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秦深接了陸依,打算着先送她去高鐵站,如果時間允許,可以陪她在那邊吃個飯,等她上了車,自己再開車回去。
可是陸依卻改了主意,說:“我陪你一起開車回去吧。那麼長的路,你一個人很容易犯困。”
秦深求之不得,在陸依額頭輕輕親了一下,感覺她頭有點燙,似乎又開始發燒,問她:“現在把藥吃了吧?路上可以睡一會兒。”
陸依搖頭道:“等回去再吃吧,路上我不睡,陪着你。我們早點走吧。”
秦深滿腔柔情被她的體貼勾起,在車上纏綿的吻她一番,直到陸依閃躲催促了幾次,才放開她,開車徑直上了高速。
開了有一段時間,陸依問起早上讓他買的藥買了沒有。
秦深道:“買好了,都放在後備箱的袋子裡。一會兒到了服務區我拿給你吃。”伸手過來探下她額頭的溫度,又說:“你燒得厲害,一會兒連感冒藥一起吃了。”
“嗯。”有些暈沉的陸依沒再堅持,疲倦的靠着座椅,似睡非睡。
秦深擔心,又轉頭看看她。陸依迷濛着說:“你別看我,好好開車。”
秦深笑着回過頭,卻驟然看見一道白影從車前閃過,來不及思考,向左急打方向。隨即傳來尖銳的剎車聲和巨大的撞擊聲,金屬殘片伴着玻璃碎渣飛濺而起。在車撞上隔離帶的一瞬,秦深伸出右臂護住靠在副駕駛座上的陸依。
眼前一片模糊的紅色,秦深側頭看了下身邊的陸依,問了聲:“依依你沒事吧?”然後暈了過去。陸依見秦深滿臉是血,哭着撲過去查看。
似乎過了有十年那麼久,警車和救護車才先後趕到。看着醫護人員把秦深擡上救護車,陸依的身體彷彿一下子被抽空,只剩一具軀殼。
交警查看了行車記錄儀,過來告訴陸依,事故是因躲避野兔造成的。陸依呆滯的點點頭,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救護車上的女護士叫了她一聲:“女士,你也上車一起去醫院檢查下吧。”陸依這才從麻木中醒覺,跟着她上了車。
看見躺在車裡的秦深,陸依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向護士要來紗布和酒精,一點一點的幫他擦拭臉上的血跡。
傷口受了酒精的刺激,秦深疼得慢慢醒轉過來。如同十年前一樣,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陸依,只是今天的她臉上滿是淚水。
秦深忍着疼痛,牽動嘴角,艱難的擠出一抹笑,問她:“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裡?”
見他終於醒過來,陸依總算舒了一口氣,靠近他,摸着他的臉,說:“我沒事。可是你傷得很重,是不是很痛?”
秦深想擡手幫她擦下眼淚,手臂卻無法動彈,只能裝作輕鬆的安慰她:“我也沒事,不是很嚴重,我知道。比十年前的那次輕多了。”
聽到他提起十年前,陸依哭的更厲害。秦深伸出另一隻手,蓋住在他臉上的她的手,輕聲道:“好了,依依,別哭了,我真的沒事。”雖然身上的疼痛難忍,但秦深心裡卻很欣慰。十年過去了,在他受傷時,她依然守護着他。他終究是她躲不掉的緣分,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
各種檢查做下來已近凌晨,陸依沒什麼大礙,秦深的傷也如他料想的,不是很嚴重,輕微腦震盪,右臂骨裂,頭上和腿上有幾處外傷需要縫針。打上麻藥後的秦深,像平時喝醉了酒一樣,對着旁邊的陸依一直喋喋不休。
“依依,你沒事吧?受傷了沒有?”“我沒事。”
“我是不是撞到人了?”“沒有,是隻野兔。”
“上次我還沒來得及對你說謝謝。”“……”
陸依轉身,用手背擦擦眼淚。
“依依你別哭,我很好。你真的沒事?”“沒事。”
“每次我受傷,你總在旁邊守着我,真好!”“……”
秦深念叨着,聲音越來越小,慢慢睡着。
陸依出了急診室,坐在外面的椅子上,默默流淚。有些事她寧願一輩子都不知道,哪怕被欺騙被隱瞞,也好過現在清醒的理出脈絡,不容忽視,也不能逃避。
過了許久,急診護士過來找她,告訴她:“你老公醒了,一直在找你。”陸依忙起身,整理了下頭髮,深吸一口氣,然後進去看秦深。
醒了麻醉的秦深,臉色蒼白,但看起來精神還不錯。見了陸依問她:“你一直在外面?冷不冷?還發燒嗎?”
陸依淺笑着道:“不燒了。你要喝水嗎?”
