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190章:浴血也重生

最終祈殞還是一字不語的淡笑而去,未追問警告威脅,我猜不透他會打什麼主意。臨走時那略帶奇怪的笑讓我非常不安,或許又是我多疑了。祈殞一向是個與世無爭的人,沒有兵權沒有黨羽,就算有野心也無法作亂。這也是皇上一直未對他下手的真正原因吧。

我將一身盔甲禁衛服脫下遞還給韓冥,身上僅留下一身單薄緋衣錦杉。在這初春時分略帶寒冷之氣。我沙啞的對他說了一聲謝便獨自離去,步伐如千斤重。

我開始將那百轉千折的思緒一條一條理清。昭鳳宮十三個奴才,莫蘭與皓雪即是皇上的人,那爲什麼刀光劍影竟對我說,她們是杜莞的人。所以現在可以確定,他們兩也是皇上的人……不對,四大護衛應該皆爲皇上的人。

鳳棲坡風箏突然斷絃,絕對不會是偶然,定是人爲。只爲引我去發現弈冰與溫靜若的姦情。那麼,風箏肯定事先被人掛在那棵樹上,會是誰?

腦海中努力回想着那日的一幕幕。

“皇妃,今日風和日麗,我們去放風箏吧。”

這個提議是浣薇出的,在廢苑發現我的也是她,難道是她嗎?

“鳳棲坡啊,四面空曠迎風,是放風箏最好的地方。”

去鳳棲坡是心婉要求的,會不會是她?

漸漸的轉入西宮正廊,卻見一大批禁衛押着兩個人朝這兒迎面而來,我奇怪的凝神而望。越走越近,兩側垂掛的燭火搖曳飄搖照在他們的臉上。我看清楚他們的臉,竟是溫靜若與弈冰。

我衝上前擋住他們的去路,“靜夫人?這怎麼回事?”看他們雙手雙腳都被鐵鎖釦着,衣襟有些凌亂,應是掙扎後而扯亂。

她瞥了我一眼,一聲冷哼由口中發出,“你問我怎麼回事?我都喝下了那碗藥,爲何說話不算數,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被她的話弄的身體一僵,奇怪的追問,“你說什麼?”

“除了你,還有誰會知道我們在鳳棲坡後園廢苑見面。”弈冰冷漠的瞳中有着血絲,瞪着我的目光讓我心驚。空中一聲雷響,閃電劃過,映的他半邊臉與片青綠。

我越過溫靜若衝到弈冰身邊,緊握着他的胳膊,着急的解釋着,“不是我……”

他狠狠抽手一揮,將我握着他胳膊的手甩開,力氣很大,我連連後退數步,努力想穩住身子,卻還是未穩住身形而重重摔在地上。

又是一聲響徹黑夜的雷聲。我望着他們由我跟前越過離去,盯着弈冰的背影我大喊一句,“弈冰!真的不是我,我怎麼會害你!”

他倏地轉過身,回首睇着地上的我,目光中閃過複雜之色。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被禁衛軍用力推着離去,“快走……”

他頻頻回頭盯着我,一絲亮光褪了又升起,盡是疑惑。直到他們押着兩人遁去,再無跡可尋之時,我才恍然收回視線,是皇上……他要諸殺二人。

我纔回到昭鳳宮沒多久,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心婉與浣薇一直在外等着我的歸來,望着她們兩人眼中那無可做假的焦慮,我格外複雜。她們兩,很可能有一個也是皇上派來我身邊的。爲何這皇宮中要有這麼多虛假、利用、陰謀。我又爲何會捲入這場血腥的鬥爭之中,是我的錯嗎?最初我就不該遇見祈佑,不該讓他救下我,不該與他談了一筆復國交易。

我澹然掠過她們焦急的眼神轉進寢宮,“靜夫人與弈大人是怎麼回事?”

浣薇也不是太瞭解,輕搖頭,“只聽聞一批禁衛突然闖進廢苑……對了,就是皇妃您拾回風箏的地方。他們抓到靜夫人與弈大人正做着……苟且之事。”

我一聲諷刺輕笑,音調卻是難聽至極,“禁衛怎會知曉他們在那?”

