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座,茯苓默默地看了一眼天氣預報,將老早之前就準備好的厚實毯子轉身遞給蕭景,“蕭先生,天氣涼了,您的腿不能凍着,剛纔就沒有蓋毯子,現在蓋着吧。”
當然,她還是看了一眼坐在他身邊的安言,嗯,穿的挺厚,還戴了圍巾,身上也是長大衣,看起來裹的很厚,茯苓便沒有說其他什麼了。
安言看着男人身後將毯子接過來,搭在腿上,彷彿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側首,視線剛好對上她的。
她不緊不慢地移開目光,低聲說了句,“矯情。”
坐在前座的茯苓聽到了這兩個字,微微回頭,欲言又止,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蕭景伸手,強行將她的手指放在自己掌心中,並且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安言扯了兩下,知道結果什麼,就懶得掙扎了。
掌心之中的手指很柔軟,男人閉着眼睛,什麼話都沒說。
安言想起什麼,手指掐了下他的掌心,蕭景打開眼皮,側頭低看着她,“怎麼?”
“秦淮說,救白喬出來的是個男人,你知道是誰嗎?”
他靠着椅背,半闔眸子,“不知道。”
“……那你去查一下?”
蕭景捏着她的手指,心裡是前所未有的滿足,就算知道她現在所有對他的好態度不過是爲了利用,就算這樣,他也跟上了癮一樣,“我不做虧本生意,不查。”
末了,他又補了一句,“我早跟你說過,出來了不代表不會進去,被打的那個人不會善罷甘休,溫北堂自然會盡全力爲了自己的舊部下將這件事辦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看了蕭景一眼,慢慢道,“你的意思他們會秋後算賬?”
“不是秋後算賬,是已經在算賬了。”
安言心裡一頓,“你什麼意思?”
蕭景脣角勾了勾,不是很在意,“白喬這個官司吃定了。”
到達醫院,蕭景還是牽着她的手,茯苓跟在兩人身後,保持着一個很安全的距離。
從進醫院,到見到醫生,一共用了不到十分鐘,安言不禁在想,有錢有勢就是好啊,方方面面都可以體現出來,好比現在,他們不用掛號,直接就見到醫生了。
年紀大概在四十歲上下的男醫生,帶着金絲邊眼鏡,穿着白大褂,看了兩眼她的腳,就要求她先去做個檢查,拍個片。
安言坐在椅子裡,看了一眼蕭景,對男醫生說,“不想拍,您就這麼看吧。”
醫生看了一眼站着的男人,見他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表情都是微微寵溺的,他心裡憋着一股氣也不敢對他們撒。
畢竟這是院長親自帶來的人,自然要好好擔待着。
於是他頗有些無奈地說,“太太,您這腳上屬於舊疾了,年歲久了,基本上受傷了已經定型了,肉眼哪裡觀察的出來。”
安言精緻的眉毛揚了揚,收回自己的腳,緊接着就說,“那正好,既然已經定型了,我看我們也不用看了,回去吧。”
說着,她作勢就要站起來。
但是臀部還沒有離開座椅,一隻手章率先按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使力,讓安言根本沒有辦法離開座位。
蕭景低頭淡淡地睨着她一眼,末了對醫生說,“給她檢查。”
醫生點頭,“誒,好的。”
安言側頭看着他,稍微抗議一下自己的不滿,“我不想檢查,難道你要讓我再傷心一次?”
傷心?
男人當着她的視線,緩緩蹲下身子,這個時候,兩人的視線基本上是齊平的。
蕭景擡手理了理她的圍巾,笑得有些滲人,“我只看到你的躲避,沒看到你的傷心,既然有機會治好,爲什麼不治?除非你故意不想自己的腳能好,不想像正常人那樣走路。”
她搖頭,“我沒。”
“那就去檢查,別無理取鬧,你是答應了我的,不能我已經拋出了我的籌碼,到頭來你卻要將你的籌碼收回去的道理。”
安言咬着牙,“話是這樣,可是你拋出來的籌碼還沒有兌現,我答應你的,你卻一一要了去。”
他看着她,眸中幽光一片,類似寬慰地道,“說起來,我圖了什麼?還不都是爲了你好?”
安言抿緊了脣,手指相互掐着,沒說話。
半分鐘過後,蕭景還是陪着她去做檢查了。
茯苓原本是站在診療室門外的,見到他們進去了大概就六七分鐘就出來了,不禁很詫異,但沒說什麼,繼續跟了上去。
拍片拍的很快,但是等結果卻要一個小時。
天氣漸冷,安言的身體本來就屬涼,出來之後她就不說話了,蕭景叫茯苓出去買杯的牛奶或者是奶茶什麼的。
茯苓應了,走出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着蕭景,問他,“那個,蕭先生您需不需要喝熱飲?”
