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的雕花大牀,葉雪妍躺在香軟的蘇繡被子下面,一頭烏黑的長髮散落在枕巾上,更襯得那張玉雪般的臉沒有了顏色。
鄭北辰坐在牀沿,靜靜的凝視着她,在暈黃溫暖的燈光下,那張白皙如玉的臉蛋好像是一滴輕盈的露珠,楚楚動人的樣子讓人的心變得又柔又軟。
他眼底的醉意早已隱退,取而代之的,滿是濃濃的憐惜。他伸出手,將她額際散亂的鬢髮捋好,粗糙的大手,此時卻是輕柔的怕驚着她一般。黑如點漆的眼眸裡,不盡的情意。
當沈建安遣人送來她發間的那枚蝴蝶髮卡時,他的心,倏然一緊,立時便趕了過來。
是他疏忽了,他竟沒有想到,他走的這些日子裡,她究竟是吃了多少苦。她一人,又是怎樣撐了過來。
念及此,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葉雪妍只感覺自己睡在一張又香又軟的牀上,鼻息間,滿是清甜的香氣。她實在是累了,她只想就這樣的睡下去。可驀然想起醫院裡的母親,她心裡一驚,只出了一身的冷汗,徒然睜開了眼睛。
“醒了?”耳畔,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
她轉眸,便看見一身戎裝的鄭北辰,正含笑望着自己。
“是你?”她脫口而出,驚訝不已。
“是我。”鄭北辰點了點頭,眉梢眼底,卻是難得的溫和。
“這是在哪裡?”葉雪妍撐着坐了起來,一雙烏黑澄澈的瞳仁裡,滿是驚恐之色,一張清秀蒼白的臉,卻含着隱隱的警惕。
鄭北辰瞧她的樣子,眼底浮上一絲自嘲,溫聲道;“你別害怕,這裡是沈先生的私宅,你在大街上暈過去了,還記得嗎?”
葉雪妍聽他這樣一,方纔想起,她向着窗外看了一眼,只見天空繁星點點,顯然已是深夜。
她又是着急,又是擔心,只恨自己居然睡了這麼久。
鄭北辰看着她一把掀開了被子,起身便要下牀的模樣,不由攔住了她;“要去哪?”
“我娘還在醫院裡。”葉雪妍憂急不已,想起如今當鋪想必也是早已關了門,她的錢定是取不出,只不知道母親情況如何,會不會被停藥。一連串的問題,讓她的秀眉緊緊蹙着,若不是鄭北辰在此,怕是都要急的哭了出來。
“你放心,一切有我。”鄭北辰將她按了回去,渾厚的聲音聽起來,卻是那樣的令人安心。
看着眼前的人兒一臉困惑的樣子,鄭北辰一聲輕笑,接着道;“葉太太那裡,我已經派了德國的醫生去爲她診治,還有看護在,你還是先好好歇着。”
葉雪妍一顆心砰砰直跳,他這樣顯赫的身份,爲何要如此的幫着自己?她轉開眼眸,卻正好對上梳妝檯的鏡子,鏡子裡的女孩有着一張瑩潤的臉蛋,一雙柔和純淨的眼睛,當真是輕靈毓秀,清純秀美。
是不是,就因爲這張臉?她垂首,心思百轉。
“好了,離天亮還早,你在休息一會,等明天,我會派人送你去醫院。”鄭北辰着,拿起擱在牀頭櫃上的軍帽,便起身離去。
“鄭司令——”葉雪妍喚道。
“怎麼了?還有事?”男人回過頭,眉宇間隱在帽檐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您爲什麼要這麼做?”她鼓起勇氣,手卻是因着緊張,不由自主的緊緊攥了起來。這一切,自是逃不了鄭北辰的眼睛。
他笑了笑,走回去,俯身將她的拳頭掰開。擡眸,對上那雙輕柔似水的瞳仁,他的眼眸暗沉,深不見底。脣角的笑意卻更是濃了一層。
“等你好起來,我在告訴你。”他看着她只穿了一身輕絲寢衣,越發顯得肌膚粉雕玉琢,玉雪芳華。鼻息間,少女的體香絲絲繞繞。
免不了,他的心神又是一震,眼底閃過一絲苦笑,語畢,起身便頭也未回的離去了。
葉雪妍看着他的背影,卻是心亂如麻,鄭北辰這個名字,對她而言,許多年來都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傳奇。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和這樣一個男人牽扯上瓜葛,可如今,她該怎麼辦?
她蜷縮在這張華貴精緻的大牀上,環抱住自己的身子。像個無所倚靠的,無助的孩子一般。
——————
翌日,天還未亮,葉雪妍便起身換好了自己的衣裳。似是聽到屋中的動靜,一個老媽子領着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孩,一同走了進來。
“葉姐起了?昨日裡睡得可好?”老媽子笑意盈盈,滿是恭順。
“我睡得很好,”葉雪妍也是回了一笑,輕聲問道;“不知道我在走之前,能不能拜謝一下主人?”
