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公子說過,只要千夜肯離開,他就帶她走的,難道這句話,也只是一種控制她的手段?
難道所有看似出自肺腑的感人之語,都是一場戲,做給千夜看的?
難道那挽起她秀髮的荊釵上,沒有半點他傾注的感情嗎?
他不吝嗇溫柔,蠱惑着她的心,會不會只是爲了避免她真正愛上玄烈,從而不再馴服,令他對她在宮裡的所作所爲失去控制?
心裡徘徊着許多的疑問,一種被徹底欺騙和操縱的感覺油然而生,她挫敗至極,恨聲道:“回辰月居!”
“現在?可是離晚宴不早了,回去可有好一段路……”紅蕊一時沒聽出千夜的意思。
千夜心裡空落落的,斷然道:“我說了,回辰月居!”
紅蕊嚇得不敢再勸,忙令一旁等候的太監擡着那頂軟轎上前,將千夜送回了辰月居。
一進院子,宮女們迎上來,就告訴千夜一個消息。
柳慕煙搬走了。
至於搬去哪個殿,又是什麼理由搬走的,宮女們沒有資格過問,千夜也不想知道。
她望了一眼院子中間那空蕩蕩的葡萄架,只見藤梢上已經有一絲枯黃,下面的搖椅也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以前沒有注意到,此刻才覺得蕭條。
冷冷“嗯”了一聲,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紅蕊站在院子裡,看着這人去樓空的辰月居,也是鼻子酸酸的。
誰也沒想到,四個秀女,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千夜一人。
千夜關上了房門,只覺得四面的牆壁都朝她壓過來,透不過氣。
想起剛剛進宮那天,一路走來,芳霖苑各個殿宇都是熱鬧的、快樂的,到如今大部分殿宇都已經落鎖,彷彿隨着秋意漸深,一切都冷了。
她慢慢走到妝奩前,打開了最下方的那一層抽屜,裡面放着上官笙兒送她的那套額飾和臂釧,以及景公子送她的荊釵。
若不是這支釵挽起了她的秀髮,她不會對景公子動心。
如今她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個結果,接受景公子對她只是利用,爲了他的目的,甚至連她的感情也算計了進去。
“姓景的,你這個大混蛋!”
她一把將荊釵拍到了桌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擡手就想用杯子底座砸斷荊釵。
可是杯子就要落下的那一刻,她看着荊釵卻忽然怔住。
那雪白的荊釵,晶瑩的珍珠,簡簡單單,純純淨淨,毫無雜質。
上面的綰青絲三個字,刻的從容而用心,那一層清漆,刷得毫無瑕疵。
那顆東珠,映着千夜嬌美的容顏,那樣閃亮,一如景公子望着她的時候,倒映她身影的深邃眼眸……
看着它,就彷彿回到了離開山莊那天的清晨,她在牀上沉沉睡着,他掀開了碧紗窗,將那玉瓶裝着的藥和這精心打造過的荊釵,輕輕放在她的妝臺前……
她拿起來,手心竟感覺到一絲溫暖,彷彿是在山莊毒發後,被景公子抱進冰窖時,他懷抱的溫度一樣。
她不信。
不信他沒有半點真情……
吸了吸被有一點堵塞的鼻子,取下發髻右側的一個玉簪,揚手將這荊釵插上。
可是,他縱然有一絲絲的真情又如何?
選秀馬上就進入最後殿選的階段,他能眼睜睜看着她離太子的懷抱越來越近,縱然有情,怕是也抵不過他所追求的、不爲千夜所知的目的吧。
想到這兒,千夜怔怔地又將荊釵拔了下來,望着它,忽然冷冷一笑。
“沈千夜啊,沈千夜……你的情智也不過如此!曾經你何其冷傲灑脫,如今竟也爲情所困……難道你不知情之一物最是愚弄人?難道你忘了身上的血海深仇,忘了父親最後的叮囑嗎……”
她難過懊悔地閉上眼睛,用力握緊了那髮簪,幾乎想把它折斷,可是一閉上眼,眼前就浮現出景公子的模樣,彷彿他那低沉而打動人心的聲音就在耳畔。
——答應我,每天都要戴那支荊釵,每天都要記得想我……
——今晚我早些來,陪你賞月,好麼?
她鼻子酸楚極了,手指緩緩放鬆,失魂一般望着那荊釵,良久良久,直到紅蕊在門外催促她,該去參加後宮家宴,她才從一幕幕的回憶裡,迴轉神來。
千夜的臉色和脣色都
是蒼白的,她起身打開門,嚇了紅蕊一跳。
紅蕊訝然看着千夜:“主子,你臉色好差……發生什麼事了……你幹嘛拿着這根荊釵?”
千夜這才發現,這支荊釵在自己手裡已經握了好久,久到她的手保持同一個姿勢都已經麻木,感覺不到荊釵的存在。
“沒什麼……咱們走吧……”
紅蕊愣愣應了一聲,接過荊釵,幫千夜戴在發間:“總覺得主子戴金玉顯得臉色不好,這支荊釵素淨潔白,倒還能襯托一下臉色。”
千夜心裡一疼,但戴已經戴上了,她不想讓紅蕊看出什麼,嘆了口氣:“那就戴着吧……”
紅蕊見千夜心情不好,她也不知道從何安慰,不敢多嘴,眉頭輕輕擰着。
“柳慕煙走了,辰月居如今只剩我一個,我始終覺得不妥,這兩天要處處小心。你不必隨我去晚宴,看好家門就是。”
千夜一邊往外走,一邊囑咐道。
“奴婢知道。”紅蕊應了,接着就把千夜送出了辰月居。
軟轎一路上搖搖晃晃地前行,從辰月居到舉行家宴的御花園瓊林閣,要走半個時辰。
到了御花園瓊林閣外,只見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彩燈一直沿着道路兩旁布開,錯落在兩旁的景緻之間,光芒直衝霄漢,美不勝收。
高三層、佔地寬闊、建築風格豪放的瓊林閣,就坐落在這一片燈海之中。
遠遠望去,可以看到宮女太監們也身着鮮豔華服,上上下下,穿梭來去,端着像藝術品一樣的果品點心、酒水纔要,忙着佈置最頂層的摘星臺。
這時,只聽身後傳來一串清脆的笑聲,千夜一轉身,就看到七皇子和另外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的步輦並肩而來。
她便從軟轎上下來,站在原地,等七皇子近了,便躬身叩拜。
七皇子一看千夜站在前面的路上,高興得眉飛色舞,一躍跳下肩輿,嚇得那些太監大驚失色。
“千夜姐姐!”他喚着,一溜煙已經跑到千夜面前,拿出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遞給千夜。“洗乾淨了,還給姐姐。”
千夜笑着接過,目光落在隨後下輦的那個少女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