男人面無表情,“我喝不喝你心裡沒點數嗎?”
茯苓吃了一鼻子灰,點點頭,鞠了一躬就離開了。
這廂,安言和一同坐在休息室的雙人沙發上,男人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臉,安言側頭看着他,咳了咳道,“你不用上班的麼?還有好久纔出來,你去上班,我自己一個可以搞定。”
他眉頭都擰緊了,也沒想其它的,只是因爲她的話語氣顯得有些冷漠,“安言,我很好奇,你純粹是因爲排斥我還是在逃避什麼?”
她看着面前茶几上精緻的茶花,閉了閉眼睛,“我只是覺得我這樣挺好的,並不會影響到我什麼。”
“難不成你想當一輩子殘疾?”
聽着他輕諷的語氣,安言的手指緊緊扣着皮質感十足的沙發,半晌纔開口,“怎麼?我就是想當一個殘疾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她側頭看着他,目光裡的涼薄比他更甚,“因爲你那該死的佔有慾,就算是我們已經離婚了這麼多年,你心有不甘,因爲當初是我簽下的離婚協議,是我主動讓林啓舒將離婚協議親自拿到你手上,讓你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所以纔會有如今你的糾纏,是麼?”
一番話說話,男人原本漠然的眸色已經變得猩紅,下頜線崩的很緊,沒有搭她的話。
見他沒說話,安言自動認爲他無話可說,就這麼默認了,於是扯脣冷笑了一聲,“嘖嘖,被我說中了嗎?”
他狠狠地瞪着她,眸中猩紅一片,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也緊緊攥在一起,骨節泛白。
他他媽的當初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事先在那張狗屁離婚協議上籤了自己的名字!
當時他只是迫於宋子初的壓力,讓林啓舒將離婚協議擬好了,簽字的時候也考慮了一下,反正都是自己保管着,她看不到也碰不到。
可是,萬萬沒想到。
安言將頭偏到一邊去,並沒有理會他,只是眼中的嘲諷意味着實太濃重。
蕭景站起身,看了她一眼,摔門而去。
安言偷偷看了一眼被關上的門,鬆了口氣,應該依照這男人的性子,生氣了應該會直接離開吧,像那天昨天晚上一樣。
想到這裡,安言的嘴角不禁彎了彎,笑了。
門口,蕭景摔上門出來就撞見了端着一杯熱可可的茯苓,茯苓見到從休息室裡出來的男人,彎起嘴角,僵硬地笑,“蕭先生。”
蕭景看都沒看她,拿過她手中的杯子,徑自朝走廊盡頭的一個垃圾桶走過去,然後筆直地將手中的熱飲扔了進去。
茯苓站在這邊看着他的行爲傻眼了,等他走過來時,茯苓張了張口,“蕭先生,是熱飲有……有什麼問題嗎?”
他頭也沒回地離開了,一邊冷漠地說,“她不喝了。”
茯苓看了一眼緊閉的休息室門,不知道此刻自己要做什麼,於是只好這麼怔怔地站在外面。
過了大概十幾分鍾,蕭景又過來了,高大的身影像是一陣風一樣從她身邊掠過,打開門就進去了。
又過了大概一分鐘,牽着落後了他一步,一臉不情不願地安小姐出來了。
安言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茯苓,問,“熱飲呢?”
茯苓有些茫然,看着她,“啊?”
但是蕭景直接扯着她朝另外一邊走了,茯苓低着頭站在原地,過了大概幾秒鐘,她聽到了蕭景極致陰寒的嗓音,“你還站在那邊做什麼?準備守着空氣麼?”
茯苓眨眨眼睛,趕緊跑了過去,應該是爲了配合安言,蕭景的步履放慢了不少。
幾秒之後,男人淡聲對身側的人吩咐,“她要喝熱飲,你沒聽到麼?茯苓。”
茯苓擡頭,再度茫然,“啊?”
安言看了一眼拉着他走的男人,心裡有些不爽,想對茯苓說她不喝了,剛纔只是隨便問問,但是茯苓已經快速地反應過來,點頭道,“好勒,我這就去。”
於是就只聽見了遠去的腳步聲。
……
醫生拿着片子,安言照樣坐在剛纔坐過的位置,低着頭,落到兩頰邊的頭髮遮住了她臉上大部分的表情。
蕭景站在她身側,雙手插在褲袋裡,低頭只能看到她濃密纖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
醫生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安言,又看了一眼氣場太過於強大的男人,已經卡在喉嚨上的話又倒回了肚子裡,斟酌了好幾遍才慎言道,“這位太太,您的腳——”
白大褂的話被安言毫不留情地打斷,“不要亂叫,我不是他太太。”
“……”
醫生尷尬地看了一眼蕭景,心裡有些疑惑,他剛纔也是這麼叫她的,也沒見她有這麼強烈的反應啊。
蕭景臉上並沒有什麼反應,只對他說,“繼續說。”
白大褂咳了咳,拿着片子繼續對安言說,“您的腳是舊疾,是怎麼傷的呢?”