那老媽子怔了一怔,便立時笑道;“這個自然,等姐梳洗後,老奴便領着姐去。”
“沈先生。”一樓的書房中,沈建安立在窗前,挺拔的身軀玉樹臨風。聽到身後那抹溫婉的女聲,他的眼底,不爲人知的閃過一抹暗流。
回頭,他面色清冷,只道了句;“葉姐。”
“多謝您昨日搭救之恩。”葉雪妍眼眸真摯,輕聲道謝。
“沒事,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男人冷峻的容顏沒有一絲表情,只微微搖了搖頭。
葉雪妍暗暗舒了口氣,言道;“那我就不打擾了,沈先生再見。\";着,她噙着一抹笑意,禮貌的道別。
“等等,”沈建安喊住了她,清冷的聲音不容人拒絕;“吃了早飯再走不遲。”語畢,便率先向着餐廳走去。
葉雪妍沒有法子,只得跟了上去。
西式餐廳中,寂靜無聲,僕人們皆是神色恭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般,一樣樣的將早餐擺在紅木餐桌上。
葉雪妍見只有自己和沈建安倆人,桌面卻是擺滿了一桌子的碟碟盤盤,想起那日在程府遇見的程司長的妹妹,不由得疑惑道;“沈先生,沈太太不與我們一起吃嗎?”
沈建安撇了她一眼,聲音淡然;“這是我的私宅,她並不住在這裡。”
葉雪妍見他神情冷漠,便也不再出聲,方纔沒有細看,此時才發覺自己面前,竟擺滿了各式各樣蘇杭點心。
杏仁露,栗子糕,瓜子卷,雲片糕,如意絲,應有盡有。離她最近的地方,更是放着一盤晶瑩剔透的芙蓉水晶糕。這個,是她最喜歡吃的東西。
葉母是江南人士,遠嫁北平,每逢年節時候,都會做些蘇杭的點心。葉家兄妹自便對這些精緻巧的點心情有獨鍾。
葉雪妍一雙美眸裡滿是驚訝,悄眼望去,卻見沈建安依然是淡淡的樣子,只喝着眼前的一碗粥。她轉回眼眸,心裡只覺得這不過是場巧合罷了。
如此,心頭便踏實了,撿起一塊芙蓉糕,口的吃了起來。沈建安眸角看着她將那塊點心吃了個乾淨,脣角,淺淺的浮起了一絲笑意。
吃畢早餐,葉雪妍剛出了沈府大門,便見張副官一身軍裝,已經等在了那裡。
“葉姐,請。”看見她出來,張副官立時行了一個規整的軍禮,併爲她打開了車門。
葉雪妍見他對自己如此的恭順,心中不安更甚,只得了句;“有勞張副官。”張副官則依然是十分恭敬的回了句;“葉姐客氣了。”
葉雪妍不再多言,只彎腰上了車,沒過多久,車子便拐到一處醫院裡。葉雪妍眼皮一跳;“張副官,您是不是走錯了,我娘不在這裡。”
“葉姐有所不知,這座醫院是軍區醫院,裡面有許多醫術高明的軍醫。不瞞您,就連咱們司令,或者是那些政府裡的高官要員,若有什麼不適,也是來這裡。”張副官回眸,耐心解釋道。
葉雪妍一顆心更是惴惴,即使知道這裡對母親的病情定是會有所幫助,可想起鄭北辰這樣一聲不吭便將母親轉院,她的心裡,總還是氣惱。
下了車,張副官便在前面帶路,葉雪妍一路跑,終於在後院的一處精緻樓裡看見了葉太太。
“娘!”她奔了過去,一旁,站着一位洋醫生伴幾名看護。
“雪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昨天來了好多個當兵的,二話不便將我送到了這裡,還有你昨天一晚上都跑哪去了?”葉母一見女兒,一連串的問題便從口中脫口而出。
葉雪妍礙於他人在場,只搖了搖頭;“娘,您別急,我慢慢給您聽。”
“葉姐,屬下這就回去了,您要有事,直接向着他們吩咐一聲就好。”張副官着,向着身後的二位戎裝侍衛示意。
那二位年輕的侍衛立時一個上前,恭恭敬敬的衝着葉家母女行了一個軍禮。
葉雪妍站起身子,還未開口,便被張副官出聲打斷;“葉姐不必多心,這些都是司令的安排。司令也是擔心您們在這醫院不熟悉,難免會有疏忽的地方。”
完,他頷首,道了聲告辭。便走了出去,那二位侍從,也隨之走出,守在了門外。
“雪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人口中的司令又是誰?”葉母焦急不已,拉住了女兒的手。小說傾世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