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的嘲諷立竿見影,張錚還未來得及迴應,肉山般的趙鬆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逍遙書生?”
“恭喜你猜對了。”
簡短的對話聲剛剛響起,張錚手中抖出一團光芒罩向了岑青的前方,口中簡短地喝了一聲:“岑青,走!”
後方,趙鬆的聲音虎嘯山林般地在空氣中震動起來:“你們全給我留下來。”
張錚的身形陡然向殿門外退去,雙手連彈,十餘張防禦性的符籙不要錢似的向趙鬆揮灑而去。趙鬆依舊躺在王座上,身形連動都未動,符籙甚至來不及被激發就已被斬斷靈力,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那趙鬆擡起水桶粗細的胳膊,遠遠地朝着岑青和張錚各抓了一把。
張錚剛剛退出一丈遠近,危險的感覺陡然間襲來,他用力地剎住腳步,身形衝向上方,無形的巨力幾乎貼着腳底走空,在空氣中激盪出空洞的炸響。
與他相近六七尺的地方,岑青掠過殿門,不退反進,撞破了那一團符籙光芒,一掃之前孱弱無力的模樣,殺氣宛如實質地縈繞在身側,腳底的每一步都帶起了清晰可見的氣旋。
下一刻,岑青擎出了長槍,七尺之內,趙鬆抓來的無形氣勁被絞殺在槍影之中。
“不錯的槍法。”
趙鬆稱讚了一句,竟然真的從座位上直立起來,像是暴雨下的泥石流與滑坡一般,渾身的肥肉傾瀉而下。他頭如笆斗,身形如一座巨大無比的彌勒佛,伸出蒲扇般的巴掌,遠遠地朝着岑青拍下。
張錚退出殿外,看到岑青不知何時居然解開了降妖符,臉上的愕然還沒有消失,視野中岑青手中的長槍猛然前指,槍尖處光華大放,猶如漫天星辰爆發,無數盤旋而出的氣勁如怒龍咆哮,把趙鬆的大掌印湮滅在其中——在他眼前,鬥陣再次出現。
“好槍!”
洶涌的殺氣澎湃地成型,趙鬆不閃不避,深吸了一口氣,整個身軀陡然間鼓脹起來,下一刻,他口中噴吐出的氣勁與岑青的槍勢撞擊在一處。
轟轟轟——
大殿中彷彿撞響了一口口巨鍾,極端壓迫後的空氣爆發出來,朝着四周肆虐地宣泄出去,合抱粗細的柱子在奔流的氣勁中被撕裂出龜裂的紋路。
四起的煙塵中,岑青懸浮在半空,槍尖抵在趙鬆大開的嘴巴前方,像是頂着狂風艱難行進的旅人。
“你很不錯。”趙鬆雖然在說話,但口型一點兒也沒有改變,彷彿是腹中發出的嗡鳴,迴盪在整座大殿內。
“你的口氣也不小。”岑青眯起眼睛道。
從黑袍人的石窟裡走出之後,他原本準備直接離開去蔡州的,隱隱又覺得念頭不甚通達。這趙家堡堡主的一封請帖惹出了諸多風波,甚至把他也捲入其中,如果不去殺了趙鬆這廝,他覺得簡直對不起自己十天的腳程。
“就用你的血,來給這部《背鍋英雄傳》寫出一個不那麼完美的結局吧。”
當時他是這麼惡趣味地想的,唯一沒有料到的,就是這張道士居然還沒有被趙鬆宰掉,莫非這廝也是靠嘴炮躲過了一劫麼?
不過到了現在,岑青的長槍對上趙鬆的真正“嘴炮”,忽然間聯想到這個,便忍不住地笑了一聲。
“岑青退下!”
張錚驚惶的呼聲剛剛響起,與此同時,岑青感覺到彷彿有什麼東西從神魂上掠過,在趙鬆陡然從肥肉間睜開的眼睛裡,他的長槍又向前推進了兩寸,槍尖直接探入了趙鬆的口腔,擦過牙齒,與舌面上頜之間不過一指的縫隙。
“爲何孤王的奪舍神功對你無用?”
震顫在四周的聲音顯示着趙鬆心中的不平靜。奪舍魔功針對神魂,剝離對方的神魂之時無聲無息,除非與張錚那般早就把法寶種在神魂中,否則出其不意絕難抵擋。然而當他的魔功掠過岑青的神魂,卻彷彿抓到了一團空氣,不是空氣,而是根本沒有察覺到神魂的存在。
“那是因爲小爺本是蓮花化身,原名叫做哪吒,一切針對魂魄的招式都是免疫的哦……”岑青大放厥詞道。連黑白無常都無法勾走他的魂魄,更不用說是被寶庫文字升級加強後的神魂,區區什麼“奪舍神功”,聽起來就是低端廉價無內涵的玩意兒了。
“放肆!”
