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將您留在府裡,是我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鄭司令心繫天下,這一點沒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沈建安凝神望着眼前的女子,任由胸腔裡的苦澀洶涌而來。
葉雪妍垂下眸子,姣好的側臉落在男人的眼底,卻讓他心如刀絞。她離自己這樣的近,空氣裡似乎都瀰漫着她的香氣,可他卻只能站在那裡,連伸出手,爲她撫平額前碎髮的機會都不可能有。
二人皆是沉默下來,沈建安筆挺如劍的站在那裡,微風拂過,吹起女子的旗袍下襬,他看着她回眸,對着自己微微笑了笑,輕輕出聲,道出了三個字來;“我知道。”
沈建安不在多言,只目送着她遠去,看着她的背影,一種莫名的虛空涌上來,彷彿整個人都被掏得空空的,再也無法填滿。那是生命裡最重要的一部分,卻被硬生生從他體內撕裂開去。那種椎心而無望的痛苦,狠狠的侵蝕着他。
從來都是一敗塗地,也許從見到她的那一天起,也許從他迎娶時韻慧的那一天起,也許從她嫁給鄭北辰的那一天起。
已經註定他會敗得沒有半分餘地。他甚至沒有任何立場,可以道出心底的情意。
如果命運真的可以選擇重新開始,他寧可永遠也不曾遇上她。即使當年在長安胡同,他被凍死亦或是餓死,他也情願不曾遇上她。
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一任裙幅如帆曳如同夜色。微風裡有她髮絲的清香,而在他的身旁,一樹的桅子花,那香氣如同月色一樣,清甜得無孔不入。
他回過頭,一拳揮在了樹幹上,眼底卻是發出嗜血一般的光芒,那是從心底衍生出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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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雪妍牽掛囡囡,在李公館用過午膳,便乘了轎車一路回到了香山官邸。
看到她回來,李嬤嬤便一臉焦急的迎了上來。葉雪妍見她神色有異,心裡便是一個咯噔。
“夫人,您可算是回來了。姐起了高燒,程軍醫剛纔來看了,是怕要轉成肺炎。”
葉雪妍聞言臉色便是一白,她來不及話,只一路跑着向着嬰兒房奔去。
一屋子的乳孃丫鬟都是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裡,看到她回來,皆是大氣也不敢出。而囡囡正在乳孃的懷抱裡撕心裂肺的哭着,那一聲聲的哭喊,幾乎要將葉雪妍的心都扯碎了。
她連忙將孩子從乳孃的懷裡抱過,孩子的身子一片滾燙,抱在懷裡就如同抱着一個火爐一般。
“我走的時候孩子還好好地,這會怎麼會發起了燒?”葉雪妍聲音顫抖,向着一旁的乳孃喝問道。
那些乳孃一個個都是低着頭,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最後還是李嬤嬤走了過來,言道;“夫人,您走後姐本來一直在睡着,平常中午的時候姐都是要鬧着吃奶的,可今天卻一直沒有動靜,乳孃過來一看,才發現姐臉通紅,起了高燒。”
葉雪妍看着孩子的臉,淚水也是在眼眶裡打轉,程軍醫配好了藥,走過來言道;“夫人,先讓屬下給孩子打一針吧,如果這高燒一直不退,可就麻煩了。”
葉雪妍看着軍醫手中的又尖又細的針管扎進孩子的皮膚裡,囡囡更是哭得聲嘶力竭。她只抱着孩子,口中只不停的着;“囡囡乖,一會兒就好了....”到最後,淚水終是落了下來,打在女兒的臉蛋上,落了個粉碎。
一直忙到了傍晚,囡囡終是停止了哭鬧,蜷在母親的懷裡睡着了。葉雪妍早已是精疲力盡,卻依然緊緊的抱着孩子,一刻也不忍放下。
直到嬰兒房的門被打開,李嬤嬤的身影出現在外頭,輕聲道;“夫人,司令的電話——”
葉雪妍聞言,便心翼翼的將孩子放在牀上,爲她蓋好粉色的蘇繡錦被。起身又是囑咐了乳孃幾句,方纔走出去。
“喂——”她接起電話。
“雪妍——”男人的聲音字話筒中傳來,一如既往的低沉,卻略含着些許的沙啞。葉雪妍聽到他的聲音,心裡便是一緊。她知道現在前線的戰事異常激烈,鄭北辰如今,怕是早已經疲累的很了。
“這些日子,我可能都抽不出時間回北平,你和囡囡都要注意身體,等我回去。”
鄭北辰在電話裡溫聲叮囑,臨了,卻抑制不住的咳嗽了幾聲。
“你怎麼了?”葉雪妍心頭一顫,連忙問道。
男人輕笑起來;“沒什麼,可能是夜裡開會的時候受了點涼。”鄭北辰雲淡風輕的着,怕她擔心,又是起了別的。
“囡囡今天怎麼樣?有沒有鬧你?”
