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如墨,葉雪妍聞言,心裡倏然便是一涼。她回憶起那晚,官邸血流成河,那麼的僕人死在她的眼前。秦媽渾身是血的摸樣,幾乎還歷歷在目。
她的後背起了一層寒意,那幾個黑衣男子的面容在腦海中閃過,而那黑洞洞的槍口,放佛還冷冰冰的指向自己。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壓抑住嗓間的顫音,開口道;“那晚在官邸,是沈先生救得我?”
沈建安微微垂首,卻沒有出聲,只點了點頭。
葉雪妍站起身子,剛要致謝,卻被男人冷聲打斷;“你不必謝我,救你,我有自己的目的。”
葉雪妍凝視着男人的眼睛,靜靜言道:“只要沈先生可以讓我打一個電話去江北,無論先生有什麼要求,我的夫君都可以爲你做到。”
沈建安微微一笑,黑眸裡閃爍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神采;“我若要這天下,你的夫君可以拱手相讓嗎?”
葉雪妍不料他竟會如此回答,當下只怔在了那裡。
沈建安抽回自己的眸光,接着言道;“你可知道,想要你命的人,會是誰?”
一句話,便將葉雪妍的神智收回。她坐回沙發上,手心卻起了一層滑膩膩的冷汗,她向來安分守己,與任何人都是無冤無仇,實在是想不出究竟有誰要置她於死地。
“我不知道。”她搖了搖頭。
沈建安面無表情,只吐出了幾個字來;“是金敏之。”
葉雪妍大震,那位高高在上的前朝公主,對她來說一直存在於傳說中的高貴女子,竟會要自己的命?難道,就是爲了鄭北辰?
她的面容蒼白,雙脣抑制不住的輕顫着,她伸出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十分飄渺,就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讓她自己聽在耳裡,都覺得十分陌生。
“沈先生怎麼會知道這些?”她看着眼前這位面容俊朗,氣質冷硬的男子,卻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他的話。
沈建安的黑眸隱着俠氣,聞言亦是一笑;“你不信我?”
“不,”葉雪妍連忙否認,說出了心底的疑惑“我只是想不明白,金小姐身份尊貴,爲何要來害我?”
沈建安眼眸閃過一絲無奈,言道;“自然是爲了鄭北辰。你若死了,東北司令夫人的位子,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
葉雪妍心頭一窒,那個女子身份已經如此顯赫了,區區一個司令夫人的頭銜,對她來說真的如此重要嗎?竟會令她不惜下手取人性命?
沈建安似是看出她心頭所想,徐徐出聲;“這天下遲早都會是鄭北辰的,金敏之野心極大,她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司令夫人,她最終的目的,是要做一國之母,第一夫人。”
男人清冷的聲音響在耳邊,卻不異於一聲驚雷。
“我的夫君只是一個軍人,他不是一個政客。”葉雪妍語音清脆,言下之意卻是指鄭北辰不會要這天下,更不會成爲一國之首。他說過,待打退扶桑,他便會領着她和孩子平平淡淡的過日子。他的話,她從來都是深信不疑。
沈建安舒展眉心,卻是一絲苦笑蘊染在眼底。
“你終究還是太不瞭解男人了。”沈建安凝視着她,紗罩裡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黑眸依然是清澈而凌厲的,細看下去,眉宇間的那抹憔悴與滄桑卻是怎樣都遮掩不住,他自嘲般一笑;“鄭北辰的的城府,不是你我可以揣測的。當愛情涉及到江山與權勢,又哪有什麼天荒地老。”
葉雪妍的嘴脣微微哆嗦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你知道嗎,這次扶桑轟炸北平,他早已得知了消息。可他爲了自己的江山大業,便將你們母子棄之不顧。他堂堂一個司令,若是派出心腹趕在扶桑軍轟炸之前將你救走,並非難事,可他顧忌着自己手下的北平將士,爲了不落人口實,他居然就可以忍心見你死在敵軍的炸彈下,葉雪妍,這就是你的夫君,這便是你愛的男人!”
