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逸希停頓下咬蘋果的動作,他看了季如璟一會,然後默默的點頭。
他很清楚姐姐想要搬出這裡的慾望。更加清楚她在對塵安哥的內疚還有歐牧夜的愛戀中矛盾着。他都知道,可是卻幫不了她,他甚至不能找她開誠佈公的談談,因爲對她而言。這還是一個她不能言說的秘密。
季如璟看到弟弟同意,心裡驀然就鬆了口氣。
差不過六點多的時候顧塵安回來了,他雖然是個藝術大師。行程卻不比經商來的輕鬆,特別是像她這種已經聲名遠揚的。
“學長。你回來啦!”季如璟走到門口,接過他手裡的行李袋。詫異:“你去外地了?”
“嗯,去參加了一個開幕式,聽逸希說昨天你去出差了,要好幾天纔回。怎麼今天就回來了?”顧塵安脫了薄款的西裝,捲起白色的襯衣袖子,嘴上隨意的問她話。
“哦。本來是要好幾天的。不過合作取消了,就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所以就提前回來嘍。”季如璟扯謊。
她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已說謊的功力了,信口開河,沒有破綻,這種東西就跟殺人一樣,第一次總是最爲艱難的,克服了第一次,連羞愧感都會消失。
顧塵安沒有做評論,星眸在她臉上盯着一會,就淡然無波的收回,走到裡頭的客廳去了。
“安叔叔!”趴在茶几上畫畫的凡凡擡起小腦袋甜甜的叫喚了他。
“在畫什麼啊?”顧塵安帶着溫煦的笑容坐到凡凡的旁邊,扶住他小小的肩膀,看向平鋪在茶几上的畫紙。
凡凡指着畫回答說:“老師讓我們畫一幅充滿幸福感的畫。”
“那最讓凡凡有幸福感的事情是什麼呢,讓安叔叔來看一看,”顧塵安看着畫紙上面畫着藍天白雲,下面是綠綠的草,還有美麗的鮮花跟柳樹,然後中間是畫着兩個坐在草上的大人跟小孩,從髮型上是兩個男人,一個大一個小,雖說凡凡對畫畫真的沒有她舅舅那麼有天分,不過小孩子天生毫無保留揮染的色彩,還是能夠很清晰的感受出他想要表達的東西。
幸福是什麼感覺,類似於曬着陽光,讓輕柔的暖風拂過臉頰的感覺,讓人舒服,心裡暖暖的。
他從凡凡的畫裡頭就愛出了這樣的一種幸福感。
顧塵安揉着凡凡的腦袋,點着畫裡頭的大人:“這是安叔叔嗎?”
“嗯--”凡凡猶豫着沒有回答。
“不是安叔叔?”顧塵安表情有些失落。
凡凡撇撇嘴,想了想還是誠實的回答:“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如果我告訴安叔叔,這是我想象中的爸爸,你會生氣不喜歡我嗎?”
顧塵安的手指徒然一僵,眼珠子也跟着凝固住了。
站在門口的季如璟也跟着心裡重重的被撞擊了。
凡凡低頭:“對不起--”
安叔叔是媽咪的男朋友,他不該提爸爸的。
顧塵安緩和了表情,寵溺的摟過凡凡:“不要緊,安叔叔不生氣,不過男子漢可不能一直想着不存在的事物,這樣吧,等到有一天安叔叔娶了你媽咪,你就要開始把安叔叔畫上去好不好!”
“嗯,好!”凡凡的開心的點頭。
小孩子還是很好哄的。
季如璟挪動着腳步靠到一邊的牆上,顧塵安說的話讓她胸口如同壓了一座巨大的山,她昨天還跟葉牧白廝混,可裡面這個從始至終都對她一心一意的男人卻依舊堅守着愛她的心,打算於她走入婚姻的殿堂。
強烈的卑劣感再一次超越了她試圖以愛爲名所抹去的所作所爲。
她真的不知道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局面。
顧塵安用餘光看了投射在門框下的影子,悲傷輕輕的瀰漫開來。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棄,他等了太久,一定可以等到的,不管付出什麼手段跟代價。
晚餐,季逸希看了姐姐做的那幾道菜,果斷的出去買了幾道燒味,美其名曰:怕菜不夠吃。
凡凡靠到季逸希耳朵邊小聲的說:“舅舅,還是你聰明!”
