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長風見執政官殿下居然正兒八經地考慮起“補償”的估值問題,一時囧了。;
執政官殿下的性命值多少銀子?
往少了說,也能值百十個城池。
往大了說,整個天正帝國吧……
但是怎麼可能就因爲這漁家女順手之勞,就將整個帝國賠給她?!
哪怕賠百來個城池也不行啊!
當然,如果說出範大人的心理價位百多兩銀子,執政官殿下肯定是要翻臉的。
堂堂一國殿下,只值這麼點銀子,說出去多丟人?!
於是這些話,在執政官殿下琥珀色淡漠的眼眸前都說不出口。
情急之間,範長風計上心來,小聲道:“殿下,到底值多少銀子,我說了不算,得那位姑娘說了纔算。”
“你是說,那位盛琉璃姑娘?”謝瞬顏轉眸往那茅草屋裡掃了一眼,“盛琉璃”三個字在嘴邊咀嚼,居然覺得味道不錯,舒然道:“也好,問問她。”
範長風笑着走在前面,揚聲道:“盛姑娘在家嗎?”
盈袖在屋裡聽見外面有人喚她,偏頭一瞧,居然是監察部部首範大人和執政官殿下又來了。
她纔剛剛在三個弟弟面前大放厥詞,說能從執政官殿下那裡拿到補償,沒想到人家馬上就來了……
這是說嘴馬上就要被打嘴嗎?
盈袖的臉上有些發紅,但還是笑着站了起來,迎出去福了一福,“範大人、殿下。”
範長風點了點頭,“我和殿下有事過來查訪。順便看看你們過得怎樣。這兩天,如果有人爲難你們,不要害怕,馬上報官便是。”
盈袖笑了笑,斂身再次行禮,道:“多謝範大人,我會記得的。”又看了看站在範長風背後的執政官殿下。“請問兩位要不要進去坐一坐?”
範長風回頭看着謝瞬顏。
謝瞬顏若無其事點點頭。“自然要坐的。”說着,就大步走了進去。
盈袖怔了怔,才連忙跟上。不好意思地道:“茅屋狹窄,怠慢貴人了。”
範長風跟着走了進來,舉目四望,確實是非常貧窮狹窄的屋子。所幸收拾得乾乾淨淨,沒有不能下腳的地方。
這麼大的人物來到這個小小的漁家茅屋裡。盛五弟和盛六弟完全嚇住了,坐在凳子上,動都不敢動彈。
只有小小的盛七弟完全不懂害怕,趁着沒人管他。抓了小刺蝟阿財團成小球,在屋裡地上滾動玩耍。
阿財滴溜溜地滾啊滾,滾到謝瞬顏腳邊停住了。
像是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場。阿財動彈不得,只蜷得緊緊地。瑟瑟發抖。
盈袖瞥見阿財的異狀,心裡一動,忙走到謝瞬顏身邊,笑着道:“殿下,我家阿財淘氣,您別見怪。”說着,蹲身彎腰,伸手去夠阿財。
一隻筆直修長,修剪得乾乾淨淨的手在她之前將阿財蜷成的小刺蝟球拎了起來。
“這是你家的兇獸幼崽?”謝瞬顏嗅了嗅小刺蝟阿財,“它身上有饕餮的氣息。”
盈袖窒了窒。
阿財就是它娘在饕餮肚子裡生出來的,沾染上饕餮的氣息也不足爲奇吧?
“……它不是兇獸幼崽,它是小刺蝟。它娘被饕餮吃掉了,它是在饕餮肚子裡出生的。我殺了那隻饕餮,破開了它的肚子,順手救了它和它娘。”盈袖將當時的情形說了一遍,又指了指門外院子角落的小墳堆,“它娘就葬在那裡。”
謝瞬顏的目光移到門外院牆邊上那小小的墳堆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看向手上拎着的小刺蝟阿財,半晌,終於鬆開手指。
啪噠!
小刺蝟阿財一下子掉到地上。
但是它並沒有被摔壞,反而精神抖擻地在地上打了個滾,鬆開蜷縮的四肢,窸窸窣窣爬了出去,往它娘墳前待着壓驚去了。
範長風在旁邊呵呵笑了一聲,道:“盛姑娘,這是我們今天的來意之一。”
“什麼來意?”
