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盛家,從大周后期就成了傳說中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的神醫。
因爲他們逐漸從大周京城淡出,在大周皇室突然消失之前,已經退隱了。
自大周滅亡之後的五百年裡,中州大地上偶爾有他們的傳人出現,每一次無不掀起轟動,從北齊,到東元,再到南鄭,只要盛家傳人一出,哪怕皇室都要對他們奉若上賓。
可是他們的蹤跡太難尋了,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要尋找他們的人沒有一次成功過。
眼下謝東籬卻說要去尋找盛家後人……
這可比尋找盛家傳人還要難上百倍。
盈袖知道謝東籬爲什麼想要尋找盛家後人,他肯定是爲了她引起的那種怪病。
他割捨不下她,她也離不開他,所以就只有尋找外力的幫助了。
如果能找到盛家後人,應該肯定能治好吧?
不過盈袖想到深處,又覺得泄氣,眼底的光芒黯淡了,“真的能找到嗎?他們已經隱居五百多年了吧?”
大周朝延續了近一千年,然後天下三分,又過了五百年。
從大周后期到現在,見過盛家後人的人幾乎沒有聽說過。
“總有線索的。”謝東籬靠坐在太師椅上豎放着的迎枕上,用手揉了揉額角,“最近一次盛家傳人出現,是三十多年前的北齊京城,也就是在那一年,如今這個北齊皇帝突然中毒,被盛家傳人救了一命。但是並沒有完全解毒,盛家傳人告訴他,如果能找到聖人之血,他的毒就能完全解了。”
這種宮闈秘聞盈袖從來沒有聽說過,不由聽住了,她雙手托腮,擱在羅漢牀的小憑几上,緊張地問:“後來呢?找到沒有?那盛家傳人是不是還在北齊?”
謝東籬搖了搖頭,“聽說那盛家傳人早已離開北齊。至於去哪裡了,沒有人知道。而北齊皇帝大概就從那時候開始,對我們東元國格外關注了。”
想到宮裡的皇后齊雪筠,謝東籬臉上露出一個譏嘲的微笑。
堂堂北齊公主。居然非要做填房,也是拼了……
盈袖也想到了宮裡的皇后齊雪筠,她訕笑道:“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堂堂的北齊公主,纔來到我們東元國做繼後的?”
謝東籬閉上眼。雙臂抱在胸前,深深地籲出一口氣,“八九不離十吧。”
“北齊皇帝也真能活,雖然中了毒,但是三十多年苟延殘喘,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盈袖也露出幾分譏嘲的笑意,如果有鏡子擺在他們兩人面前,他們會發現自己的笑容跟對方居然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是因爲夫妻在一起時間長了,連容貌都會越來越相似吧?
謝東籬嗤笑着搖頭,斜睨盈袖一眼。“不如此,怎麼顯得盛家人醫術高明呢?能讓北齊皇帝不死,但卻不能解除北齊皇帝中毒而起的痛苦。北齊皇帝能堅持這麼多年,心性是十分堅韌的,所以北齊,比很多人想的要難對付啊……”
“那你是想先去北齊京城找找線索?”盈袖擔心地問,“看你的傷勢,過年之後能成行嗎?要不還是等傷勢完全好了之後再說吧?”
謝東籬看了她一眼,對她無聲地做了個口型:“我沒事。”
盈袖一怔,狐疑地往屋裡四周看了一眼。
難道這個家也有別人的探子?
謝東籬沒有再說話了。閉目養神坐了半晌,才扶着太師椅慢慢起身,道:“我去臥房歇着。”
盈袖想要攙扶他,但是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揚聲對着外面道:“綠春!紅夏!來扶五爺出去!”
綠春和紅夏趕緊從另一邊的臥房跑出來。
兩人跪得久了,開始的時候走路踉踉蹌蹌不穩當,但等她們來到暖閣的時候,已經好多了。
謝東籬靜靜地看着她們,目光漸漸凌厲。
綠春和紅夏忙低頭給盈袖行了禮,才上前來一左一右扶着謝東籬的胳膊。送他往臥房去了。
盈袖嘆了口氣,跟着走過去,對謝東籬道:“我要回孃家一趟,吃晚飯之前會回來的。”
謝東籬點了點頭,“路上小心,叫阿順跟你一起回去。”
盈袖應了,出去命人備車,又使人去給阿順送信。
阿順在門外的大車前候着,等盈袖來了,一起往東城坊區的盈袖孃家去了。
沈詠潔和小磊依然住在東城坊區的忠貞國夫人府。
元宏帝已經命人在西城坊區的謝家附近給沈詠潔再蓋一所忠貞國夫人府,算是御賜的府邸,等建好後,沈詠潔和小磊就可以搬到西城坊區來住了。
東城坊區的宅子,還是沈詠潔的產業,不過她已經打算將這所宅子轉給盈袖。
因爲這宅子本是謝家的老宅,當初據說是謝家缺銀子,所以賣給了剛剛從江南搬到京城的司徒健仁一家人。
那時候,元健仁還只是司徒健仁,是一介皇商而已。
盈袖當然是喜愛這所宅子的,因此當沈詠潔說起這個念頭,她沒有推辭,只說要折價補給沈詠潔銀子。
沈詠潔知道她不差這點錢,也就應了,銀子都給小磊就行了。
盈袖回到東城坊區的孃家,和沈詠潔說了幾句閒話,就問起“盛家傳人”的事。
沈詠潔出身沈家,對這種事情應該知道得更多一些。
她想得沒錯,沈詠潔果然知道一些“盛家傳人”的事,她笑着道:“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呢,不過我小時候,聽我爹,也就是你外祖父說過很多次,總是遺憾去晚了一步,沒有見到這個盛家傳人。但是,你夫君的爹,也就是你早就過世的公公,那時候正在北齊京城遊學,據說跟這盛家傳人有過一面之緣。你不問謝家人,來問我做什麼?”
