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妍透過蒙蒙的雨簾,望向前方的男子。
他的肩膀很寬,金秘書所撐着的那把傘似乎無法將他的身子全部籠罩。不時有雨水順着他的的肩一滴滴的像地上落去,晶瑩的雨珠落在水窪裡,溢出絲絲漣漪。
鄭北辰望着眼前的混亂,棱角分明的嘴脣略微緊抿,邁起步伐,向着學生們走去。
葉雪妍怔怔的望着眼前這個向着他們走來的男人,心裡卻不由自主的閃過一絲驚慌。她回過頭,望着自己的哥哥與高梓翔的臉上皆是掛了彩,原本整潔的服裝也早已被撕扯的不成樣子,尤其是葉風豪,胸前的衣襟上更是落下一個十分明顯的腳印。
其餘的學生,情況也是好不到哪去,他們心心念唸的要見的鄭司令,此時正在向着他們走來,可他們,一個個卻似是怔住了一般,只知道睜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前方的男子。
葉雪妍眼見着那個散發着凌厲之氣的男子一步步向着他們走近,手心裡卻是黏糊糊的,全是冷汗。她又看了葉風豪與高梓翔一眼,也不知是從哪得到的勇氣,她竟是站起了身子,護在他們的身前,直直的看向鄭北辰的眼睛,輕柔的聲音裡帶着絲絲顫抖,每一個字,卻仍是清清楚楚。
她說;“你要做什麼?”
你要做什麼?不過五個字,卻讓在場的人皆是大驚失色。
“從哪冒出來的野丫頭?居然敢和司令如此說話!來人——”出聲的,正是方纔那高大的男子,他濃眉緊皺,似是決不允許自己的長官受到一絲冒犯。
他的話音未落,鄭北辰卻是一個手勢,止住了他接下來的的話語。
鄭北辰望着眼前的女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一襲月白色的衣衫,領口處疏疏落落的繡了幾朵清淺的梅花。柔順的長髮梳了一個雙髻,些許凌亂的髮絲被雨水打溼後,安安靜靜的落在她光潔的額上。一張巴掌大的臉蛋兒滿是明明滿是驚恐,可是那雙清亮柔和的眸子裡,卻清晰寫着倆個字,無畏。
他定定的望着眼前的女子,神色漠然,回想起她方纔的話語,眼底卻是淺淺的,不爲人知的染上了一絲玩味。
“雪妍!”一聲輕喝從身後傳來,不見一絲斥責的意味,包含的只是深切的關心。卻是回過神來的高梓翔,他一把將葉雪妍的身子拉過,自己則挺身站在那裡,與鄭北辰對視着。
“鄭司令!”高梓翔抱拳,向着鄭北辰行了一禮。他的面容滿是誠摯,言語間甚是懇切,帶着絲歉意,更多的,卻是激動,迫切,焦急,還有着,痛心疾首。
“我們知道您諸事纏身,今日很抱歉耽誤了您的行程,可是,我們只希望您能給我們幾分鐘的時間,我想,司令不會拒絕。”高梓翔雙目炯炯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在鄭北辰凌然的氣度下,他卻是絲毫不見慌亂,神色間,甚是篤定。
鄭北辰的雙眸依然是清冷的,脣間卻是略微勾起,只徐徐開口言道;“何以見得?”
高梓翔深深吸了口氣,迎上鄭北辰的視線,緩緩出聲;“只因爲您是鄭北辰!”
鄭北辰身邊那高大的副官立時又是一聲大喝;“大膽!司令的名頭豈是你隨便喚的?”
鄭北辰眉頭微皺,眼眸輕掃,那副官立時頭一低,不再言語。
“繼續說下去。”鄭北辰望着眼前這張年輕的面容,雖依然是淡淡的語氣,可眼底,卻閃過一絲欣賞。
“如今列強對我中華皆是狼子野心,西南三省更是已被扶桑軍佔領!可中華大地的各方軍閥卻只是擁兵自重,爭鬥不休,置國家與人民爲不顧。內閣政府,更是美利堅的傀儡!消極對外,卻只會對同胞拿起武器,殘酷鎮壓起義軍,如今甚至有襄助扶桑,共同對內之勢!鄭司令——”
高梓翔還欲再說下去,卻見鄭北辰眉頭一皺,衝着他低聲喝了一句。
“夠了。”簡短的倆個字,卻生生止住了他的話頭。
“你可知道你今天說的這些話,足以要了你的命。”鄭北辰面無表情,只淡淡出聲。
高梓翔脣角卻是微微一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今日膽敢在您面前說出這些話,是因爲我知道您是‘若問中華何時勝,需當去問鄭北辰’的鄭司令!因爲您是國家的希望,也是民族的希望!”