“我們想知道,您身上的內息,是從哪裡得來的?”雖然謝瞬顏說盛琉璃不是進化者,但是盛琉璃從一個普普通通的漁家女,突然變成一個擁有跟他們族中上層人士一樣內息的功夫高強人士,能殺饕餮幼崽,還能跟他們這些人戰成平手,讓他有些不放心。
這件事不弄清楚,他寢食不安。
“呃……”盈袖的眼珠飛快地轉着,想着找什麼藉口將這件事搪塞過去。
她轉動的目光正好跟謝瞬顏對上了,看見對方琥珀色清澈的眸子,還有那幅對世間萬物無慾無求的樣子,盈袖心裡一動,試探着道:“……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那一天,從琉璃河裡救了執政官殿下之後,就……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哦?你是說,你在跟殿下有了肌膚之親之後,纔有這種內息?!”範長風眼前一亮,如果這是原因,那就完全說得通了。
盈袖大囧,忙擺手道:“不是肌膚之親!沒有肌膚之親!就是渡氣!渡氣而已!”一邊說,一邊悄悄看了謝瞬顏一眼,生怕他會反駁她。
謝瞬顏沒有什麼表情,見這姑娘偷看他,便無可無不可地點頭道:“興許吧。”
範長風:“……”什麼叫興許?!
但是想到執政官殿下已經忘了落水遇救這回事,完全是依靠“嗅覺”找出當時的真相,範長風又覺得不能再苛求了。
那就這樣吧。
有執政官殿下擔保,他回去,對兩位元老院重臣和另外七位政務院部首就有交代了。
盈袖悄悄鬆了一口氣。
這位執政官殿下,倒不是不講理之人。
她對他的印象,悄悄好了許多。
心裡最不安的事情解決了,範長風就想起了剛纔在院門口說的另外一件事。
他笑着又道:“還有一件事,還望盛姑娘能幫個忙。”
“你們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盈袖狐疑問道。畢竟他們的身份相差太遠,盈袖想不到有什麼事自己能幫到他們。
“是這樣的。”範長風笑望謝瞬顏一眼,轉眸錯開,移到盈袖面上,“盛姑娘救了我們執政官殿下,我們也說過要爲此補償盛姑娘。我們就想問問,盛姑娘覺得。姑娘救了我們執政官殿下一命。值多少銀子?您開個價,我們照價給。”
盈袖一怔。
她剛纔還大大咧咧拿這件事堵兩個弟弟的嘴呢,沒想到轉眼人家就上門送錢了。
雖然覺得時機忒巧了點兒。但……白送上門的銀子不要白不要!
盈袖琢磨了兩下,正要說話,就見盛六弟已經回過神,大聲嚷嚷道:“……一百兩!要一百兩銀子!”
在盛六弟看來。十兩銀子已經是鉅款了,一百兩。那簡直是自己數都數不清的錢!
盛五弟在心裡大罵六弟不靠譜,執政官殿下這麼大的官,纔要一百兩?!真是沒見識!
“……他懂個屁!——要兩百兩!兩百兩纔夠!”盛五弟白了盛六弟一眼,繼續獅子大開口。
盈袖聽得臉上越發通紅。
一百兩、兩百兩。這價位是人家帝國最高執政官殿下的價碼嗎?
這兩個弟弟真是……
盈袖一邊在心裡喟嘆,一邊又極心疼這兩個孩子,笑着擡眸往謝瞬顏那邊睃了一眼。
見他看着自己。目光清澈,如同秋日湛藍的天空。一望無垠,既沒有輕蔑不屑,也沒有重視垂涎,自己在他眼裡,大概跟這屋裡的橫樑牆柱沒有區別。
“真的要兩百兩這麼多?”範長風莞爾,跟兩個孩子打趣起來。
“兩百兩很多?!”盛五弟嚇了一跳,“要不,一百五十兩?”
盈袖不忍再看兩個弟弟,吐出一個數字:“一千兩,不二價。”
“四姐!”
“四姐!”
盛五弟和盛六弟又驚又喜地看着盈袖。
不愧是自己的姐姐啊!