周圍的聲音裡透露出一股惱怒之意,然而他嘴巴里以無比曖昧而驚險的姿態插着岑青的長槍,這句話說出來其實也沒有多少說服力。
“嘖,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天天維持這種高大上的態度累不累?你要明白,如果我在這個姿態下再使出剛纔的招式,那麼你就要被我的噬魂槍口bao了。”岑青笑吟吟地盯着七尺外的趙鬆,眨了眨眼睛,“不過我想你也應該和我一樣還有底牌沒出,反正我們倆現在誰也奈何不了誰,那麼……談一談?”
“你總是這樣和人談一談的麼?”張錚原本急慌慌地撲入大殿,見到岑青安然無恙已經震驚無比,此刻聽到如此熟悉的話,頓時腳下一個趔趄。
“你這不是廢話麼,張仙子。他一巴掌把我拍死,自然不用談;我一槍刺死他,自然也不用談;只有在互相試探之後,彼此忌憚的情況下,才能公平而合理地談一談。你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呢,趙、堡、主?”
趙鬆深深陷入在層層疊疊的肥肉之中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岑青,彷彿困在籠中被極端惡劣地撩撥後的猛虎,過了半晌,轟轟隆隆的腹語聲纔再次響起:“孤王承認你有讓我顧忌的力量,逍遙公子,你可以擁有跟我平等對話的權利。說吧,你想跟本王談些什麼?”
“嘖嘖,虎瘦威不倒,裝比被雷劈啊。”岑青裝模作樣地嘆息了一聲,收起長槍落在地上,片刻後仰起頭露出燦爛的笑容,“不如我們首先互相認識一下……”
大廳之中瀰漫起了一股詭異的氣氛。與之前張錚在趙鬆面前的不卑不亢截然不同,岑青指了指自己:“我叫岑青,一位即將崛起的話本作家,逍遙公子,青公子什麼的只是我的筆名;旁邊這位呢,是非著名的北國(背鍋)英雄,我話本的主角,張清韻張仙子;想來你就是那位傳說中的汝南王、趙王、趙堡主了?”
“逍遙公子,孤王承認你可以與我平等對話,並不等於你可以對本王隨意戲謔,若你一再如此,休怪孤王翻臉無情。”
“呃……我的說話方式一向都是這樣的討厭。那什麼……清韻仙子,你來幫我說吧。”
聽到岑青的稱呼,張錚的眼皮跳了跳,與之前投入角色之時不同,他此刻覺得自己身上的女裝無比的難受,沒有直接對趙鬆開口,反而先疑惑地問岑青:“你身上的符咒怎麼解開了?”
“哈,說起來這個,我等會兒再跟你算一算總賬。不過現在不是我倆內訌的時候,你有什麼打算不妨說一說,反正事到如今,跟我話本的大綱已經是離題萬里了,就算寫崩也不怕。”
“嗯,嗯,嗯,我果然是背鍋英雄。”張錚如果沒有投入角色扮演的時候,腦筋也是挺靈快的,瞬間便想到岑青那部《北國英雄傳》的真正含義,滿腹鬱悶地走到岑青的身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重新擡頭向趙鬆道,“張錚懇請汝南王取消血食之會。”
“此事不容置喙!”
大約是張錚的態度和語氣讓趙鬆很滿意,因此他雖然斷然拒絕,但聲音中沒有什麼惱怒的意味。
張錚嘆了口氣,再次彎腰施禮道:“汝南王召集妖魔,無非想借助妖魔力量,去斬殺那蔡州的千年不死殭屍。但您覺得即便數百妖魔聯合起來,比起我與岑青,又是如何?”
“嗯?”
“嗯?”
如果說趙鬆的嗯聲是開始思考,但岑青的嗯聲已經蘊含了某種不愉快的含義了。張錚連忙側身衝他拱拱手,苦着臉一副陪着小心的模樣道:“談嘛……不就是這樣談的。”
“搶來的寶貝我先挑。”岑青想了想道。
“全給你都沒問題。”
“成交。”
兩人在這裡悄悄地做交易,趙鬆卻顯然已經陷入了斟酌得失之中。張錚擡頭又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妖魔之類,雖然貪婪愚蠢,但其本性暴虐、喜怒無常,郡王即便把他們招納麾下,然而又如何讓他們令行禁止,一心一意地聽您指揮呢?”
“孤王亦有股肱之臣,悍勇之將。”
“當然,銀殿十衛我等已經見過,的確是精銳的堅甲利兵。然而既然要對付的不是人間之物,所能依仗的只有我們這樣的力量。”
“黑袍我也見過了,如果你說他是你的股肱,我只能說一聲:s……”
“郡王意下如何?”
張錚一見岑青開口,連忙打斷她的話,把話題引到原本的道路上去,直直地盯着趙鬆。
“你們雖然知道不少消息,但在一處還是有誤。蔡州古墓裡的那人,並非千年殭屍。”
沉吟良久,趙鬆漸漸地有了鬆口的跡象,語聲緩緩地說出了讓兩人面面相覷的話來:“那人物,原本是天上的謫仙人。”
——他本是:天人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