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失神的看着剛進來的女子的臉,和他腦中常出現的那張漸漸重疊。
依舊是淡淡而清淨的眉眼,嘴角掛着淺笑,如十年前一樣柔和可親。如果非要找出什麼不同,大概是眼神中多了一絲憂鬱,讓她有了歲月變遷的痕跡;原來朝氣活潑的馬尾,也換成了知性微卷的長髮。
而她正含笑款款的朝他走來,越來越近,逼得他的心跳失了速。秦深突然意識到她眼裡看的並不是自己,而是簡卓凡。忙收拾起失態的目光,繼續和身邊的子安閒聊。
可是心思全不在子安的話題裡,豎着耳朵要聽她和簡卓凡的談話。
“陸醫生,你是不是真的這麼忙?我等了快一個鐘頭了。”簡卓凡對她發牢騷。
陸醫生,原來她姓陸,是個醫生。這職業很符合她的氣質。
從她進店,秦深的關注點就只在她臉上,甚至沒注意到他最在乎的身材,連她衣服的顏色這刻都想不起來。他心裡認定的氣質,不過是對她第一眼的感覺而已。
“有個病人,耽擱了一會兒。等餓了吧?你可以先吃着。我不太餓,來了隨便吃點就行。”
秦深低頭聽着,她的聲音輕柔,如同水面泛起的漣漪,一波波傳到他耳邊又散開,聽得到卻不甚清晰。
“說什麼呢,人家吳總檔次這麼高的店,沒有隨便兩個字的。”簡卓凡出言恭維着子安。
“是哦,看得出來!”
秦深聽她聲音有點緊,猜想簡卓凡的話可能讓她有了窘態。
子安在一旁謙虛道:“沒有,就一吃飯的地兒,談不上檔次,吃的開心就好。”
秦朗也附和着:“陸醫生,別客氣,想吃什麼隨便點。”說着遞上菜單。
秦深就勢朝她那邊看去,也許是幾個陌生人的目光同時聚焦於她,她顯得有些侷促,伸手縷了下耳邊的頭髮,低頭看着菜單。
她大概沒注意到自己,即使注意也未必記得起吧,秦深想。
“你家孫醫生晚上怎麼辦?你不在,他只能吃外賣了吧?”簡卓凡問她。
原來她結了婚的。秦深琢磨着,不過這個年紀的女人大多都是已婚了。
“他今晚值班,不回來的。”
“怪不得你肯來,平時約你都那麼難,原來是你家巨嬰不在啊!他怎麼總值班,一週得有三四天吧?這不正常啊!你可長點心,別是在外面有人了!”
簡卓凡半正經半玩笑的說着,雖然後面的語調低了點,但還是讓人聽得真切。想來她們兩個的關係非比尋常,她纔會這麼肆無忌憚。
“不會,他不是那種人。”
她對她老公倒是十分信任。可是大多數出軌的男人,都是因爲老婆太信賴,太放鬆,纔有了機會的。秦深覺得簡卓凡的想法不是空穴來風。
“好吧,我枉做小人了。不過他離了你也沒法生存!”簡卓凡寬慰她一句。
看樣子,她是把老公照顧得面面俱到的人。賢妻良母,秦深想到了一個詞。
有客人到,子安起身招呼。店裡人慢慢多起來,有些嘈雜;鐵板上的肉在滋滋冒油,發出誘人的聲音。她們的談話被淹沒其中,聽不清辨不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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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個把鐘頭,簡卓凡和她起身要走,秦朗和秦深也起身相送。兩人終於有了面對面的機會,可還沒認真看上一眼,她的電話響了。她抱歉着踱步到一邊接聽。
簡卓凡遞給秦深一張名片,眉目含情說:“秦總,有什麼用得着的,可以聯繫我。”
其實遞名片是有點多此一舉了,秦深如果想找她,自會向秦朗要她的電話。可是簡卓凡又擔心男女這種事,他不方便讓秦朗知道,所以纔拿了名片給他。心下想着,兩天,兩天之內如果他不聯繫自己,那她就主動找他。他的號碼,她自然拿得到。
出了店,簡卓凡先送她回家。路上,簡卓凡問她:“你覺得秦深怎麼樣?”
“很好啊!陽光開朗,熱情單純。怎麼你看上他了?又換口味了?”她回問。
“陸依,你什麼眼神啊?我問的是秦深,你說的是秦朗。我能看上他嗎?他還是個孩子。我看上的是他哥,坐他旁邊的那個。”簡卓凡咆哮着。
“呵呵,我搞錯了!”陸依笑道:“我沒怎麼注意他哥,應該不錯吧,你的眼光一向毒辣!”