瞧這價碼喊的……
一千兩白銀,足夠天正帝國八口之家舒舒服服過一百年。
當然,過不了豪奢的日子,小康水準的話,一百年沒有問題。
這個價位,盈袖覺得還是相當公道的。
這還是這幾天,她從夏雲那裡得來的初步印象。
範長風收斂了笑容,深深看了盈袖一眼,點頭道:“一千兩白銀換我們殿下的性命,是我們賺了,多謝盛姑娘惠情。”
“一千兩銀子,你們是同意了?”盛五弟和盛六弟緊張問道,手心裡捏着一把汗,生怕對方又反悔。
畢竟他們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對方的可能,完全要靠對方的良心……
“當然。明日就將銀子送來。”範長風頓了頓,又道:“不過,一千兩白銀送來,你們這屋子都擺不下,而且,財不露白。你們家只有婦孺,這麼一大筆銀子放在家裡不太安全。”
這也是實話。
盛五弟和盛六弟早就懂事了,也知道範長風說得是正理。
兩人頭碰着頭,嘀嘀咕咕一陣子,就對範長風道:“要不,我們列個單子,你幫我們把這一千兩白銀換成嫁妝,直接擡到夏村長去,行嗎?這樣就不怕賊偷,也不怕賊惦記。”
而且指明瞭是盛琉璃的嫁妝,夏村長家的人要敢貪,就連範大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見這兄弟倆打的好算盤,爲了姐姐高嫁而一擲千金的拳拳之心,範長風很是感動,喃喃地道:“這樣也行。——殿下,您看呢?”還是試探着問謝瞬顏的意見。
盈袖沒等謝瞬顏答話,馬上道:“不行。範大人,這筆銀子不能這麼花。”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嫁到夏家,因此嫁妝的事就不用提了。
謝瞬顏沒有說話,他看了盈袖一眼,眼底有氤氳綠光一閃而過。
“不能這麼花?”範長風點點頭,“那你想怎麼樣?”
“這樣吧,你們幫我們蓋所大宅子。”盈袖琢磨道,“我家三個弟弟,以後要娶妻生子,地方小了住不下。這所大宅子至少要有三個院子,一個弟弟一間,大家住在一起,又不用太擠,也不用分開。”
“這好辦。”範長風點頭,在心裡迅速估算了一遍,“在夏家村這個地方,七進大宅也要不了一百兩銀子,加上傢俱、內飾,滿打滿算兩百兩。”
盈袖點點頭,“剩下那八百兩,你幫我們存六百兩銀子到錢莊,以後一個弟弟兩百兩。還有兩百兩現銀,就給我們過日子吧。”
這樣他們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三個弟弟可以不用打漁,而是去學堂上學。
範長風覺得這樣很不錯,便又看了謝瞬顏一眼,問道:“殿下,您覺得呢?”
“你們都決定了,問我做什麼?”謝瞬顏淡漠的俊顏上波瀾不顯,背了手拂袖而去。
範長風愣了愣,才趕忙拎了袍子追出去。
見他們兩人走遠了,盛五弟和盛六弟才籲出一口氣,拍着手笑道:“哎喲!今天是什麼良辰吉日?居然有人上門送銀子!”
又問盈袖:“四姐,你爲什麼不要換成嫁妝呢?一千兩銀子的嫁妝,管保叫夏村長家那些眼皮子淺的婆子們岔掉下巴!”
盈袖笑着搖了搖頭,拿手指頭在盛五弟和盛六弟額頭使勁兒點了點:“你們是不是傻?自己的銀子自己不花,偏生要送到別人家?怎麼着?看別人花自己的銀子,比自己花自己的銀子更得勁兒?”
盛五弟和盛六弟嘻嘻一笑,見姐姐不堅持,在他們心裡姐姐拿的主意自然比他們拿的更妥當,便放心抱着盛六弟去洗漱,吹熄燈回自己屋睡覺去了。
盈袖將三個弟弟換下來的衣衫放到木桶裡,拎着去河邊洗。
天色已經全黑了,河邊只看見螢火蟲飛來飛去,水中間大朵大朵紫色睡蓮在月色下綻放,籠着輕紗一般的薄霧,美好得像一個夢。
盈袖心情很不錯,她笑眯眯地哼着小曲兒,一邊拿着棒槌,開始捶打衣衫。
沒過多久,她察覺到身邊不遠的大樹底下似乎站了一個人。
無聲無息,她先前完全沒有注意到。
只是後來她將洗衣桶裡的水倒掉的時候,河水中蕩起一陣漣漪,她看見河水裡的倒影,才發現那裡站了一個人。
“誰?誰在那裡?”盈袖轉身,舉着棒槌沉聲問道,並不怎麼害怕。
那人從樹後走了出來,居然是執政官殿下謝瞬顏。
盈袖訝然,慢慢放下棒槌,訕笑着道:“殿下,這麼晚了,您在這裡做什麼?”
“我的命,在你心裡只值一千兩銀子?”謝瞬顏淡淡問道,聽上去似乎輕描淡寫,但事實上,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心底深處,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感謝茜兒瑪昨天打賞的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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