季逸希暗暗跟凡凡對了一個眼神,
“嗯哼--”季如璟不快的清了清喉嚨:“兩個就別對暗號了,吃飯吧。”
她的飯菜真的有那麼難吃?
她夾了一筷子自已信心滿滿的得意之作,糖醋里脊肉,一口咬下去,差點把牙都給酸掉了,不是說好三勺醋的嘛。
顧塵安也跟隨着吃一口,長而整齊的眉毛微微震動了幾秒後,說:“我是不是沒有跟你說過,我買的調味料都是濃縮的,放一點點就好!”
季如璟尷尬的玩着手指:“這個,那個,好像是沒有說過,學長你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情竟然不跟我說,你看看,你看看,這真不能怨我煮的不好吃。”
面對這接二連三的囧勁,她發誓以後再也不煮東西了,不是每個男人都像學長這麼體貼,每次都幫她找臺階下的。
“怨我怨我!”顧塵安笑的很抱歉。
“凡凡,瓶子上明明有些是濃縮的吧。”季逸希低頭看凡凡,表情中透露着迷茫。
凡凡擡起小腦袋:“舅舅你難道不知道媽咪她只喜歡看能夠賺錢的合同書,不喜歡看配料表嗎?”
季逸希很配合的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季如璟拿勺子,一個往他們頭上敲了一記:“你們夠了啊!”
“暴力女王!”
“壞媽媽!”
外甥跟舅舅不約而同的吐糟。
顧塵安則是跟以往幾年一樣看他們愉快的鬥嘴,偶然“煽風點火”一句,氣氛就變的更加的融洽,這種默契不是一天二天行成的,而是幾年的積澱,他有一個葉牧白沒有的優勢,那就是,他已經在日復一日的時光裡成爲他們的家人,吃飯的時候會習慣的爲他準備碗筷,睡覺的時候會互相道晚安,不管誰生日慶祝會上都留有他的位置,這就是所謂的一家人。
季如璟在這樣其樂融融的氣氛中,直到晚餐結束也都沒有勇氣提及搬回季家大宅的勇氣。
兩大一小三個男人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
季如璟在廚房切水果。
她腦袋有點亂,關於被跟蹤,關於搬走,關於跟學長說分手,關於季華中,甚至是公司的瑣事,全是擠在她的腦子裡頭,下午理清了思路,這會又亂了。
“啊--”手指一陣刺痛,低頭一看,手指不小心切了,鮮紅色的血染在雪梨的果肉上,一白一紅,色調很刺眼。
放下刀子她趕緊的用毛巾捂住了手指,想到樓上牀頭櫃的抽屜裡有創可貼,她踮着腳穿從他們後面穿過去,快速的溜上了樓。
季如璟來到房間,皺着眉頭從抽屜裡翻出創可貼。
她坐在牀上,小心的拿開包手指的毛巾,發覺切的還蠻深的,看着血,她莫名的頭暈,嘴脣也顯得發白。
撕開一張創可貼纏着手指上,她靠在牀頭,覺得有點難受。
“滋--,滋--”手機隔着口袋震動。
爲防接到葉牧白的電話她特意關了鈴聲開了震動。
拿出手機,還果然是葉牧白打開的,她用右手劃了一下,接起電話:“喂,幹嘛?”
“聲音這麼有氣無力的,不過是受傷了吧。”葉牧白半開着玩笑說。
季如璟聽了他的話,眼睛頓時直起:“我說葉牧白,你是半仙吧,你怎麼知道的?”
葉牧白在那頭輕笑:“從你多說一個字都嫌累的口氣上聽出來的,話說,你受傷了有好好處理傷口嗎?如果連消毒都不消,隨便包紮一下就了事的話,倒黴起來傷口惡化,可是要截肢的。”
季如璟被她說的心裡慌慌的:“什麼截肢啊,胡說八道,不過就是手指切破了一點皮。”
“這樣子啊,那應該沒問題,不過我聽說有個人切的太深又隨隨便便的纏了一個創可貼,你猜怎麼着,後來感染了一種真菌,傷口都腐爛長蟲了。”
嚥了咽口水,季如璟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自已的手指:“你沒別的事我掛了!”
