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話，用沉默來對抗。
“我不知道你是仗義還是真愛趙偉，這麼討厭我痛恨我，不惜逃跑躲藏在這笑地方三年，卻因爲他，答應跟我結婚。顧婉靜，你說，我該怎麼看你？”林城好像在自言自語一般，語氣平淡而冰冷。
推開門後我微微轉過身去，雲淡風輕地說，“你愛怎麼想是你的事情，林城，我只希望你是君子，說到做到，至於其他的，你愛怎樣就怎樣吧。反正再次落到你手裡，我也沒期盼有個好結果。只是，你這麼娶我回去，不知道你那高貴冷豔的媽媽會作何感想。”
一提到他媽媽，他臉色瞬間變了。眼睛忽然銳利起來，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沒有害怕，依舊平靜地說，“不過，林城，我先告訴你，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如你媽所說，我這不知所出的野種沒有那麼好的家教去學會和雞蛋裡挑骨頭的婆婆相處。到時候我和她拌嘴或是動手，你如何自處，我勸你早點想清楚。”
說完，我轉身進門去。
我以爲林城會追上來，像之前那幾次一樣，緊緊地扼住我的脖子，把我往死里弄。
可是，他沒有。
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前一刻僞裝的堅強忽然崩潰。我靠在房門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和林城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感覺快要窒息一般。
這一晚過後好幾天，林城都沒來找我，電話也沒有一個。不用他吩咐，我已經自覺辭去了酒吧的工作。
再去酒吧的時候，小陳和他那些平時駐場子的兄弟都不在，就連平時常來的趙偉也沒出現過。我和佳佳簡單的說了幾句，拿了置物櫃裡的東西離開。
出門的時候卻碰見大生。
目光相對的那一刻，他的眼睛裡是有躲閃的意味的。我手裡拎着東西，他看了一眼，有些抱歉地說，“顧瀾，你這就要走了？”
我點了點頭，“嗯，這就走了。”我側到一邊，讓出通道，這時候佳佳追出來找我，妝也沒化好，拉着我的胳膊說要送我。
大生站在一邊，沒說話，我知道他覺得很尷尬，便趕緊拉着佳佳走。
“走吧，不然一會兒也不好打車。”我看了看大生，淡淡地說，“那我先走了，工資你就結算給佳佳吧，她知道轉賬給我。對了，那五萬塊錢我已經轉進你的支付寶了，你自己查收下，大生，謝謝啊，這兩年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大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臉上帶着尷尬的笑容，“沒事，顧瀾，說到底是我們對不住你。希望你以後的日子好過，回去總比窩在這窮鄉僻壤的好。”
我點了點頭，拉着佳佳出了酒吧大門。
等車的時候，佳佳不耐煩地點了一支菸遞給我，我接過來吧嗒吧嗒地抽着，心裡特別不是滋味，第一次覺得煙的味道是苦澀的。我回過頭去看了看酒吧的招牌，三年的時光變遷，招牌早就換過了，門口的霓虹燈依舊，昏暗而曖昧。
我還記得三年前的自己，站在門口遲遲不敢進去的樣子。那時候的青春和勇敢，早就不知所蹤。
這世上從來都沒有誰欠誰的，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內心都是情願的。
“顧瀾，你覺得你值得嗎？這幫孫子，真他媽不是人！”佳佳急急忙忙地吸了幾口煙，不耐煩地扔掉菸頭，狠狠地用腳去碾，我輕笑，“我自己都不在意，你又在意什麼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佳佳，”我正對着佳佳，頗有些語重心長的味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周成對待你這樣，一心一意，簡單純粹。”
佳佳低頭不語，我知道，這些所謂的大道理，她早就明白。
“好了，我回去了。我走的時候跟你說，咱們見一面。江湖逢知己，千杯不醉。”
佳佳衝我淡淡一笑。我心想，到最後還是她最能給我安慰。
自從那天在我家樓下碰見，趙偉再沒來找過我，許是怕尷尬吧。辭職過後，我在家裡收拾整理東西，心裡盤算着應該帶哪些回去。但收拾了好久都沒弄好，我怨懟自己，牽掛太多。
最後我決定，只帶走這副殘軀罷了。其他的，都是身外物。林城那麼有錢，我又何須替他分憂？
收拾東西的時候，我找出那天在趙偉家找到的檀木盒子，他說過，裡面的東西是他奶奶留給周薇的，他以爲自己要出事，便留下來要我轉交，現在他安然無恙，還是交還給他自己的好，他親手給周薇，比任何人給都有意義。
撥通電話後，趙偉遲遲沒有接。前前後後一共打了三次，我也就放棄了。最後，我叫來了快遞，填上了趙偉家地址，快遞下午就送去。
如此一來，此生再無見面的必要罷。
周薇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準備走，林城頭天晚上打了電話給我，說今天下午來接我。我在家裡靜坐着，心想着還沒有好好跟我姐姐道別。
今日一別，後會無期。
然後，周薇就來找我了。
她沒有化妝，肚子漸漸大起來，走路的時候需要扶着腰，我趕緊搬了凳子給她坐下，她環視房間裡的一切，然後笑吟吟地看着我，“顧瀾，你真的要回去了？”
我驚訝地看着她，“你怎麼知道？”
周薇神色微微變化，趕緊扯了謊話說，“我這不也是聽燕婷說的嗎？估計燕婷也是聽大生說的吧。”
“哦，是呢，要回去了，出來三年了，也該回去了。”這話說的像是自我安慰。
