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來的太突然,茯苓沒有任何準備。
茯苓目光無神,望着安言的方向,腦中一片混沌,輕輕地開口問電話裡面的人,狠狠閉了閉眼睛,“喬特助,這種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電話裡,喬洛沉重的聲音傳來,“茯苓,我現在過去處理,你照顧好太太。”
“喬特助,蕭總呢?”
車子先是與一輛重型卡車相撞,然後撞上了護欄,整個車身完全變形,五分鐘後,車子爆炸。
喬洛突然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他什麼都沒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
安言做了一個深沉的夢,有關蕭景的夢。
在夢裡,她將和他有關的時光重新過了一遍,從他們相遇開始,再到相愛,然後是結婚。
他對她很好,好到安言找不出來任何毛病,但夢裡面,她不高興。
她經常跟他鬧脾氣,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恨他,彷彿他們之間已經走過了一個世紀,有些難以遺忘的東西硬生生帶到了下輩子,她雖然忘記了,可是存在於骨子裡的恨忘不了。
然後她在夢裡吼他,她說,“很多偶像劇都男主去死一死,最好是車禍,最好還是半死不活,傷的很嚴重,但偏偏死不掉的那種,然後女主角就原諒他了。那你去死一死啊,說不定這樣我就原諒你了。”
安言想,她怎麼會這樣對蕭景說。
當所有的意識回籠,安言能夠感受到額頭上是熱熱的毛巾,熱度從薄薄的皮膚滲進她血液裡面,讓她感覺到一陣溫暖。
她倏然間睜開眼睛,驟然看到坐在牀邊怔怔地看着她的女人,是在看她,可又像是沒看她。
眼神灰敗無光,卻一直沒有移開目光。
安言動了動手指,眼皮眨了又眨,直至睫毛輕顫,茯苓才猛地動了動僵硬的身子。
安言側頭朝窗外看去,落地窗外是墨藍色的天空,檐下燈火昏暗昏黃,照着外面的樹影婆娑,有種極度不真實的感覺。
這次她醒來,茯苓破天荒地沒有叫她,就那麼坐在那裡看着。
安言將頭轉了過來,擡頭輕輕地看着她,剛剛醒來,嗓子都還是啞的,“茯苓,我是不是永遠都逃不了了?”
她仔細想了想,怎麼都沒有想通,爲什麼曾經那麼愛他的自己,現如今會變成這樣?
從頭到尾,她沒有愛過別人,就這麼一個男人就將她折騰的夠嗆,短短二十多歲的年紀,彷彿已經將一生的苦難都給過完了。
可到頭來,還是逃不掉。
安言躺的太久了,剛剛從牀上起來便察覺到一陣眩暈,她閉了閉眼睛,穩了穩心神,手中抓着熱熱的毛巾。
下一秒,只聽到茯苓很看着她很認真的開口說道,“安小姐,你現在要是願意,你就永遠自由了。”
你現在要是願意,你就永遠自由了。
她將毛巾扔到一邊,擡起手指撐着自己的額頭,眉眼低垂着,心臟突然之間揪得很痛,顫抖着嗓子開口問道,“……什麼意思?”
緊接着,她幾乎想都沒有想過,也不知道爲什麼接下來的那句話怎麼就突然地冒了出來,她掐着手指,定定地看着茯苓,問,“他死了嗎?”
茯苓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淚眼朦朧地看着安言,而她很顯然沒有察覺到,其實茯苓的眼眶早就是紅的。
“他人呢?”
安言發現,自己的嗓音都是顫抖的。
茯苓緊緊咬着下脣,看着她, 嗓音帶着哭腔,“蕭先生在醫院呢,他出車禍了。”
安言下意識側頭看着落地窗外,大雪不停地下落,異常唯美。
“安小姐,您要走現在就走吧。”
現在怎麼走?又走到哪裡去?
安言慢慢閉上眼睛,輕聲開口問道,“茯苓,看來他真的很愛我,我昨天晚上叫他去死來着……”
說完,她自己竟然輕輕地開口笑了兩聲,隨即扯脣,“其實我昨晚已經認了,我可以跟在他身邊,反正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會處理的,就算我生病了,就算我心理有問題,他不會袖手旁觀,因爲他只會比我還痛苦。”
可是一覺醒來,他出車禍了。
而茯苓始終沒說,他到底怎麼樣了。
安言看着茯苓,輕輕開口道,“他死了嗎?茯苓。”
“我不知道,喬特助說,就如果蕭總脫離了危險,就打電話給我,但他沒有。”
而茯苓自己也不想打電話去問,應該說,她不敢打電話去問。
……
兩個星期後。
這是蕭景醒來的第三天,天氣照舊不好,大雪。
司機送安言到醫院來,安言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在下車之前,她抱着懷中的保溫盒,手忙腳亂腦地從包裡拿出電話,還沒開口,那頭就傳來了男人的質問聲,帶着點點賭氣的意味兒,“太太,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半天。”
醫院近在眼前,馬上就到了。
安言看着車窗外幾乎沒什麼行人的道路,語氣頗有些無奈,對着電話裡的人輕輕開口,“你牀都不能下,怎麼找我半天?”