她不等他迴應就掛斷了,然後翻找出醫藥箱又仔細的消了毒,換上乾淨的紗布。
葉牧白在山頂,坐着敞篷車裡,吹着夜裡從山林深處吹來的涼風,看着仔細包紮的季如璟,會心的笑着:“還真是個馬虎的丫頭。”
季如璟一邊包一邊想着葉牧白剛剛打來說的話,她怎麼覺得他一早就知道她受傷了似的呢?
不過不可能啊,她在房間裡,窗簾都拉着,他怎麼會知道,就算他真有千里眼,也還得要再練透視眼才行吧。
應該是她想的太多了。
樓下客廳。
顧塵安幫凡凡把畫圖上背景色,季逸希在看電視,不過他的心思可完全不在電視上。
終於是打定了主意,季逸希側頭說:“哥,我們去外面院子裡走一走吧,我有事想跟你聊一聊。”
顧塵安擡起頭來,顯的有點困惑的點頭:“好啊!”
他們站起來走出去,來到院子裡。
初夏的風既涼爽又清醒,蟲子的叫聲隨處可聽,你卻不知道它躲藏在什麼地方。
季逸希雙手插在寬鬆的褲袋裡,他低着頭看着路一直走,決定好要說了就擡起眼簾,直截了當的說:“哥,我們想要搬走!”
任何的委婉與拖沓也終究是要說到主題的。
顧塵安好似並不意外他會這麼說,冷靜的反問:“搬去哪裡?”
“我跟我姐從小長大的地方!”季逸希並不逃避他的目光。
“哦,對,季家的宅子那些個人已經都被勒令搬走了,現在空着,搬出去也是無可厚非的。”
“這麼說你同意了?”
顧塵安微笑:“我本就無權阻止,也就談不上同不同意,充其量就是知會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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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逸希也聽說他的失意,他伸手拍拍他的肩:“哥,這些年你對姐姐,對我們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裡,如果沒有你,在異國他鄉我們很難舒舒服服的住着,我是一個活着姐姐羽翼下長大的任性男孩,她曾經撐的那麼辛苦我不能理解,她曾經愛過別人我也不知道,我就算爲她賣一副我的畫我都不肯,就爲了那可笑的自尊心,我從未真正的理解過她顧過她的感受,也沒有真正的明白過她心裡究竟要什麼,我真的很沒用。”
顧塵安拿下他的手:“不要這麼說自已,對你姐姐來說,你平安快樂的呆着她的身邊纔是最重要的,現在這樣挺好的,你跟她的天賦天生就不同,讓我們繼續這樣生活下去。”
“我堅信你對我姐姐的一片真心,我也以爲你是她最好的選擇,時至今日我依然這麼覺得,可是哥,感情這種事--”他舔了舔脣,糾結爲難而抱歉的搖了搖頭:“我姐她--並不快樂!
顧塵安的喉結滾動,薄脣抿成一條線:“我不會放棄的!”
“我不希望我姐姐受傷,我也不想你受傷,哥,答應我,在我姐姐做出最後決定的那一天你要尊重她的決定,無論是留下還是離開。”季逸希真摯而堅定的望着他。
顧塵安沒有回答,因爲連他自已也不知道走到那一天自已能不能夠放手,感情這種事是最讓人失去理智的。
季如璟走到樓下看到只有凡凡一個人在客廳:“舅舅跟安叔叔呢?”
“去院子裡散步去了。”凡凡回答。
“這樣啊,我去看看,你乖乖呆着哦!”季如璟提步走到門外,看到在院子一角的兩個男人,她快步過去,開玩笑的說:“介意我跟你們一起散步嗎?不打擾吧?不會嫌棄我當電燈泡吧?”
她不知剛纔他們說了什麼話題,還以爲的話很具有幽默感。
然而兩個男人都不笑,不是他們沒有幽默細胞,而是在此刻她的幽默成了最冷的冷笑話。
季逸希沒有任何鋪墊跟預兆的說:“我跟塵安哥說了我們要搬出去。”
這下換季如璟不知所措了,她攪着手,有點慌有點不自然的勉強接話:“哦,你說了啊,怎麼說的啊,學長怎麼這表情啊,你不會亂說了吧?”
天哪,她纔是在胡說八道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