“我是想速戰速決,可感覺他還抻着。”簡卓凡對陸依傾吐着:“很久沒遇上讓我心動的男人了,我真的挺欣賞他。他才接管漢時幾年,就讓漢時躋身醫療器械行業領先位置。”
“最讓我佩服的是,當年在房地產業最火的時候,他把公司的房地產項目直接打包出售。當時,好多人都罵他敗家,說漢時要毀在他手裡。可是你看現在,房地產業早進入了多事之秋,接下來就凜冬將至了。如果留到現在,怕是要拖垮漢時,這證明他是很有遠見的。”
這些商業上的操作,陸依不懂,聽得也是一頭霧水。只道:“很少見你對人有如此高的評價啊!說到能力,你也不比他差,就算不是勝他一籌,也旗鼓相當。放心吧,他逃不出你的掌心的!”
這絕不是奉承,在陸依心裡,論能力,無論男女,沒幾個人勝得過簡卓凡。偏偏還生得好看,身材又好,所有的好處她都佔着,哪個男人會不動心?憑着自身得天獨厚的條件,能入她眼的男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她也習慣了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感情是一段接一段,真正認真的卻很少。不知道這次對這個秦深,能有幾分真。
“我可警告你,把你家孫明禮看緊點。男人都是說變就變的,哪天真給你弄出來小三來,可有你受得了!別一天沒心沒肺的把他當爺伺候着,這種男人最容易惹事。”陸依對孫明禮的百般照顧,簡卓凡早就看不慣了,當下沒好氣的叮囑她。
陸依知道是爲她好,憨笑着回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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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一路在評價着子安店的優缺,秦深一句沒聽進去。從見到陸依的那一刻,他腦子裡除了她就沒別的了。他遺憾着沒跟她聊上幾句,遺憾着她竟對他毫無印象。
從秦朗口中蹦出的陸醫生,跳進了他耳朵裡。他直了直身,問秦朗:“她是哪一科的醫生?”餐間,秦朗跟她和簡卓凡聊的比較多,應該對她有所瞭解。
“聽說是精神科的。精神科是治療什麼的?是不是就是心理醫生之類?還是專門治療精神病?”秦朗諸多問題,秦深沒有回答。
他的視線轉向窗外,遠處的山在夜色中顯得神秘可怖。他想起十多年前的那場意外。
大學畢業後,他和大學裡就談上的女友留在了燕市,他憧憬着和她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家。可是一年後女友卻因爲受不了這樣的清貧和瑣碎,離開了他。那一刻他認識到,錢對一個男人來說有多重要。於是答應了秦漢年回漢時工作。
臨走前,他最後一次去爬青陽山,那座被他征服過無數遍的山,想再看看這個讓他愛過痛過的城市。那時的他也和許多熱血青年一樣,熱衷於極限運動。他愛爬山,愛征服險峰的快感。可是最後一次的攀爬卻出了意外。
等他在山崖下的碎石中甦醒過來,已是第二天清晨。睜開眼就看到一張青澀純真的臉。一個扎着馬尾的女孩正看着他,見他醒來,她如釋重負的笑了,溫暖而親切。
“你終於醒了!”她聲音極輕,似乎是怕嚇到他,“我同學下山叫救護車了,應該很快就到。你可能骨折了,我們也不敢挪動你,先忍一下!你渴了吧?”
然後見她把一瓶水打開,倒了一點到瓶蓋裡,送到他嘴邊,慢慢流進他嘴裡。
他想說一聲謝謝,可是卻發不出聲音。清了清喉嚨,剛想說話,聽到一聲聲呼喚:“依依,依依!”
然後眼前出現一個紅着臉,流着汗的女生,對着被喚作依依的女孩說:“可累死我了!他醒了嗎?”
“剛剛醒,救護車來了嗎?”依依問紅臉女孩。
“車子進不來,救護員馬上過來!月月在後面帶着他們。”
話剛說完,又一個女孩出現,身後跟着擡着擔架的救護員。
他被搬上擔架,擡着走出碎石灘。自始至終都沒來得及對幾個女孩說聲謝謝。
這次意外讓他折了一條腿,斷了兩根肋骨,沒了半條命,在醫院足足躺了一個多月。可他從心底感謝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出了醫院,他把從前那個脆弱易碎的自己埋葬在了那座城市。當他重新出現在漢時時,已經是一副淬鍊過的鋼鐵之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