秦深搖頭,說:“你打電話給秦朗,讓他過來接我們。”
“現在嗎?你需要住院休養幾天。過兩天再回去吧。”
“我沒什麼,回去養兩天就好,不用住院。”秦深堅持着,又拉過陸依的手說:“我只想回家,和你一起回家。”
陸依的淚又涌出眼眶,低頭不看秦深。從昨晚車禍到現在,她就一直在哭。秦深知道她是驚嚇過度,太擔心自己,纔會這樣。可是又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事讓他們之間生出看不見的屏障。
秦朗過來處理完所有的事,帶上兩人往回返。陸依昨晚一夜沒睡,有些倦意。秦深往她身邊坐過去,說:“困了嗎?靠着我睡吧。”
陸依搖頭道:“你的手臂有傷。”然後把頭朝外靠着座椅,閉上眼,不再言語。這樣的她越發讓秦深不安。
……
秦朗回去把兩人安頓好,拜託陸依說:“陸醫生,我哥就交給你了。我先回公司,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
陸依猶豫着,似乎有話要說,最終還是點頭。她的這種態度,讓秦深確信她心裡有事,有她不願提及又無法迴避的事。
再次經歷過生死,秦深仿似對人生有了新的認識,除了死別,這世上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只要你願意付出,願意改變。
“依依,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有什麼事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秦深看着陸依問她,而後又很誠懇的說:“經歷了這麼多事,我也想明白了。我願意爲你去改變自己,願意爲你做更多的事,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陸依還沒有迴應,眼淚又撲簌簌的掉落下來。秦深上前抱着她,受傷的胳膊鑽心的疼,他卻不願放開,只怕一放開就無法再次抱上。
陸依在他懷裡哭了一會兒,稍稍平靜後,從他懷中抽離,喃喃的說了一句:“我想起來了,十年前的那件事。”
撞車的那一刻,當她看到滿臉血跡,昏迷不醒的秦深,腦中忽然出現十年前的畫面。同樣的這個人,同樣在她面前受傷昏迷,原來他們早就見過。而秦深一開始就知道,卻一直對她隱瞞。
“十年前,在青陽山下的河灘,我和小敏、月月救過一個人,是你對嗎?”陸依兩眼含淚,看着秦深問。
那一霎,秦深知道,這世上有些事,是你怎麼努力都解決不了的。
秦深點頭,不敢看她的眼。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要一直瞞着我?”陸依問。
“其實有一次我想說,可是……”
“不對,你提過,你好幾次問過我爲什麼不記得你。是我自己太笨,總以爲你說的是後來的那次遇見。”陸依苦笑着搖頭。
秦深試圖找一個可以被原諒的理由,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出,只能抓着陸依的胳膊說:“對不起依依,我不該騙你,不該瞞你。我以爲愛上你後,之前的那些都不重要了……”
“對你來說不重要,可是對我呢?從一開始你就在欺騙我,你從來就沒愛上我,只是想利用我來治好你的病。你不惜利用孫明禮,不惜利用簡卓凡,害我離婚,害我差點失去最好的朋友。所有這些你強加給我的,都只是爲了你自己可以過得輕鬆點。那我算什麼?秦深,我算什麼?我至少救過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陸依越說越激動,感覺心中的失望慢慢變成了絕望。
“對不起依依,之前我是騙過你。可是從愛上你後,我對你再沒有過一絲一毫的欺騙,請你相信我。”秦深想上前抱她,卻被她無情的擋開。
“我怎麼相信你?賣番茄苗的人騙了我,那個番茄長不成樹,永遠長不成!”陸依痛哭着說。
秦深終於明白,做再多的解釋,再多的承諾都無法挽回了。開始就是一個謊言,那便註定永遠成不了真實。似乎失去了支撐下去的力氣,他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扯着頭髮,心痛不已。
陸依也停止了哭泣,情緒慢慢平復下來,說:“我們在一起本來就是個錯誤,早就該結束了。也許早點結束還會在彼此心裡留下點值得懷念的東西。”
“曾經初戀女友的離開對你打擊很大,你把對她的不滿和怨恨融入了以後的感情,讓你無法再去相信任何人。我知道這樣分開,你也會恨我怨我。可我希望你不要再把這份怨恨帶到下一段感情中。希望你以後能理智成熟的去面對感情。”
陸依深吸一口氣,接着說:“我不後悔愛過你,雖然結局這麼不堪,但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真的很快樂。也是因爲你,讓我變成更好的自己,我應該感謝你。”說完,轉身離開,走得毫無牽掛一般。
秦深安靜的坐着,她的每一句話都在他心底深深的烙印。他知道,這次她是真的走了,不會再回來了。他不恨她,永遠不會恨她,自始至終都是他在傷害她,而她卻給了他最大的包容。也許自己不能再爲她做什麼,但有一件事他想去試試。
假使有天重新遇見她,他希望可以坦然的站在她面前,告訴她:因爲你,我也變成了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