心婉爲寢宮內掌上幾盞燈,將原本微暗的寢宮照亮的更加通明,“誰知道呢,或許有人告密吧。”

“皇妃!您的手流血了。”浣薇驚叫一聲,立刻派去拿藥箱爲我止血。我望望自己早已染滿鮮血的手,是剛纔弈冰推我時,雙手撐地所造成的吧。

心婉即刻去來一盆清水爲我擦拭傷口,看着她們兩人對我真的很好很緊張呢。可是爲何其中會有奸細呢?又或許,我猜錯了,那日只是一個巧合吧?

電閃雷鳴,春漠漠。寒風斜雨,聲恰恰。細風窗外風雨飄搖,雨水打在地面、屋檐上的聲音,我的心中感慨萬千,“皇上……會如何處置這件事呢?”

“他們做出如此大逆之事,肯定是難逃一死的。”浣薇小心翼翼的爲我的手上好金創藥,再繞上紗布。

“死……很可怕呢。”我突感身上涼意陣陣,“浣薇,你速去養心殿外探探,皇上如何處置他們。”

她望望外邊的大雨,瞬間遲疑,卻很快點點頭,打了把傘便隱入漫漫大雨間。我則佇立在寢宮檻側,凝望茫茫黑夜被大雨吞噬侵襲,我焦急的等待着浣薇前來回稟。

一杯沁人心鼻的香茶擺於我面前,望着心婉的臉,我嘆息一聲接過它,打開蓋帽輕嗅其芬芳,“梅花釀,每次聞到它,我的心情就能平靜許多。你是如何泡它的?”

“奴婢每日寅時起收集百花的露水,將梅花浸泡一個時辰。然後放在暖日下曬乾,最後再將其放入壺中,用小火將其煮沸,這杯梅花釀就完成了。”她說話之時,眼珠靈動,眼簾一眨一眨,極爲可愛。

“難怪一入口便會有酣甜之香,原來你每日是這麼用心的在爲本宮泡茶。”香氣持續不斷的撲鼻而來,餘煙嫋嫋拂頰,我輕吮上一口,心情很快平靜了下來。

當我飲盡最後一口茶時,全身已被斜雨淋溼浣薇回來了。她一邊喘息一邊因寒氣侵身而顫抖着,“皇妃,皇上已將靜夫人與弈大人收監入獄。”

“只是收監?”我呢喃着重複這四個字,再望望案几上的鴛鴦紅燭正燃燃而燒,紅淚劃落。家醜不可外揚,所以皇上絕不會光明正大的斬殺他們。那麼,在獄中,他們定難逃一死。

我雙手糾結着,指甲不自覺的掐進手心,將包紮好的傷口又掐出了血。鮮紅刺目的硃紅之色染紅了雪白的紗布,一股不好的預感升上心頭,刺激了我的心神。

勾起一抹笑容,提步衝出了寢宮,整個人投身於漫漫大雨中,我要救弈冰,即使就不了,我也要救自己。

夜闌春雨,點點滴滴。

白雨亂珠漸石階,寒雨霏霏飄燈燭。

當我渾身溼透的站在養心殿外,依舊被侍衛擋在外,“皇妃,皇上已然與尹昭媛就寢與寢宮。要見皇上明日起早吧。”

我狼狽的望着緊閉的宮門,此時的我早已顧不得自己的身份,雙膝一彎,重重的跪在琉璃地面,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臣妾雪海求見,求皇上移駕相見。”

幾個侍衛驚的後退幾步,爲難的望着我,“皇妃,您跪着也沒用呀,這皇上真的已然就寢。”

我筆直的跪着,任風雨侵身,寒氣逼心,“那我就跪到他出來爲止。”

打着傘由遠處追過來的心婉與浣薇慌張的將兩把傘一用擋在我頭頂,而她們自己卻整個身子露在外,承受着漫天大雨。

心婉帶着哭腔道,“皇妃,您這是何苦?”