葉雪妍一手攥着電話線,想起孩子高燒不退,心裡便是抽緊了似得疼。她吸了口氣,輕聲言道;“沒有,囡囡很聽話,很乖。”
鄭北辰舒了口氣,道;“這就好,囡囡身子弱,一定要讓那些乳孃精心一點。”
葉雪妍只輕輕嗯了一聲,鄭北辰也是沉默了下來。二人靜默許久,終是鄭北辰先開了口;“雪妍,告訴我,我要怎麼做,你纔可以原諒我。”
他的聲音裡,滿含着疲倦,卻又透出蝕骨般的痛楚。
葉雪妍鼻子一酸,就差要落下淚來。
“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讓侍從官給你泡一點枇杷水,明天多穿一些衣裳。”她的聲音輕柔似水,其中蘊含着那樣深切的關心,一點一滴,傳進鄭北辰的心裡。
他靜默片刻,只了一聲好。
葉雪妍掛上電話,她擡眸,窗外冷月如鉤,靜靜的懸在那裡,一屋子的銀光。
她伸出胳膊環抱住自己,只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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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大戰如火如荼,戰事每天如雪片一般的從前線傳進北平,扶桑軍由上將田剛次郎親自指揮,鄭北辰自然也是親赴前線,倆人可謂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將,此戰自是殺的難分難解,雙方皆是死傷慘重。
鄭北辰雖是一統全國,卻並沒有將所有的兵力全部用來對抗扶桑。全國上下所有重要的港口與重鎮,皆是派了重兵把守。爲的便是防備英美等各國列強,趁此機會趁虛而入。冀州大戰中,主要兵力仍然是鄭北辰手下的親兵。
鄭家軍任是軍紀嚴謹,驍勇善戰,可在扶桑軍幾乎是傾盡全國之力的猛烈攻擊下,仍然是打得異常的艱辛。即使有着“上山七三一”情報在手,短期內,卻依然無法將扶桑軍徹底擊敗。
鄭北辰身爲統帥,每天自是諸事纏身,先前在西南戰場時受的重傷一直便是宿疾未愈,這幾日又兼之受了風寒,這一晚便是早早歇下了。
他未睡多久,便聽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眉頭微皺,立時便睜開了眼睛。
“司令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睡一覺了,林參謀長,您——”侍從官的聲音滿是無奈。
“不要廢話,我剛收到密報,必須馬上見司令。”是林元欽的聲音。
侍從官還欲再什麼,門便被打開,他轉眸一看,就見鄭北辰只穿了一件襯衫,站在門口,一雙銳利的眸子看着眼前的男子,開口道;“何事?”
林元欽先是敬了一個軍禮,一言不發,只將手中的密電遞到了鄭北辰面前。
鄭北辰接過,打開來看下去。待他看完,面色漸漸鐵青起來,他脣線緊抿,整個人都是透出一股凌厲的森然之氣。
“司令——”林元欽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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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北辰將手中的密電握成一團,那樣的用力,直讓他手上的青筋畢露。
隔了良久,他深深呼吸,面色已經恢復如常,他開口,道了句;“通知下去,將所有團級以上的官兵全部集結起來,連夜召開緊急會議。”
林元欽眼底滿是深深的憂色,卻仍是啪的一個敬禮,領命而去。
鄭北辰回到臥房,起了一支菸,煙霧繚繞中,他的面容是從未有過的狠戾。他望向那一望無際的天穹,脣角卻是逐漸浮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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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靜,只有身後牀上傳來均停的呼吸。金敏之神色間有着淡淡的慵懶,就像一隻優雅迷人的貓。她穿着真絲睡袍,腰間繫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周圍那些上好的美式傢俱,都有精美的描金花邊,在映入窗內的清冷雪輝下閃爍着柔美分明的輪廓。
她從窗口中向外望去,院子裡是典型的美利堅風格,不時有幾個揹着長槍的士兵來回走動。而他們手中的香菸,在黑夜中忽明忽暗。
她站在那裡,驀然,她似是想起了一件讓她感到快樂的事,忍不住微笑起來。而後,隨着她微笑的,卻是成串的淚珠,滾滾而下,止都止不住。
從,她便是最尊貴的金枝玉葉,這世上從來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記得九歲那一年,她隨哥哥一起去騎馬,而那匹純種的英格蘭駿馬,性子卻是十分的烈。任是馴馬師使出渾身解數,那匹駿馬卻仍是桀驁不訓。
最後的結果,是她的三哥一槍便將那駿馬給擊斃了,他告訴她,這世上,如果有他們兄妹得不到的東西,那就乾脆把它給毀了。 小說.傾世劫 最新章節142.第142章 我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