“嗯，我是來取東西的，可能有點不禮貌啊，顧瀾，”她尷尬地笑了笑，說，“那個趙偉說有個箱子在你這邊，我來拿一下。”
我看着周薇，忽然想起一一句話，你一臉無辜不代表你懵懂。
箱子明明寄回去了，周薇爲什麼還會問我要？我立馬找出快遞單號用手機查了下，物流顯示對方已經簽收，趙偉又怎麼可能讓周薇來找我要箱子？
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周薇說謊了。
可她爲什麼要說謊？
周薇坐在牀沿，“顧瀾，趙偉說箱子裡還有十萬塊錢的存卡，你一起給我吧，你也知道這些年他多麼不容易，那十萬塊錢，實在是來之不易。你吃過這麼多苦，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除非我是老年癡呆，不然我不可能忘記那張存錢的卡我一併寄給了趙偉。那是我和林城談好的條件，我寄給趙偉了！他怎麼可能還來問我要？
我最不擅長的就是拐彎抹角，於是，面對狐假虎威的周薇，我開門見山地說，“周薇，真的是趙偉讓你來找我的？”
周薇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她很鎮定地告訴我，“沒錯，是他讓我來找你的。顧瀾，那你最清楚他的性格，有些話不好說，就只有讓我來找你了。”
“他讓你來找我？周薇，我平時脾氣好，你就拿我當傻子？”聽到這裡，我有點不客氣了，拿了手機準備撥電話給趙偉，“那我就給他打電話吧，讓他親自跟我說，他要什麼，只要我有，給他就是。”
我不是嚇她的，我是真撥了趙偉的電話。周薇見我不是開玩笑，立馬站起來一把搶過我手裡的電話，趕緊掛斷，然後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往後退了兩步，撞到寫字檯上，胳膊生疼。
“顧瀾，你他媽就是給你臉不要臉！行，那我直接告訴你好了，不是趙偉叫我來的。”周薇兇狠的樣子忽然露出來，“他出事之前的就知道了，可我裝作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因爲我有孩子。顧瀾，我就是討厭你！你以爲找不知道趙偉爲什麼和那幫人做生意嗎？你以爲我真的相信他是爲了給我一個不錯的生活嗎？全他媽是在放屁！還不都是因爲你！”
我愣在一邊，聽着周薇的控訴，一個字也插不上嘴。
畢竟，他說的都是事實。
“顧瀾？呵，不對，我應該叫你顧婉靜纔是。趙偉給你寫的信我早就看過了，那天晚上我就在他家裡，他半夜起來給你寫信，還哭，一個大男人，這麼多年，不管跟人打架成什麼樣子我都沒見他哭過，他媽的爲了你他竟然哭了！我做了兩次人流他都沒落淚，你憑什麼？你他媽自己有病爲什麼要趙偉去掙錢給你治病？像你這樣的害人精就他媽的應該去死知道麼你！”
“你知道趙偉是怎麼回來的嗎？你以爲是你的犧牲？我告訴你，是我！一切都是我！你以爲你去求大生幫忙就可以？你也不看看他是靠着誰纔有的今天這一步！那幫人要錢，我缺錢，但是你的舊情人不缺啊，”忽然周薇笑得很奸邪，那種諷刺的笑容在她嘴角蔓延開來，“是我去找的姓林的。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他可以帶走你，永遠地滾出我和趙偉的視線！”
周薇的樣子越來越激動，而我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他，我從來不知道她心裡竟然又這麼多的想法。一直以來，她都視我爲死敵，生怕趙偉對我好一點點。
我忽然覺得很無力，在無形之中，我成了一個女人痛恨的對象。我忽然發現，有些東西早就埋下了罪孽。
“周薇，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說這一次，我和趙偉只是好朋友，其他的，沒有任何牽扯。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無比醜陋，也許你不會發現，你和從前的你，太不一樣。你以爲趙偉是喜歡我才爲我做這麼多？那我只能說你想的太簡單了，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說白了，不是我欠趙偉的，而是他欠我的。”
周薇明顯不相信我的話，只冷冷地哼了兩聲，說，“顧婉靜，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東西給我，如果那十萬塊錢少一分，我跟你沒完！”
我擺擺手，“你愛信不信，東西不在我這裡，我昨天就寄給趙偉了。周薇，不要老是這麼莽撞，也許你肯花點智慧去想想趙偉爲什麼會這樣的話，你會幸福很多。”
然後，我電話響了，是林城打來的。
“收拾好下來，今晚的航班，別讓我等你。”沒給我機會說一個字，林城掛了電話。
我最後看了看我住了兩年的房間，終於要走了。曾經說過多次要搬走，拖到今天，終於走了。
周薇見我要離開，不依不饒，拉着我的衣角非要讓我把東西拿出來。若不是顧忌她是孕婦，我真的很想兩巴掌扇上去！
我忍了又忍，可她胡攪蠻纏，最後沒辦法，我只好打電話給林城，讓他上來解決問題。
三分鐘不到，林城便出現在我面前，周薇和他早就見過，自然不用多介紹。
我看着林城，忽然覺得自己真沒用，這種時候，我竟然需要他。
“幹嘛？顧瀾你以爲這樣就可以不給錢了？沒門兒！”
我揉了揉太陽穴，倍感無力地說，“林城，你看着辦。”
林城自然是不負我望，三言兩語就把周薇打發了。我想過了很久，我依然記得他對周薇說，“給你三秒鐘時間考慮走還是不走，他出來花了多少錢你比我清楚，更何況我老婆沒有收你男人一毛錢。趕緊滾！不然就叫他再回去吃點苦頭！”
他冷峻凌然的樣子，讓人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