雨水漸漸被擋去,唯留下水珠不斷的在我身上、額頭滾落。我不說話,只是怔怔凝着那被水洗滌的朱門,“你們都回去。”

浣薇倔強的不肯離去,堅定道,“奴婢陪皇妃。”

我冰冷的掃過兩人,目光格外凌厲,“本宮的話你們都不聽了?回去!”

浣薇又喃喃着,“皇妃……”

“回去!”

在我怒斥之下,她們不捨的朝回去的路而去,不時還頻頻回頭。我則扯着嗓子在漫天大雨中喊着,我似乎哭了,彷彿又沒有哭。

宮門突然開了,我期待的仰頭而望,但是換來的卻是失望。徐公公一臉憂慮的瞅着我,“皇妃您請回去吧,皇上不會見您的。”

我黯然收回目光,扯出一抹苦笑,不言不語。

“哎,這後宮有無數得到聖寵卻又失寵的妃嬪,這已經不爲所奇了。而今皇妃已經失寵,就不要再妄想喚回皇上對您愛弛的心。”他的手一揮,兩側的侍衛即刻將宮門關閉。

我因他的話而一聲冷笑,笑容中夾雜了太多的情緒。

是的,我是一個已經失去了皇上寵愛的女子。我現在什麼都沒有,沒有家人,沒有姐妹,沒有親信,更連愛人都失去了的女子。之所以會落得如此下場,只因我對這位萬人之上的帝王存在着幻想,幻想着與他白首偕老長相思守的南柯之夢,更奢求着他一生只愛我一人。

但是我忘記了,他終究是個皇上,他有他的後宮,有三千佳麗。

後宮三千,獨予你萬千寵愛。根本就是一句可笑的承諾,我竟傻傻的一直銘記在心。

是的,我錯了。

我錯在避世隱忍,錯在善良懦弱。我不該在愛情面前竟迷失了方向,找不回真正的自己,就連我報仇之心都被愛情一點一點的磨去。我不該爲了愛情而對這後宮的嬪妃心慈手軟,全因我在乎皇上對我的看法,全因我不想將愛情牽扯到鬥爭中去。可是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錯了,愛情與鬥爭在這險惡的後宮是不可能並存的。

既然皇上都能看透其中道理,不惜利用我與他之間的愛情來鞏固皇權,那我馥雅還有什麼捨不得放手呢?

他要等除去朝廷中一切影響皇權的勢力,然後再冊封我爲皇后是嗎?他聰明一世,卻忘記這後宮是多少女人的墳墓。待他掃除勢力鞏固皇權之後,怕是得來的只是我一具早已風乾的屍體。我不怕死,但是我馥雅不想死的如此不堪,堂堂夏國公主被後宮妃嬪謀害致死,我不要。

我亦有身爲公主的驕傲,終死冷宮絕對不是我馥雅的歸宿。鳳凰永遠是至高無上與龍相依並弛,即使是浴血也能重生。

一霎涼雨溼羅衣,涓涓水聲珠彈瓦。

在外跪了幾個時辰我已不記不清,只知道嗓子早已嘶啞,雙膝早因久跪而僵硬酸冷,如今的我依舊被雨水洗滌着,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冰涼透骨。他始終沒有出來,真的如此絕情是嗎?

“你真的不管我了嗎?”我喃喃一句,已知大勢已去,傾然倒在滿是雨水的地面,迷濛的雙眼朦朧的望着那始終禁閉的朱門。累的早已無力,緩緩閉上沉重的雙眼。

真的很累了,我想休息一下。靜靜的靠在地上,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一陣腳步聲踏着水聲踏踏而來,隨後將地上的我摟起,整個人懸空而起。我很想睜開眼睛,看看這個溫暖的懷抱主人是誰,但是我實在沒有力氣再睜開眼睛了。

是韓冥嗎?這個皇宮能永遠陪在我身邊,給我安全感的人只有他一個了。我的脣邊勾出一個弧度,沙啞的低語,“我想走,你能帶我走嗎?”

