鄭北辰搖了搖頭,眉頭緊鎖;“你年紀已經不了,卻還是這樣意氣用事。你若有這個本事可以打贏這場仗,我現在就可把帥印交給你,鄭家軍今日便可以奔赴滬城。可你沒有這個本事,我也沒有。咱們只能忍。”
顧有德不服道;“司令,我是沒這個能耐,可若是你親自領兵前去支援,滬城未必不能守住。”
“守下來之後又如何?你忘了華南戰場的時候咱們是如何腹背受敵的?滬城是保住了,北平卻淪陷了,這樣的後果,你能承擔嗎?”鄭北辰語氣森然,眸子裡更是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盯在顧有德的身上。
顧有德聞言便是打了一個激靈,後背起了一層的冷汗,他終究不死心,接着問道;“那咱們難道就任由扶桑人佔領滬城?”
鄭北辰沉默片刻,方纔緩緩開口;“自然不能,滬城是全國的經濟命脈,若一失守,數不清的實業資產便會落到扶桑人的手裡,這樣的損失是巨大的,國家根本承受不起。”
顧有德聽他這樣一,纔算是放下心來,不由得問道;“司令是有主意了?”
鄭北辰揉了揉眉心,面色閃過一抹疲憊,聲音裡卻是透出一股狠絕;“如今之計,只得鋌而走險,賭一把。”
“賭一把?”張副官愕然。
鄭北辰擡眸,一雙雪亮的黑眸裡利如刀刃,他緊緊的盯着張副官,道了句;“你去胡先生那裡看一下,咱們還剩多少金條,有多少裝多少,切記速度要快,晚上運上專列,隨我一同去滬城。”
張副官與顧有德皆是一怔,不解其意。
“還有,”鄭北辰接着吩咐道;“命人去打探一下,圍攻滬城的扶桑上將田剛次郎,他最喜歡的是什麼?”
“司令,您這是要做什麼?”顧有德心頭越加的詫異起來。
“不要廢話,我怎麼,你們便怎麼做。”男人的聲音簡單幹脆,透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勢。
“是!”顧有德與張副官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眸裡看見了信任,他們啪的一個立正,向着鄭北辰行了一個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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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妍,我這次去滬城,可能要待一段時間纔可以回來,我已經派人將母親與雨凡接了過來,你照顧好自己。”晚間,鄭北辰一身戎裝,將葉雪妍攬在懷裡,溫聲叮囑道。
“嗯,你放心吧,我會把自己和孩子都照顧好的。”葉雪妍微笑着,爲他將領口的扣子扣好。
鄭北辰俯身看着她,莫名的問了句;“你相信我嗎?”
葉雪妍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鄭北辰便是一笑;“我是,無論以後別人怎麼我,你是不是都會相信我?”
“會的,我相信你。”葉雪妍面容溫婉,聲音裡堅定不疑。
“好,”鄭北辰眉目溫柔,卻低下了身子,蹲在葉雪妍的面前。
“你做什麼?”葉雪妍站在那裡,低眸看着他。
鄭北辰微微一笑,只將臉貼在她柔軟的腹上,輕輕落上一吻。
葉雪妍臉蛋噙着甜美的笑渦,手卻是撫上了他的短髮,溫柔的撥弄着。
“乖孩子,爸爸已經快等不及了。”鄭北辰大手撫摸着她依然平坦的腹,笑言了一句,語畢便站了起來,伸出胳膊緊了緊葉雪妍的身子,在她的臉頰上親了親,幽暗的眸子溢滿了溫情;“我走了,等我回來。”
葉雪妍輕輕嗯了一聲,笑靨如花。
鄭北辰拿起軍帽,深深看了她一眼,壓下心頭的不捨,轉身大步離去。
待他走後,葉雪妍臉上的笑意隱去了,眸子裡滿是依戀的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手撫上自己的腹,聲音輕柔卻蘊含着酸楚;“孩子,和媽媽一起等爸爸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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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列上,鄭北辰只穿了件襯衫,頎長的身影更顯挺拔,他抽着煙,翻看着手中有關扶桑上將田剛次郎的資料。
“司令,這田剛次郎最愛咱們國家的古董書畫,此外,還對京劇十分的着迷。”張副官立在一旁,恭聲言道。
鄭北辰頷首,將手中的件擱在面前的茶几上,淡淡道;“我記得咱們有一張王羲之的草書帖子,你去安排一下,讓人送過來。”
張副官沉吟片刻,言道;“司令,王羲之的草書貼,可以是國寶,您是要送到扶桑人的手裡?”
鄭北辰面容陰鬱,聞言卻是一聲輕笑,他看向張副官,道了句;“若等國都沒了,還要這國寶有什麼用?”