她很漠然,“凍傷,加上骨折。”
“嗯,那從您這個片子的情況上來,你之前傷的時候是粉碎性骨折,只要及時處理得當,百分之九十都是可以痊癒,但是——”
醫生放下片子,皺眉看着安言,“但是您耽擱了最佳的治療時間,這……”
她恍惚了一下,扣着手指,沒說話。
站在他身側的蕭景卻是緊緊攥着手指,冷漠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一般情況下,粉碎性骨折,只要動手術及時,處理得當,基本上連後期拆線都不需要就可以痊癒,但是安言這個情況,完全可以痊癒的病,卻不知道應該什麼原因硬生生落下了走路障礙的舊疾了。
安言吸了一口氣,“遇到了一些意外,反正都已經這樣了,您就說能不能治吧,不能就算了,這個天氣太冷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醫生,“……”
蕭景看着她的目光卻極其的複雜,握成拳頭的手指攥的極緊。
……
醫院的停車坪,安言雙手捧着熱可可,目光很淡然,反觀站在她身側的男人卻一臉寒氣。
茯苓跟司機站的遠遠的,看着前方的人。
蕭景低頭盯着她,眉骨突突地跳動,問,“安言,你他媽什麼意思?是不是在耍我?”
安言臉上的表情頗有些滿不在乎,支起臉看了他一眼,像是絲毫沒有感受到他眼中的冰棱一樣,低頭喝了一口飲料,“是你自己要強行帶我來醫院的,這個醫生沒本事,治不了,這能怪我麼?”
腦海中驀地響起方纔醫生說的話,他說,“您這種情況恕我無能爲力,可能有百分之二十幾的機會,但是換個通俗易懂的說法來講,您的腳可以說是從您骨折開始到現在,就沒有治療過,算是拖了這麼多年了,您纔想着要來治。”
值得慶幸的是,她的腳當時受傷被固定的很好,從頭到尾幾乎沒有移動過,哪些碎了的骨頭算是自動長在一起了,只是沒有經過治療,恢復的不行,久而久之,就落下了舊疾。
現在要下手治療,比較的困難。
蕭景太陽穴附近青筋突起,目光冷的像箭,雙手狠狠抓着她的肩膀,“不要給我避重就輕,爲什麼要拖?爲什麼當時不治?爲什麼要拖這麼久?!”
說這幾句話的同時,他手指大力地攥住她的肩膀,不僅這樣,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還搖了一下她。
安言此時像個油鹽不進的東西一樣,皺了皺眉,擡頭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你做什麼呀?我的飲料都要被你搖灑了。”
帶着抱怨的嗓音響起,蕭景撤去手指的力道,看着她冷笑一聲,“我他媽問你到底是爲什麼?”
她別開臉,吸了一口氣,皺着臉,看着他,“重要嗎?反正我早就提醒過你治不好了,你非要刨根問底,我自己都不在乎了,你又何必裝作一副很在乎的樣子?我更加難過的時候都過來了,現在這些算得了什麼?”
蕭景懂了,她是在責怪他多管閒事。
但是這三年來,他都沒有管她閒事的機會,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他管定了。
他扯脣笑了一下,“但是安言,你還是沒有說爲什麼要耽擱時間,爲什麼當時不處理自己腳上的傷?”
女人攏了攏圍巾,又將長髮別到耳後,朝車子走去,只說,“我冷,你自己在外面待着吧。”
她已經自顧地打開車門坐進去了,一點點都沒有猶豫和停頓。
站在車外面的男人跟着就上車了,上去之後照舊扯着她的手臂將她帶到自己身邊,只是這次不同於上次,這次很是粗暴。
安言壓着聲音驚呼了一聲,很是不滿,“啊——我的可可灑出來了,你這個瘋子!”
男人面容陰寒冷漠,眸子裡沒有一絲溫度,看着她,“早就瘋了你不知道麼?整個城市的人都知道我瘋了,難道只有你不知道麼?!”
安言被嚇住了,睜着空洞的眼睛,眼睫無意識地眨着。
他卻殘忍地笑了一下,嗓音很輕,但是很陰森,“你就是篤定了我查不到是不是?不肯說說當時的情況麼?到底爲什麼不肯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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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二更,骨折那裡真實性高不高不太確定,但不接受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