如我預期那般沒有回話,我心中的苦澀漸漸淡去。韓冥是忠於皇上的,我怎麼能讓他帶我離開呢,這會將他推上絕路的,“不要當真,我不會連累你的。”

依舊是不言不語,只有平穩的呼吸。我安靜的靠在他懷中,漸漸被雨水模糊了思緒,沉重的心飄向遠方,最後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我躺在昭鳳宮的寢宮內,我用力捶了捶自己不夠清醒的腦子,迷惘的盯着浣薇與心婉。

她們眼神一亮,開心道,“皇妃您總算醒了。”

我張了張嘴,想說話,但是嗓子早已無發開口說話,着實幹澀難受。我掙扎的從牀上爬起來,指指桌上的水壺。心婉明瞭的衝至桌前爲我倒下一杯,口中還喃喃唸叨着,“昨日楚清王送您回來之時,可把奴才嚇壞了……”

一聽到“楚清王”三個字,我扯着自己的嗓子驚喚了出聲,“什麼……”

“皇妃快喝吧。”心婉將水遞到我手中,我顫抖着接過,傻傻的一口飲盡。心中暗叫糟糕,我沒在他面前說什麼胡話吧?

我緩和了自己乾澀的嗓子,緊張的問,“楚清王說什麼了?”

“叫我們好好照顧皇妃。”浣薇將已見底的杯子收回,在案几上擺好。

沉思片刻,又道,“沒有其他了?”

她們兩搖頭,我的心卻怎麼也放不下,昨夜先是被他瞧見我與韓冥,再出現在養心殿外將我送回宮,他到底想做什麼。

莫蘭匆匆而來,聲音有微微的擔憂,“皇妃,尹昭媛在殿外求見。”

“恩,知道了。”我微微一笑,心中大概猜到她來做什麼的。由牀上起身,隨手穿上一身淡青荷花小素裙,再普通不過。

浣薇靈動的雙目隨着我的一舉一動而轉動,“皇妃,您就穿這樣出去見尹昭媛?還是奴婢爲您打扮打扮……”

我輕輕順了順自己披肩的髮絲,隨手捻起一支翡翠珠釵在鬢側插上,“今時不同往日,本宮的悅己者早已不復在,就算打扮的如天仙下凡又能如何?”

語音方落,心婉與浣薇臉上出現落寞之色,一聲細若蚊絲的嘆息傳進我耳中。我知道她們在嘆什麼,也只是恍若未聞,悠然步出寢宮,她們隨後速速跟了上來。

再見尹晶,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樣了,原本清傲絕塵的臉上出現了嫵媚風情,笑容甜膩。一身珠圍翠繞的金銀首飾在雨後的斜陽下照射的熠熠生光,耀眼眩目。頭頂靈蛇髻,深嵌一圍八寶翠綠翡翠圈,流珠四散,顯得貴氣逼人。

她見我來,迎迎而福身相拜,“雪姐姐近來可好?”

我淡漠回以她一抹似笑非笑之色,“哪有妹妹過的好啊。如今妹妹已是寵冠後宮第一人,怕是早已忘記我這個姐姐了。”

她的笑容在我這句話後愈發的嬌媚動人,“姐姐說笑了,咱們可是拜過日月結爲金蘭,這份誓言,妹妹豈敢忘卻。”

我勾了一絲弧度,目光投向這金碧輝煌堆砌的大殿,猶如浮華魅影。她見我良久不許,便自顧自的問道,“聽聞姐姐您昨夜在養心殿外跪了三個時辰。我勸七郎出去見見姐姐,可是他卻說姐姐你久跪不見他出便會自行離去。七郎可真無情呢。”

我聽到“七郎”二字,不由笑在心裡,她是在我面前故意這樣喚的吧。可這一句“七郎”又能代表什麼呢?我與她同是祈佑手中的棋子,既同爲棋子,我對她更多的只有同情。看着現在的她,就像看見了曾經溺於他寵愛的中的自己,那份苦澀只有自己才明白。

她倏地低叫一聲,“哎呀,妹妹失言了。”

我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絲毫未斂去,倒是心婉的臉色難看了起來,端着茶水到她身邊,“昭媛娘娘請用茶。”她將一杯茶水端到她面前,尹晶才欲接過,一杯滾燙的茶水就這樣全數潑到她身上。

她因疼痛而從椅上彈起,不住的拿着帕子擦着身上的水漬,心婉忙跪下磕着頭,“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我強忍住笑容,也起身扶起地上連連磕頭的心婉,“起來吧,妹妹她向來肚量大,況且你又不是故意的。她怎會怪罪於你呢?”