“是,屬下明白。”張副官任由心裡百思不得其解,卻依然是將鄭北辰所吩咐的事情辦得妥妥當當,只因爲他太瞭解鄭北辰的爲人,無論他做什麼,他知道他最終的目的,都是爲了這個國家。
他也知道,即將迎接他們的,會是一場硬戰。
翌日,鄭北辰的專列駛進了滬城車站,滬城人民夾道歡迎,苦苦抵抗的十四軍更是以爲迎來了曙光。
豈料,鄭北辰這次到了滬城,竟是隻帶了一個警衛團,莫是支援,就連隨身保衛的人手也是不多。
“東西準備好沒有?”他起一支菸,靜靜問道。
“王羲之的草書帖今天下午已經用專機運了過來,其餘又配了四色正德年間的官窯,與一副唐寅的山水畫。”張副官徐徐出聲。
“夠了,走吧。”鄭北辰深深吸了口香菸,接着便將菸捲掐滅,起身拿起了軍帽。
“司令,您真要親自去見那田剛次郎?”張副官憂心忡忡。
“不錯,我親自去。”鄭北辰將軍帽帶好,回過身看了他一眼,語氣卻是凝重了起來;“永康,我實話不瞞你,我這次的所作所爲是一把豪賭,我若贏了,這場戰爭咱們勝算的希望便有九成以上。我若輸了,”他到這裡,脣角淡淡一笑;“那我便無顏再去面對國家與百姓,即使扶桑人不殺我,我也只剩下自己了結這一條路可走。”
“司令——”張副官大震,一聲驚呼抑制不住的從嘴裡逸出。
鄭北辰揮了揮手,止住了他接下來的話語。
“我鄭北辰九死一生,這輩子沒什麼牽掛,唯有雪妍。我若有意外,你便將她送到國外,她肚子裡的孩子最好可以讓她打掉,切記不能讓她自誤。”
“司令,什麼樣的大風大浪咱們沒見過,您今日又何必如此悲觀?”
鄭北辰眼眸浮起一絲苦笑,上前拍了拍張副官的肩膀,黑瞳筆直的看向他的眼睛,開口言道;“這一仗,雖然沒有槍,沒有炮,卻比我以往每一場仗都要兇險百倍。我搭上去的,不僅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更是鄭家軍,甚至是整個國家的命運。人人都我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可今天,我實在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司令,既然如此,您又爲何要這樣做?”直到此時此刻,張副官也想不明白鄭北辰將大筆的財富送給田剛次郎,而且故意透露風聲到媒體報刊,究竟是什麼目的。
鄭北辰眼眸深邃,面容剛毅無比,他的目光慢慢的落到張副官身後的那扇窗上,窗外是黑沉的夜色,恍若澆了整桶的墨漆,街面上沒有一個人,四下裡都是一片死寂。
“我不得不這麼做。”隔了許久,男人的聲音方纔傳來,每一個字都似是有千斤一般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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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上將田剛次郎的官邸在滬城以南的郊外,別墅是西洋式,前後的花園亦是洋人設計,冬青樹剪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的對稱圖案,中間夾雜着雪白的大理石雕塑,是希臘神話中的雅典娜女神,半裸着上半身,掩映在翠綠中,放佛是國外雜誌上的歐羅巴園林。
鄭北辰的轎車一路駛來,到得官邸門口,卻那田剛次郎早已站在府門口等候。待看到鄭北辰的身影,他便是朗聲一笑,的一口流利標準的中國話;“鄭司令果真是膽識過人,居然帶了這麼幾個人就敢深入虎穴,倒真是讓我不知道該什麼好了。”
鄭北辰亦是微微一笑;“田剛先生謬讚了,鄭某並不是膽識過人,而是知曉田剛先生對中國的化十分精通,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想必您一定比鄭某還要清楚,所以,鄭某今天才敢這樣冒然來訪。”
田剛面色微微一變,他出身貧賤,即使憑着一身的本事連得戰功,但在扶桑卻還是不得士族的支持,這次他得以嶄露頭角,被任命爲扶桑軍的上將,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因爲鄭北辰這個棘手的對手,扶桑纔不得不起用實戰經驗豐富的他。鄭北辰的沒錯,狡兔死,走狗烹,若他今日對鄭北辰有所不利,先不言鄭家軍不會輕易罷休,就扶桑方面,對他也可謂是沒有任何的好處。
更何況,鄭北辰是個值得尊重的對手,他只願能夠在戰場上與他生死對決,而不是在自己的官邸裡對他痛下殺手。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在下是不太明白,不過我倒知道你們有一個成語,叫做鳥盡弓藏。”着,田剛一雙銳利的眸子向着鄭北辰望去,二人對視着,幾乎在同一刻,一起郎聲大笑起來。
“鄭司令,請!”田剛次郎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