鄭北辰聞言,卻是一聲嗤笑,他搖了搖頭,沉聲道“不要給我帶高帽,你還是太年輕了。”言畢,他轉過身子,向着轎車走去。
“鄭司令莫非也是如同那些軍閥一般,只會擴張自己的勢力,卻不願出一兵一卒的去對抗扶桑軍?”倏然,一道男聲猶如一聲驚雷,響徹在衆人耳際。
“風豪!不要胡說!”高梓翔聽得葉風豪這句話,卻是面色一白,心裡焦急不已。鄭北辰如今是何身份,又豈能是他們這種學生所可以公然冒犯的?
他擡眸望去,只見鄭北辰腳步一滯,回過頭,眼眸落在了葉風豪身上。
周圍的士兵,早是蓄勢待發的摸樣,只等鄭北辰一聲令下,便立時要將葉風豪拿下。
一時間,寂靜無聲。
葉雪妍看着自己的哥哥闖下了大禍,面上早已是蒼白起來,她向鄭北辰望去,卻見那個男人緊抿的雙脣竟是微一上揚,神色間,直讓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葉風豪本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又正是年少輕狂的年紀,此時發覺到鄭北辰並未有所舉動,索性豁了出去。
“鄭司令成名已久,百姓們也是對您敬若神明,您在民間更是有着‘俠將’之稱,人人皆道您是當今世上首屈一指的鐵骨錚錚,豪氣干雲的愛國將領!如今國家有難,鄭司令難道只願在東北偏安一隅?”葉風豪雙拳緊握,眉目磊落,毫不示弱的迎上鄭北辰的視線。
鄭北辰的面上依然是氣定神閒的摸樣,反之他身邊那位高大的副官因着憤怒,臉頰已是一片赤紅之色,只狠狠的盯着眼前的青年。
少頃,鄭北辰的邁步向着學生們走去,一雙銳目卻是一一劃過衆人,每一個與他對視的人,心裡免不了都是一顫。
他們聽到這位威名顯著,立下無數赫赫戰功的將軍,用着沉着而渾厚的聲音,將一個個字無比清晰的傳進他們的耳膜。
“鄭某隻是一介武夫,若說國家與民族的希望,絕不會不是我,反之,卻是你們!”鄭北辰面容嚴峻,眼底,卻是沉重。
“對於你們的愛國情懷,鄭某是佩服的。只是,”他的話鋒一轉,眼眸閃過一絲犀利,語氣也是凌厲起來;“你們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鬧學潮,鬧的不會是當局者,不會是軍閥,更不會是列強!只能是你們自己!”
他的眼眸靜靜的在每一張年輕的面容上轉過,接着開口道;“你們摒棄學業,四處遊行,可知荒廢的不止是自己的未來,更是國家的未來!如今鬧的越厲害,殊不知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只會拍手稱快!保家衛國,是軍人的事情,而你們,要做的卻是奮發向上,學習知識!如今時局動盪,各行各業百廢待興,濟州的鐵路,交由英國人修建。滬市的金融,也早被法國人壟斷。甚至北平,”鄭北辰一手指着腳下的土地,眼眸定定的射向衆人,一字一句的開口。
“這座城市裡,無論是醫院也好,學校也罷,甚至是各大商場,哪一家沒有外國人的股份?你們知道這是爲什麼?”
鄭北辰眼眸清寂,詢問出聲。
“因爲咱們國家落後,只得任人欺凌。”人羣中,不知是從哪傳出了一道聲音。
“說的好。”鄭北辰輕笑出聲,接着問道;“那此外呢?除了國家落後,難道就沒有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