心婉感激的朝仍舊在不斷擦拭衣襟的尹晶道,“謝娘娘恕罪。”

尹晶強忍着怒氣瞪了心婉一眼,也不好發作,只能勉強的扯出一個不是笑容的笑,“姐姐的奴才,確實厲害的很呀。”

我噗嗤一聲笑,“妹妹說的哪裡話。瞧你一身都溼了,還是快回宮換身衣裳吧,莫讓人笑話了。”

她收回自己手中的動作,平靜的睇了我一眼,“那,妹妹先告退了。”她纔回首,卻又轉過身道,“對了,妹妹差點忘了一件正事。三日後妹妹就會冊封爲正一品夫人,望姐姐一定要赴宴呀。”

“一定會的。”我頷首而應允,後突然想到了什麼,又道,“妹妹可知昨日揭發靜夫人與弈大人姦情的人是誰?”

她臉色略微一僵,瞬間恢復如常,變幻之虧讓我措手不及,更是暗自佩服她。若我沒猜錯的話,所謂“告密人”就是尹晶,祈佑若要利用她,當然會將溫靜若與弈冰之事讓她發現,讓她成爲揭密人。這樣她就立了大功一件,祈佑就有藉口可以名正言順冊封尹晶。

“我怎會知道?”她淡淡的否認着。

“妹妹怎會不知?”

她沉默片刻,終是承認道,“果然瞞不過姐姐,正是我。靜夫人與弈大人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人人得而諸之,這樣才能以正皇室威嚴。”

我忍不住提醒道,“何必如此?”

“我不認爲自己這樣做有錯。”她冷哼一聲,“恕妹妹先行告退。”

她疾步走出寢宮,望着她的背影即將遁去,我對着她道,“妹妹要知道,花無百日紅。給他人留條後路,也給自己留條後路。”

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我的話,只見她絲毫不停留的繼續前行,最後隱入宮門間。

我虛弱的癱坐回椅子上,緩緩閉上眸子,心力有些交瘁。發生太多事了,真的發生太多事,我根本應接不暇。

“皇妃,喝杯梅花釀吧。”心婉將茶輕放在案側,發出一聲輕響,我緩緩睜開眼簾。盯着眼前的心婉,想到的是她方纔將一杯滾燙的水潑在尹晶身上。不自覺的在臉上浮現一絲淡笑,“方纔你是故意的吧。”

心婉有些不自然道,“皇妃看出來了。”

我端起茶,放鼻間聞了聞,正想飲下,就見一聲雍容嚴肅的韓太后來到正殿。我連忙放下茶起身拜禮,“臣妾參見太后娘娘。”

她溫和的請我起身,悠然在正位上坐下,“哀家聽聞昨日蒂皇妃在雨中跪了三個時辰,皇上都未見你?”她的聲音中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我很自然的點點頭,“是的。”

“皇上竟這樣對你,哀家回頭要好好說說他。”她口氣中暗藏怒火。

我連忙制止着,“太后息怒,或許皇上有自己的事未處理完。”

她若有所思的瞥了我一眼,手不自覺撫上方纔我放在案上未飲下的梅花釀,輕輕把玩着,也不說話。爲了打破着略微詭異的氣氛,我道,“太后,這是臣妾每日必飲的梅花釀。太后不嫌棄的話,就請品嚐品嚐。”

太后收回思緒,瞅了眼那杯茶。將蓋帽揭開,放在脣邊欲飲,卻倏地僵住。放在鼻間輕聞其香,臉色一變,凌厲的望了我一眼。我奇怪的回視着她的目光,心中一顫,“太后……”

只見她將手中的茶放下,望着浣薇與心婉道,“你們都退下!”聲音雖然威嚴凜然,卻有着一絲顫抖,我心中的疑慮越擴越大。

待正殿內所有奴才都退下,惟剩下宮內的我與太后,空氣幾乎要冷凝下去,我也不敢在此刻開口,因爲我知道,她現在有着昭然的怒氣。

忽聽一聲瓷杯摔碎的聲音,我訝異的瞅着那杯梅花釀被摔在地上,一片狼籍。太后用力捶了下桌案,厲聲道,“這茶誰泡的!”