沈建安黑眸暗沉,他站起了身子,一字一句的向着葉雪妍逼去。
“你胡說!”葉雪妍再也忍不住,喊出了聲。
“我胡說?”沈建安淡淡一笑,蹲在她的面前,眸子裡的傷痛竟是來的那樣的真切。
“我也希望我是在胡說。我一直以爲,你在他心裡即使比不了江山,可最起碼他不能失去你。可現在看來,倒真是我錯了。”他的眉眼間滿是自嘲,眼底漸漸沁出血紅的顏色。
葉雪妍呼吸急促起來,強烈的恐懼在她的心底蔓延開來,她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沈建安,而從他口中說出的話,更是讓她驚懼不已。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嗓間沙啞,只差落下淚來;“你快放我走,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若我不去救你,你現在已經死了不是嗎?”男人擡起頭,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眸卻依然雪亮。
葉雪妍被他目光所震,半晌沒有說出話來。驀然,她打了個激靈,腦海裡猶如電光火石一般,她的雙手控制不住的攥住男人的衣襟,聲音裡卻是帶着莫名的恐懼;“我娘,還有我弟弟,他們都還在城裡,他們怎麼樣了?”
沈建安一動不動,任由她攥住自己的衣衫,去只是看着她,沒有出聲。
“你快說話啊!”葉雪妍焦急起來,淚水順着臉頰滾滾而下;“他們怎麼樣了?朱媽說你會去打探他們的消息,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對着親人的擔憂,與這些日子以來的不安,她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他們很好,你放心。”沈建安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卻終究還是不忍說出真相。
葉雪妍無力的鬆開自己的手,就這麼一小會的功夫,她的全身卻已經是冷汗淋淋。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
“你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葉雪妍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用着極低的聲音問道。
沈建安看向她,卻沒有回答。
“若我夫君知道我被你關在這裡,他不會放過你的。”葉雪妍心口猛跳,口裡卻如同吃了黃連一般,苦澀極了。
男人毫不在意的笑了一笑;“我們以一個月爲期,若在這一個月內,鄭北辰沒有迎娶金敏之,我便親自將你送到他身邊,而我自己,也由他處置。”
葉雪妍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着,喝問道;“沈建安!你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嗎?你爲什麼要這樣?”
沈建安站起了身子,卻是將眸心掩了下去,他轉過身,撂下了一句;“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語畢,他快步走向門口,打開門走了出去。葉雪妍跟在他的身後,一道追了出去。不料剛出門便被朱媽攔了下來。
她的世界突然間空曠了下來,滾燙的熱淚順着眼眶落了下來,燒灼着眼角的肌膚,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可以來救她。她在朱媽的禁錮下掙扎着,另有倆個女僕一道上來死死攙住了她,她哭喊着,卻喊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讓我出去!北辰,救救我——”她幾乎要聲嘶力竭,夜是一片的死寂,她的聲音沒有傳出很遠便散去了。
“葉小姐,你可仔細着肚子裡的孩子,你在這樣鬧下去,若孩子有個閃失,老奴可負不了這個責任。”直到朱媽的聲音冷冰冰的傳來,葉雪妍頓時安靜了下來,是啊,她的肚子裡,還有着他們的孩子,她不能哭,不能鬧,她已經害得他失去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她一定要保住。
僕人見她安靜下來,便抽回了自己的手。葉雪妍擦乾臉上的淚水,她回到臥室,眼眸不經意的看向窗外,遠處的高木被夜色籠着,影影綽綽的,像是成羣的魔鬼,無處可去的孤魂,一個個都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瞪着她,放佛只等她死了,便要衝上來吞噬了她一般。
她打了個寒噤,躺回牀上,掀開被子將自己緊緊捂住。
一個月,只不過就一個月的時間。她耐心等着便是。至於沈建安,他說的都是瘋話,全都是!
她合上眼睛,只安慰着自己,一個月,一個月後自己便會與鄭北辰團聚了。她絲毫沒有想過,若鄭北辰在這一個月裡真的迎娶了金敏之,那又該如何?
那是決計不可能的,他怎麼會迎娶金敏之呢?別說自己好端端的活在世上,就算他以爲自己死了,又怎麼會在自己屍骨未寒的時候,去娶別的女人?
她的夫君,她認識的鄭北辰,從不是那樣的男人。
她回想着自己與鄭北辰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心裡漸漸踏實了下來,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桌子上的沉凝香,依然嫋嫋不絕,散發着碧青的淡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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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秋季雨水特別的多,到了十一月底,天氣愈發的陰冷起來,葉雪妍本就睡眠極淺,幾乎每天早上醒來,都會聽到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傳進寂靜的房間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