盈袖大吃一驚,“您是說,東籬的爹,也就是我公公。曾經見過盛家傳人?!”
她怎麼一點都沒有聽謝東籬提起過呢?!
難道謝東籬也不知道這回事?
沈詠潔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的嘴閉上些吧,都能看見你的舌頭了。”說完又道:“也許是東籬那時候太小,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東籬的兩個哥哥應該知道吧?”
盈袖定了定神。打算回去跟謝東籬提一提這回事。
如果真的要去問兩個謝家大哥,還是謝東籬出面比較好。
她一個做弟妹的去找兩個大伯子私下裡問話,實在是太不像樣了。
從沈詠潔這裡居然又得到了更多有關盛家傳人的消息,盈袖的信心越發足了。
如果能找到盛家傳人,就有機會找到盛家後人!
謝東籬的病一定有機會治好!
從孃家出來。盈袖心情好極了,她笑眯眯地坐在車裡,透過掛着紗簾的車窗往外看。
快要過年了,東城坊區的家家戶戶都在換門神,寫對聯,還用清漆新油了桃符,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年節氣象。
“姑娘!姑娘!您不要到處亂跑啊!”
“站住!前面的人快攔住她!”
突然一羣人從一戶角門裡呼啦啦跑了出來,追着前面一個姑娘。
那姑娘頭上包着藍黑色蓋頭,穿着月白粗布上衫,深藍大擺裙子。光着腳,跑得倒也不慢。
盈袖看了好奇,忙命車伕將車趕到路邊停下,給這些人讓出道來。
那赤着腳的姑娘慌慌張張從盈袖的車旁跑過,一邊跑,一邊往後看,嘴裡結結巴巴地道:“我……我……阿細找王郎!”
盈袖頓時瞪大眼睛。
這個姑娘,不是前一陣子她偷偷去南鄭國救沈詠潔和小磊的時候,在路上遇見的那個苗女阿細姑娘!
那時候阿細還大着肚子呢!
如今肚子倒是平了,不過臉色很是憔悴。瘦得脫形,小臉上只看見一雙大眼睛,看着倒是楚楚可憐。
再看追着阿細的那些下人,盈袖認出來他們應該是王仁全家的下人。
王仁全是現任王副相的堂兄弟。
這個東城坊區住有不少三侯五相旁支遠親人家。都是殷實富貴人家,只是不比住在西城坊區的本家有權有勢。
盈袖在這裡住過兩世,自然對這裡的人家很熟悉。
“快攔住她!”幾個王家下人已經飛跑着追了過來。
盈袖眼尖,一下子看見有兩個男僕手裡已經拿了繩子套索,要往阿細脖子上套!
盈袖頓時怒了。
這是把阿細當牲口吧!
“將這些人引開。”盈袖斷然說道,“我們上前去。”
阿順在車外應了一聲。從車轅上飛身而下,撮脣而呼,很快不知道從哪裡跑來一羣人,將大路堵住了。
王家的那些下人被堵在路中間,進退不得。
盈袖的車來到阿細身邊,她撂開車簾,對阿細招手道:“阿細姑娘,快上車!”
阿細猛地回頭,看見盈袖的模樣,立刻心生熟悉之感,好像見過一樣。
她低聲自言自語:“你認得她?好,阿細就去跟她說話。”
阿細一下子攀上車轅,跳上了盈袖的車。
盈袖忙放下車簾,擋住了路人的目光。
街上亂哄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剛剛冒出來的那羣人吸引住了,沒有人看見盈袖的馬車上多了一個人。
阿細上了盈袖的車,偏着頭打量她,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見過?”
盈袖抿嘴一笑,暗道這苗女真有些門道。她去南鄭國的時候,明明是戴了面具的,就算她爹孃都沒有認出她,卻被這苗女一語道破……
盈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去過南鄭國,只是搖頭道:“沒有,我沒有見過你。”
“那你知道我是阿細?”阿細更加疑惑了。
她是苗女,身上帶蠱,有種天生的直覺,可以分辨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
她也是靠着這一點直覺,才千里迢迢,順利地從南鄭國來到東元國京城。
盈袖笑着指了指車外:“剛纔我聽見那些人這樣喚你的名字,就知道了啊。”
阿細這才明白過來,點了點頭,“多謝你。”
“不客氣。”盈袖笑眯眯地道,又問她:“看你的樣子。不是我們東元人啊?跟那王家人是親戚?”