她這麼一說,電話那頭靜默了半晌,隨即傳來了男人略微委屈的嗓音,“我打電話找了你半天。”
打不通她的電話嗎?
安言退出去一看,果然有好多個未接來電,而她都沒有聽到。
她手指扣着保溫盒,食指不輕不重地在上面敲擊着,而後說,“我馬上就到了,李媽給你熬了湯,我回去取了,我掛電話了。”
聽到安言說要掛電話,那端趕緊出聲阻止,“不行,太太,你別掛電話,我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我很想你。”
“很久了嗎?我記得我離開前你還在睡覺,我不過就離開了兩個多小時吧,久嗎?”
“我不知道兩個多小時是多久,但我就是想你……太太你別掛電話,等走到我面前了再掛電話。”
“……”
司機小心翼翼地將車子開進去,轉頭跟她說,“太太,到了。”
安言點點頭,隨後對着電話那頭開口道,“下雪了,我手裡拿了不少你的東西,一邊要跟你講電話,一邊還要拿很多東西,我摔了怎麼辦?”
那頭靜默,安言半天沒等到他的話,她咳了下,“我掛了,馬上就到了。”
、
司機下車給安言開門,安言身上穿的是大衣,外套是敞開的,一下車所有的寒風都往衣服裡面鑽,根本就抵擋不住。
雪花不停落在她的肩頭跟頭頂,安言抱緊了懷中的保溫盒加快了步伐。
喬洛就在大門口等着她,見安言從風雪中走過來,他趕緊迎上前去。
她見到喬洛在醫院樓底下,不禁皺了一下眉頭,走到喬洛面前,“你下來了,他一個人在病房裡?他剛纔給我打電話了,誰給他遞的電話?”
“茯苓在病房照顧蕭總。”
聽到有人,安言還是鬆了一口氣,只是喬洛極快地補充道,“只是蕭總大半天沒有見着您,整個人有些焦躁,太太,我們快上去吧。”
喬洛想將她手裡所有的東西都接到自己手中,但那個保溫盒,安言還是選擇自己拿了,“這個我拿着吧,免得他看都可能喝都不喝了。”
喬洛沒說什麼,跟着安言一同走進了電梯裡面。
電梯裡很靜,沒有其他人,喬洛看着不斷上升的數字,恭敬又帶着無盡感激意味地對安言道,“太太,謝謝您能夠留下來。”
安言看着電梯光滑的鏡面反射出來的自己的樣子,她低垂下眼睫,目光漠漠,“醫生不是說了,我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麼?我從來沒有想當劊子手的想法。”
加上,她還能怎麼走?
那樣的極致糾纏過後,他都不肯放過她,她還能怎樣?
電梯門開了,安言提着保溫盒走了出去,vip樓層沒什麼人,很安靜。
現在正是中國新年的時候,可是他們的新年卻是在醫院裡面過的,當然,蕭景當時還在昏睡,什麼都不知道。
茯苓就站在病房門口,見到安言跟喬洛過來了,她趕緊小跑了上來,面色緩和了不少,“安小姐,您可算是來了,蕭總將我趕出來了,您再不來的話,他就得將自己都趕出來。”
安言朝着病房走去,聽到茯苓的話她泠泠地笑,“路都不會走,怎麼出來?”