茶?我暗驚,“回太后,是心婉。”

我看着她的雙手握拳,繼而顫抖,臉色一片憤怒與哀傷,“你可知這茶裡有什麼?”

聽到她這句話,我的心跳猛的漏跳好幾拍,也不敢回話,靜靜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只見她的眼淚已迷濛上眼眶,“相信你知道,哀家從進宮那刻起,就已是不孕之身吧?”她將目光投放在很遠很遠,目光有些呆滯。

我平靜的答道,“臣妾聽聞,是先後杜皇后所害。”

“你錯了,並不是先後,而是先帝。先帝在我進宮那日就將祈殞交給我撫養,我一直將他當自己的親生孩子疼愛。可是先帝怕我有了孩子,就不會全心全意幫助祈殞登位,所以派人在我每日的茶水中一點一點的加入麝香,最後導致我終身無法生育!”她激動的話語,一字一句清晰的躥入我耳中。

我猛然一驚,該不會……

她長嘆一聲,“沒錯,你這杯所謂的梅花釀,與當年我所飲之香味一模一樣。”

我驚然而彈起,不敢相信的望着太后,想從她眼中找出此話的真假。可是……全是肯定!我不自覺的顫抖着,我每日喝的茶……不自覺撫上自己的小腹,再望望地上溼了一大片的茶,冷笑出聲。

雙腿一軟而下,伸手將那已碎的殘片收入手中,一塊一塊相擊間發出清脆的聲響。每發出一陣聲響,我的心彷彿就如刀割一般,疼到無法再呼吸。

“是誰,竟如此狠毒!”我一字一語的咬牙而語,碎片割在我的手心,隱隱作痛。

太后張了張口,欲言又止。但我卻已心如明鏡,說再多隻是多言,納蘭祈佑!你就是這樣愛我的?原來你就是這樣愛我的!

太后臨走前,我大膽的向她請求了一份懿旨,想去天牢探望溫靜若與弈冰,她起先有些爲難,眸中深藏不解疑慮,終是在我再三請求之下爲我下了一道懿旨。深記得她臨走時對我說,“不要再接近韓冥,你會害了他。”原來,她今日來昭鳳宮的目的只爲了這事。

其實,這句話我早就心知肚明。帝,是他的主子,妃,亦爲他的主子,正所謂情義難兩全。我從來也不想他夾在中間左右爲難。但是他卻義無返顧的願意忠於皇上,又想守護我。但是,這兩樣真的能同時兼顧嗎?

我手持太后的懿旨很容易便進入天牢。我站在牢門前,凝視溫靜若與奕冰相擁而依,安詳的閉目而睡去。我相信,在這天牢中是他們最安寧的幾日吧。

凝視片刻後,我吩咐牢頭將門打開,他卻爲難的呆在原地道,“皇妃,裡邊的可是皇上親手送進來的犯人,您有什麼話就在外邊說……”

我厲聲打斷,“本宮可是請了太后的懿旨,你連太后的話都不聽?”

他因我的話而開始動搖着,我適時放低聲音,“本宮就進去說一會,很快便會出來。”

終於,他在我的軟硬兼施之下開了牢門,放我進去。牢中相擁臥草堆靠暗牆的二人已從睡夢中醒來,兩雙迷茫的目光一齊盯着我不放,也不說一句話。

我輕輕蹲下,將手中的食盒放下,然後打開。裡邊放的並不是飯菜,而是一小罈女兒紅與兩支鴛鴦紅燭,我小心的將它們取出。

溫靜若凝着我的舉動甚爲不解,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我相信,你們兩此刻最大的心願,並不是期望皇上能饒你們一命,而是共結連理。”點燃紅燭,聽着燭火嘶嘶之聲,我的笑容控制不住的泛開,“今日,我就做你們的證婚人。”