阿細想了想,道:“我是南鄭人。那是王家?他們不讓我見王郎。”說着,委屈地眼淚都流了下來。
盈袖忙拍拍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她。突然覺得自己左手腕的玉鐲又開始微微發熱,心裡一驚:難道阿細身上還有蠱?!
阿細也察覺到異樣,笑着道:“不用怕,不對你用蠱。”
她拍拍盈袖的肩膀,又指指自己的胸口。“阿細的朋友,死也不會用蠱。”
盈袖有些感動,笑着點頭:“可別在東元國說‘蠱’字,大家不喜歡聽。聽見會把你抓起來。”
阿細沉默了一會兒,道:“他們怕阿細有蠱,所以不讓阿細見王郎?”
“那你跟王家人說了有蠱嗎?”盈袖細細地問她,眼光不斷往阿細肚子上瞟。
阿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搖頭道:“沒有,阿細沒有對人說有蠱。你第一個。”
盈袖籲出一口氣,真不知道是要感謝阿細對她另眼相看。還是感嘆自己跟“蠱” 緣份……
“王郎是誰? 你是來找他的?既然你已經找到他,爲什麼還要跑出來呢?”盈袖本來不是很喜歡管閒事,但是如今王家跟他們謝家扯上了關係,而王家一向是跟張家交好,所以她不得不對王家的事多加留意。
她知道,那謝東興的妻子,就是剛纔那個追着阿細的王家裡嫁出來的姑娘。
謝東興以後要做謝東籬的喉舌,代行副相一職,所以,有關這夫妻倆的事情。他們都不能掉以輕心。
阿細來了東元國京城這麼久,還沒有遇到可以說話的人。
別的人她總是有種不放心的感覺,不敢說出全部的事實,而對盈袖。她的蠱蟲一點反應都沒有,是完全可以信賴的象徵,因此她也打開話匣子,連比帶劃,給盈袖說起自己的事。
“王郎去阿細家,跟阿細有了娃娃。阿細生了娃娃。王郎還沒有來。阿細不想娃娃沒有爹爹,就來找他。”阿細拿出一方帕子,給盈袖看。
上面繡了一個很白胖可愛的小嬰孩,看不出男女。
“這是阿細和王郎的娃娃。”阿細對她比劃,“女娃娃。”
“原來是女兒啊!”盈袖驚喜地點頭,“好可愛,好漂亮!”
阿細得意地點頭,“娃娃要爹爹,阿細也要王郎。”
“你老是叫王郎王郎,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呢?”盈袖好奇地問。
上次在南鄭國的時候,盈袖就聽說客棧老闆說了阿細的事情,還以爲過一陣子,阿細自然就知道自己被人騙了,不會再執迷不悟。
沒想到阿細不僅沒有放棄,反而在生下孩子之後,一個人來到東元國京城尋情郎!
“阿細知道他的名字,但是阿細不會對任何人說。”阿細突然嚴肅起來,“阿細答應過王郎,絕對不會對別人說,就連娃娃都不會說的。”她歉意地看着盈袖,很是不好意思。
盈袖便轉了個話題,開始問那王郎的身形樣貌,和習慣的衣着打扮。
阿細沒有東元人心眼兒多,就都說了出來。
盈袖聽着阿細的描述,漸漸將那“王郎”有可能的人選縮小了。
如果阿細說得都是真的,那王家只有一個人符合阿細的這些描述。
這人就是現任王副相的嫡次子王錦奕。
這人年歲也不小,但不知爲何,也還沒有成親。
盈袖悄悄帶着阿細回到謝家,安置在自己和謝東籬住的院子裡。
“阿細,你先住一晚上,等明天我想法帶你去見一見那王郎,你說可好?”盈袖叫了丫鬟過來服侍阿細,又給她送上新的衣裳和首飾,還有鞋。
阿細的腳上都是傷和硬繭,可是她習慣了,倒不覺得難受。
阿細應了,在廂房住下。
盈袖回到臥房,跟醒過來的謝東籬說起了這件事。
謝東籬笑了笑,道:“王錦奕啊?呵呵,我看王家人這一次如何收場。一不小心,可是要給祖上抹黑了……”
“什麼意思?”盈袖不解,“跟王家祖上有什麼關係?”
“你沒聽王家經常顯擺吧?”
“顯擺什麼?”
“顯擺自己家族有情有義,忠孝兩全。”
盈袖更加好奇。
謝東籬給她分解:”一千五百年前,王家曾經出過一個狀元郎,年紀輕輕就是宰相。據說他的妻子跟他定親之後,突然暈迷不醒。這王相不僅沒有嫌棄她,反而娶她過門。後來過了好幾年,她終於醒了,兩人生兒育女,做了一對恩愛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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