“大概是……爬也要爬出來。”茯苓說完就低下了頭,安言開門進來去。
喬洛跟茯苓就在外面,一般這種時候,茯苓跟喬洛進去就是捱罵的,有安言在,蕭景向來是不想看到其他任何一個人的。
茯苓很是惆悵地靠牆站着,目光向上,靜靜地看着醫院白色的天花板,嘆息了一口氣對身側的人開口道,“喬特助,你說蕭先生怎麼就忘記我們所有的人了呢?這回,好像是真的失憶了。”
從前天醒來,蕭景沒有正眼看過她跟喬洛一眼,自然,也沒有交過他們的名字,完完全全把他們當做陌生人。
喬洛看了眼茯苓的惆悵的顏色,面上笑了笑,隨即開口道,“我竟然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了,太太不能面對以前的那個蕭總,現在的這個也不錯,至少蕭總沒有讓我們所有人失望,太太沒走,他也沒走。”
這話茯苓明白,當時,那麼重的車禍,蕭景要是晚一點從車裡爬出來,或者是那個卡車司機直接離開,他都沒有任何活命的可能。
儘管如此,他還是受了極重的傷。
前一個星期裡,病危通知單就像是不要錢的紙一樣,每天都下來好幾遍。
安言從剛開始的有多波動,到後面,她幾乎是很漠然地拿起筆在上面簽字,甚至,她都沒有看上面的內容是什麼,就這麼就簽字了。
茯苓還是很悵然,想到今年過年因爲蕭先生的事情她都沒能回家,心裡不禁就更加的惆悵了,她緩緩轉頭看着喬洛,“要是蕭先生一直恢復不了記憶怎麼辦?公司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雖然現在沒什麼,蕭景車禍的事情,他們沒瞞着,這種事情,自然也不好瞞着。
因爲前一天晚上,蕭景跟安言纔在上流社會掀起了一陣風暴,很多媒體都巴不得能夠挖到第一時間的消息。
而蕭景車禍住院,儘管人不能夠坐鎮公司,但是也算是對外面有了一個交代,尤其是公司的員工。
他受傷的事情,沒瞞着,可沒人敢大肆宣揚。
喬洛輕輕地眯起眼睛,臉上露出來了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一切都是蕭總自己的選擇,你覺得,現在對蕭總來說,除了太太,還有什麼是重要的?”
“自然是安小姐是最重要的。”
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喬洛笑,“所以說,其他的一切你覺得蕭總會在乎嗎?蕭總現在啊,最想的估計就是和太太待在一起了,這樣挺好的。”
就算說真的失憶了,或者只是他在逃避,痛苦了這麼多年,他也總該休息一段時間。
……
安言開了病房的門直接走進去,蕭景聽到關門聲,立馬就睜開眼睛,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門口的方向,直到聽到了腳步聲,他心裡才鬆了一口氣。
在安言還沒走到他面前時,他已經開口了,“蕭太太,你來的好慢,我等你等了好久了。”
安言順手就將保溫盒擱在一邊的櫃子上,沒跟他說話,兀自將保溫盒打開。
男人見她沒理會他,擰緊了眉頭,躺在牀上,又不能動,只能任由讓眼珠子轉動着,心裡又不高興,可是又不怕安言不高興。
可是過了足足足足足足的半分鐘,安言都沒有理會他。
此時在蕭景的世界裡,安言幾秒鐘不理會他,對他來說久。
安言超過了十秒鐘不理會他,對他來說是,超久。
而現在,安言已經半分鐘沒有理他了,蕭景兩顆眼珠子不停地在她身上移動,最後還是沒能忍住,嗓音悶悶的,“他們說,你前腳剛走,我後腳就醒了,所以蕭太太,我找了你半天。”
安言將湯倒在碗裡,一時之間,香氣四溢。
而聽到男人委屈得不能再委屈的樣子,輕嗤了下,轉頭看着他,“所以,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醒了,你還好意思說?”
末了,安言補充了一句,“你不是不記得自己姓什麼,叫什麼,家裡幾口人,今年多少歲了嗎?”
“他們跟我說了,我家裡只有你一個 ,今年多少歲,你最清楚。”
說完,蕭景就用那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靜靜地盯着她,卻見安言定定地看着他,臉色淡淡的,並沒有什麼表示。
下一刻,男人的眉頭逐漸皺的緊,臉色白了好幾度,低低地說,“太太,我身上痛。”
安言看着他真的很是難看的臉色,手指也不敢在他身上胡亂摸索,“哪裡痛?我馬上叫醫生過來。”
她的手指就搭在病牀的被褥上,蕭景動動手指就碰到了她的手,輕輕地伸手勾住,眼神帶着希冀,望着安言,“你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就好,除了你,我不想見到其他任何人。”
“……”
他現在不能吃其他的東西,因爲剛剛醒來,身體各項技能都有些跟不上,自然營養也不能太過剩。
就連這湯也是李媽想盡了辦法將油葷給去掉了的。
安言沉默地端起碗,拿着勺子輕輕攪拌着裡面的湯水,蕭景就這麼看着,然後問,“太太,湯是你自己熬的嗎?”
“不是。”安言記得,她剛剛就說過,那個湯是李媽熬的?而他是選擇性失聰,有些話有些話不聽。
男人微微將目光移開了點兒,語氣有些賭氣,“那不是你熬得我不喝。”
安言拿着勺子攪拌的動作微微一頓,心裡沒什麼感覺,“那這間醫院不是我開的,你現在躺的病牀,蓋得被褥,穿的病服,用的儀器都不是我生產的,是不是你都不住了,也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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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看到這麼狗血的劇情,信我,接下來都不虐了,我用蕭渣渣的安言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