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千夜,景公子就彷彿看見了自己。
是仇恨,讓她有了徹頭徹尾改變自己的決心。他又何嘗不是?
像一隻爲了復仇而隱忍的獅子,三年來,他們孤獨地舔舐傷口,只等今日。
他利用了她一心報仇的弱點,要把她送進深不可測的皇家。
可不知爲何,眼見她一點點爲了進宮而拼命努力,他反倒莫名煩躁起來。
是在懷疑自己的決策,還是在懷疑自己選定的這個人?
景公子不知道。
他只知道,沈千夜,就是老天送給他的棋子。現在,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
鼓聲陣陣,此起彼伏,幾乎蓋過了奏樂的聲音。
整個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千夜身上,就連看慣了婀娜舞姿、擅長各種舞蹈的蘇紫洛都不由暗覺驚豔。
激揚的舞蹈結束,在座的樂師們全都忍不住站起來爲千夜鼓掌喝彩。
景公子收回心神,走到鼓邊,伸手將千夜扶下來。
見她鬢邊有細密的汗珠,才沉聲吩咐:“沈姑娘累了,要休息一下,都退下罷。”
蘇紫洛當即也隨着衆樂師一起退出。
千夜沒想到這舞蹈一遍就通過了,鬆了口氣。
景公子斟了一杯酸梅湯,遞給她。然後走到她身後,擡手輕輕扶正了她髮髻一側的髮飾,掠了掠她鬢角的髮絲。
他纖長的手指,溫潤得像三月春風,不經意滑過她的臉頰。
她的心忽然亂了節拍,茶杯一抖,冰涼的酸梅湯就灑了滿手……
“笨女人……”
他低頭見了,笑着拿出錦帕,環繞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細細擦拭。
這一刻,千夜背朝着他,被他雙臂攏在懷中,這姿勢太過親近,這感覺也太過陌生。
他身上的味道,彷彿陽光和水混合在一起似的,讓她閉上眼睛時,只能感覺到暖意。
千夜只覺得胸腔裡所有的空氣都被抽乾了,半點也吸不進來,連腿都沒了力氣。
這一刻,她才明白,溫柔是多可怕,那是一種讓人輕易就會沉淪下去的東西,也是她必須要擁有的武器……
見那強悍
的郡主竟然也會這樣凌亂無措、渾身發抖,他玩味一笑,閉目輕嗅她臉頰上淡淡的胭脂香味。
他滾燙的氣息,遊走在她的耳朵上,她的身體顫抖得像風中的樹葉,咬着牙不讓自己躲閃。
“這也算是你對我的訓練嗎……可我不喜歡這樣……”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她才發出一聲無力的抗議……
滿臉紅霞,羞怯抗拒,再不是驕橫的郡主,而不過是個楚楚可憐的柔弱少女。
緊張,令她渾身緊繃,連修長白皙的脖頸上的青筋都挑了起來,鎖骨窩隨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看着她這模樣,景公子的心中轟然燒起了一團火,忍不住低頭重重吻在她的脖子上。
她沒想到,他不但不放開,還變本加厲,這個動作讓她想起初遇那天,他吸吮她毒血的情景,那種無力感、混沌感再一次襲來,身子不由一軟,竟倒在了他懷中。
有一股烈火般的感覺從心底燃燒着,催動了在她體內安眠的流火之毒……
伴隨着一陣陣毒發之痛,慾念如同滾燙的鎖鏈,纏住了她的身體,越勒越緊……
“景……你……放開我……”
她那一聲呼喚,輕柔得幾乎聽不見,像是迷情時的呢喃,無異於在他高漲的慾念上澆油。
他扳過她的臉,想聽她再喚一聲,卻發現她的臉忽然變得蒼白,嘴脣甚至是一種毒發的青紫色。
糟了!
他連忙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向大殿門外走去。
只怪他忘了她體內的毒素只是被他的血暫時壓制住而已,並沒有真正清除,或許是慾火攻心,所以毒性又發作了。
他步履匆匆,踏出大殿。
守護在外的墨無崖和蘇紫洛見了,急忙要接過千夜,景公子卻不理會,徑直往別苑的廚房冰窖走去。
墨、紫二人緊隨其後,均不明白,好端端的,千夜爲何會昏倒。更不明白的是,從他們隨侍景公子數載以來,還沒見過他如此親近、在意一個女子……
他明明只是,把她當做棋子而已啊。
“這正常嗎?”蘇紫洛看着景公子的背影,咬着嘴脣問。
“正常,”墨無
崖笑得無邪,“公子爺以前不近女色,那纔不正常。”
“哼!”蘇紫洛氣呼呼地拂袖而去,留下墨無崖呆立原地,不知道該去追景公子,還是該去追蘇紫洛。
想了想,他還是選擇,哪都不去,就這麼站着,反正他們還是要回來的。
冰窖裡,點着一盞明亮的五色琉璃盞,將四周一排排的冰塊映照得流光溢彩。
“千夜,千夜……”
千夜聽見一聲聲虛無縹緲的呼喚,意識慢慢回到了她腦海中,她睜開眼,只見自己置身於一座晶瑩剔透的冰室裡,身上裹着一層薄被,躺着一個男子的懷裡。
他的眉梢、額發上,都是白色的寒霜,看上去像個鶴髮童顏的仙人,皺着眉頭,一聲聲呼喚,生怕她醒不來似的。
那白色的粗粗的眉毛,還會一動一動的。
千夜見他這樣,不由想笑,卻是習慣性沒好氣地瞪着他,繃着臉。
“終於醒了。外強中乾,風吹即倒……”
景公子見她一醒,眼裡的關切之色也悄然無蹤,倒是不悅地斥了句。
一醒就捱罵,千夜不高興。
“你還罵我?明明是你害我毒發的……你……這個禽獸!”
千夜一坐而起,想起昏倒之前他肆無忌憚的調情,而自己竟然半點都抵禦不了,竟然還毒發昏倒,依然很慪氣。
“好了,聽你中氣十足,也不枉我陪你在這冰窖裡冷靜半天,浪費我的……”
說到這裡,景公子忽然頓住,起身把被子往千夜懷裡一塞,板起臉冷然道:“回去,繼續受訓!”
“等等,浪費你什麼?”千夜懷疑地看着他。
他總不會有解藥吧?抑或是靈丹?
千夜在瀑布的時候毒發過一次,在洗髓池泡了泡,醒來什麼事也沒有了。那時候她還以爲是洗髓池的功效,給她暫時壓制了毒。
今天她再一次毒發,竟然是景公子出手相救,那豈不就是說,在瀑布溶洞的時候,也同樣是他救了她?
那她可要有點小感動了,畢竟這傢伙看上去可不像是會救人的人,反倒像害人精。
“沒什麼。”景公子不願多說,轉身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