弈冰聲音暗啞,滄然問道,“你……”

“本公主可是你的少主,可別說我沒資格做主婚人。”我雲淡風輕的將身份脫口而出,換來的是弈冰一陣輕笑,笑的諷刺、自嘲,最後連淚水都由眼眶內溢出。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哭。

“你,就是弈冰常提起的少主?”溫靜若不能接受的再次打量了我一番,全然是不相信。

“溫姑娘,可還記得龍船上的潘玉?咱們一起品銘詩畫,暢聊古今風雲人物?”我輕描淡寫的將她記憶喚起。

她錯愕的望着我半晌,才緩緩回神,目光即有恨,有有敬。望着那複雜的目光,我黯然一傷。卻見她淡淡笑起,“沒想到,你就是間接害我家破人亡的潘玉。四年前,你在船上的突然失蹤引來了曾是漢成王的皇上,他將所有與你有過接觸的人全收監入獄,包括我。而父親苦心經營的數十條船在一夜間頃刻被毀,我那年邁的父親一病不起,終與世長辭。僅在幾日內,我遭受到如此傷痛,全因你的失蹤。

皇上同情我,可憐我,纔將我放出獄並收我爲妾。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好……我幾乎要以爲他是真的愛着我的。可後來我才知道,他一直當我是你的影子,我更加恨你。因爲恨你,所以將仇恨之心全加諸在你的丫頭雲珠身上。在後宮,我不斷打壓她、羞辱她,只因我恨你……若沒有你,我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我靜靜的承受着她對我每一句指責、憤怒、恨意。

她垂首哭泣,手緊緊掐着散亂的稻草,悠悠而道,“但是,我還是要謝謝你。若沒有你,我怎會遇見弈冰,一個肯爲我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男人。”她側首深情凝望弈冰,眼中淨是無疑的愛意。

等待着她慢慢將情緒平復,我才深呼吸一口氣,凝望着紅燭,“你們……拜天地吧,否則它要燃盡了。”

他們兩對望一眼,欣然而笑,十指緊扣。在我面前並肩而跪,我含淚輕道,“一拜天地。”

有幸,認識了一個學識上的知己溫靜若,雖然再見已勢同水火,終是一笑抿恩仇。

“二拜高堂。”

有幸,曾被弈冰捨命保護周全,雖然再見已形同陌路,終是再次相聚相識。

“夫妻對拜。”

有幸,能爲這對有情人證婚,見證了一段我再嘆不如的純美愛情。

我羨慕他們,雖不能白首偕老,卻能同生共死,一同面對天下世俗人的眼光。雖爲苦命鴛鴦,卻是人中龍鳳。何時,我馥雅也能擁有這樣一段乾淨純澈的愛情呢?我想,怕是此生都沒有機會了吧。

弈冰將地上的小罈女兒紅環抱雙掌之間,“少主,謝謝你!”後豪放的飲下一大口酒。

我知道,這五個字已經包含了太多太多……我亦明瞭。

溫靜若從他手中接過酒,也飲下一大口。因不勝酒力,不住的輕咳着。弈冰心疼的撫着她的脊背而輕順着,“慢點……”

我從她手中接下酒,對着他們祝賀道,“恭喜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拿着酒猛往口中灌,許多酒沿着下顎滴落,劃落在衣襟上,我卻一直不停下。

直到弈冰將我手中的酒罈奪下,後摔在地上。沉聲道,“今日不但能與靜若結爲連理,還見到少主安然在我面前,此生無憾。所以……少主請讓我將此刻美好的記憶永遠保存在心裡,從此暫停吧。”他彎下身子撿起一塊鋒利的碎片,我知道他下一刻要做什麼。

但是沒有人阻止他的下一步動作,因爲我們心裡都明白,這樣纔是最安樂,最好的結果。

他狠狠在手腕上劃下一刀,血,如泉水般涌出。

只是,泉水是幹澈透明的,惟獨血,是赤紅驚心的。

這個情景……似曾相識呢。是誰,也曾在這天牢中割腕而去?

