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北辰望着手下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他笑了笑,言道;“這話應該由我來,能與你們一起抗敵,纔是鄭北辰的榮幸。”
衆人神情一震,眼底都是顯出了激動的神色。
鄭北辰笑道;“可惜這裡沒有酒,如果有,我倒真想和你們大醉一場。”
一語言畢,官兵們便都是笑了起來,沉重的氣氛,頓時鬆快了不少。
“司令,有句話憋在我心裡,只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一位身材健碩,皮膚微黑的漢子牢牢的看着鄭北辰,開口言道。
鄭北辰神情隨和,只衝着點了點頭,道;“無妨,你。”
那漢子咬了咬牙,出聲道;“司令,您是名動天下的東北大帥,您爲何還要與扶桑鬼子和美國佬決一死戰?你是應該錚錚鐵骨領着弟兄們衝鋒陷陣,可是,您難道不更應該運籌帷幄,平定天下嗎?如今,咱們鄭家軍已經快全軍覆沒了,我真的不明白,您爲何不下令撤退,好爲鄭家軍保存點種子?”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出口。這句話就是,爲何要逞匹夫之勇?不過,即使他沒有出口,所有人也還是可以想象的到。
鄭北辰聽完後,神情間依然是隨和的,他淡淡一笑,與衆人對視着,隔了半晌,方纔開了口;“若想平定天下,總是要有人犧牲。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你們是希望咱們可以保存實力,可我不知你們想過沒有,若人人都要保存自身實力,而不去與日寇,美利堅拼死一戰,那這個國家,又怎麼可能會有未來?”
他的話音一落,所有的官兵皆是神情一震,方纔那身材健碩的漢子張了張嘴,卻終是無聲的沉默了下去。在鄭北辰面前,他將頭深深地垂了下去。
鄭北辰望着身邊所剩不多的戰士,他的面色是極其平靜的,烏黑的眼瞳裡是深邃而內斂,他接着了下去:“如今,國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們爲他而死,毫無其他辦法。我也相信,只要我們能本此決心,我們的國家,以及我們有着五千年曆史的華夏民族,決不至滅亡於區區三島,彈丸之地的倭奴之手。”
“我希望你們都可以記住,爲國家民族死之決心,海不清,石不爛,決不能有半點改變。”
男人的聲音,久久迴盪在陣地上空,衆人神情肅穆,每一個字,都似是深深的刻在了他們的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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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夜深了,陣地上不時響起幾聲輕微的鼾聲,張副官走了過來,卻見男人的身軀筆挺如劍,背對着他站在那裡。
聽到他的聲音,鄭北辰也並未回頭,依然筆直的站在那裡,魁梧的身軀,幾乎如一顆挺拔的松柏。
張永康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卻見一輪圓月高高的懸掛在天際,月光皎潔,散發出溫暖的光暈,就如同女子輕柔的眸光。
“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您還是去休息吧。”張副官忍不住開口。
鄭北辰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司令,是想夫人了?”沉默片刻,張副官低聲言道。
鄭北辰的身子微微一頓,遂笑起;“不錯,我是在想她。每天都是這樣的忙,讓我幾乎連想她的時間都沒有。”
張副官胸中酸楚,只勉強笑了笑,言道;“等戰事一了,您就可以去美國接夫人了。估計到時候,囡囡都會喊爸爸了。”
提起孩子,鄭北辰眼眸便是一窒,心底密密麻麻涌來一陣陣尖銳的鈍痛。他深吸了口氣,脣角是微微的笑意,聲音裡卻是苦澀;“也許這輩子,我都沒機會聽她喊我一聲爸爸了。”
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張副官剎那間紅了眼眶,他竟是哽咽了起來;“司令,您別這樣。”
鄭北辰磊落的眉宇間是淡淡的自嘲之色,他;“我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個好父親。我這一生,自問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祖宗。可唯獨,我卻偏偏對不起她們母女。”
張副官壓抑住自己的情緒,開口道;“司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若是相信永康,就將這裡交給我,您領兵突圍吧!”
此時,也唯有領兵突圍,尚有一線生機。
鄭北辰聞言,只不在意的笑了笑。“永康,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現在又何必廢話。”
張永康咬緊牙關,胸腔裡悲涼的情緒卻已經到了瀕臨失控的邊緣,他看着鄭北辰,言道;“司令,您想一想夫人,您在想一想囡囡,您真的捨得嗎?若您有一個好歹,夫人怕也是不能獨活。”
鄭北辰沉默良久,終是言了一句;“有囡囡在,她會好好活下去。\";
“司令——”張永康還欲再,鄭北辰卻是一個手勢,止住了他的話語。
陣地一片靜謐,唯有那清冷的月光,一如既往的灑在大地。
鄭北辰看着山下那些已經逼近陣地前沿的敵兵,明白此時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
“是時候了,”他對着身邊的傳令兵道,“你馬上趕往冀州城,告訴顧軍長,冀青山隨時都有可能失陷,讓他立刻做好準備。”
“是!”那傳令兵眼眶通紅,大聲應道。
鄭北辰笑了一笑,拍了拍傳令兵的肩膀,“去吧。”
那傳令兵含着熱淚,一把拭去自己的淚水,只啪的一個立正,最後向着自己的司令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禮畢,拔腿狂奔而去。
鄭北辰轉過身子,看着所剩無幾的部下,他的神色一如既往般的剛毅,只從自己的腰間將自己配槍取下,衆人見他如此,皆是紛紛取下自己的手槍。
他環視一週,道了一句;“記得,最後留一發子彈給自己。鄭家軍沒有被俘的士兵!”
“是!”衆人齊聲吶喊。
鄭北辰列無虛發,只用手槍,便將最先一排向着山頂趕來的扶桑人盡數殲滅。直到只剩下一顆子彈的時候,他方纔收了手。
衆人也是紛紛停了下來,他們手中的配槍,也是隻剩了下最後一顆子彈,那是留給他們自己的子彈。
鄭北辰望着他們,軍帽的那張面容依然是深邃而英挺的,他劍眉入鬢,眼神平靜,沉聲道;“諸位,咱們便來生再見吧。”
“誓死追隨司令!”
“誓死追隨司令!”——————————
那一聲聲,發自每個人靈魂深處的吶喊,久久不息,字字震耳。
鄭北辰望着諸人,每個人皆是準備好了,只等他一聲令下,便即飲彈自盡。唯獨林元欽,這個鄭家軍中,最高指揮處參謀長。他的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順着他的前額滾滾而下。一雙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愕然,恐懼的神色。
他哆嗦着身子,發覺到鄭北辰的目光,便是全身一顫,他啞着嗓子,還未出聲,便被鄭北辰打斷。
他看着眼前的林元欽,黑眸炯炯,只頷首道了一句;“螻蟻尚且偷生,你既不願死,我又何必爲難你。你走吧。”
林元欽大震,幾乎是不敢相信。
“司令——”林元欽面有慚色,只不敢直視鄭北辰的目光。
鄭北辰眼眸從他身上越過,看向自己身邊所剩無幾的將士,沉聲道;“諸位,願意跟我走的就留下,願意活命的,自尋生路,我不會阻攔。”
衆將士眼眸血紅,只齊聲喊道;“我等願追隨司令成仁!”
那是一種怎樣的悲壯。 小說傾世劫 節目錄 155.155 太平本是將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