溫靜若抱着已漸漸軟下的他,沒有落淚,只是撫上他蒼白無血色的臉,淡笑道,“弈冰,溫靜若此生能與你結爲連理,我幸之,亦生死相隨。”

當弈冰帶着安詳的笑容合上雙目之時,她雙手一鬆,朝那面冰涼暗灰的牢牆而衝去,沒有一絲猶豫與畏懼,狠狠撞了上去。

“咚”一聲悶響,一塊如拳般大小的血跡映在牆上,幾滴血沿着牆筆直滑落。這一聲響終於是引來守在外的侍衛,一陣陣腳步聲在這空擋的牢中格外響亮。

我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這一瞬間兩個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頃刻死去。他們真的就這樣離開了嗎?緩緩伏過身子,將弈冰手心中那塊碎片拾過。然後拉過自己的左腕,在雪白的腕上劃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痕。

我的笑容伴隨着眼淚而過,模糊的望着地上了無聲息的溫靜若與弈冰。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隨你們一塊去呢。

在牢中,我的自盡,終於讓整整兩個月不肯見我的祈佑移駕進入昭鳳宮。那時的我已無大礙,只是失血過多,需要靜養。紗布將我的左腕緊緊纏了好多圈,手一動便會扯動傷口,疼的冷汗淋淋。

我躺在牀上,望着祈佑靜靜的立在我榻旁。已經好久沒再見到他了,依舊是龍姿颯爽,王者風範。嚴肅的臉上掛着不容抗拒的威嚴,這就是亓國的一代君王。從不爲任何人、任何事所左右,做事雷厲風行,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下的決定。

終於,還是來見我了。

我無力的眨着眼睛,淚水就這樣溢了出來,溼了衾枕,“皇上……臣妾以爲,您再也不會見臣妾了。”

眼眸因淚水而混沌不清,連近在咫尺的他都看不清楚了,只覺離他好遠好遠。他輕輕坐在牀榻邊坐下,將我輕輕摟起,“爲什麼這麼傻?”

“臣妾見他們……就那樣死去,我忍不住……想隨他們一起。”我哽咽着聲音,緊緊靠在他胸前。

他輕輕撫慰着我的髮絲,聲音非常低沉,“因爲朕?”

漸漸收起哭泣之聲,不住的抽涕道,“皇上忘記大婚那日承諾絕不丟下臣妾嗎?皇上卻食言了……那臣妾活着還有何意義?”

因爲此話,他的身體一僵。空氣中因他突然不語漸漸沉寂下來。我依舊緊埋在他懷中,摟着他腰的手漸漸用力,受傷的左手緊握成拳,疼痛蔓延。我緩緩合上雙目,等待着他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開口了,“不會了……朕,再也不丟下你了。”

得到他這句話後我笑了,什麼時候開始,我對祈佑也要開始用手段?是因爲物事人非嗎?

今夜,他在我牀邊守了整整一夜,不曾閤眼,不曾離去。直到早朝,他才隨便梳洗了一陣便離去,臨行前吩咐心婉與浣薇好好照顧我,若有何差池唯她們是問。

這一夜之後,我已不再是曾經那個失寵的蒂皇妃了。依稀憶起曾經的種種,我的對他從何時開始已情根深種?是見他的第一面,還是他爲我要放棄爭奪皇位?

但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真的,完全不重要了。

風簌簌,水脈脈,三月漸飛絮。

淡寒淚,笑訴情,此情已枉然。

數月未踏入昭鳳宮的楊溪容與蘇思容來到昭鳳宮對我噓寒問暖一番,我亦笑臉迎對,一如曾經隨她們閒聊。她們走後不久,西宮衆妃嬪恢復往常請安之禮,十多位一齊帶着名貴山參補藥前來拜會慰問。

昭鳳宮,一夜間門庭若市,大放光彩,再次成爲西宮最熱鬧的地方。

我不介意她們的別有居心,更不介意她們曾在我失寵那段時日未雪中送碳。我只知道,這個後宮人人皆是拜高踩低,毫無真情可言,我不再稀罕於此殘酷的後宮尋找一份真性情。

這便是,鳳凰浴血,涅盤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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