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v章

48V章

兩天後就聖誕節了,寧冉聲在舊金山呆兩個星期,英語突飛猛進,一個人逛街完全不成問題,每天出門都能大包小包拎着回來。

相比她,江行止空暇時間就躺在在露臺的躺椅上,有太陽的時曬太陽,沒太陽時吹吹時舊金山的海風,各種閒暇自然。

關於她那麼會逛街,江行止一邊罵她買的東西沒檔次,一邊扔給她一張卡:“幫我也買幾件禮物,我要送長輩。”

寧冉聲不幹。

江行止淡淡道:“上司交給你的事情都不做,你實習期結束吼別指望我給你寫什麼好評語。”

寧冉聲立馬出門買了幾罐營養品回來,中老年人補鈣佳品。

江行止拿到寧冉聲買回來的營養品時,在房間裡發了很久的呆,心裡有點慼慼,他給家裡的父母打了電話,說自己給他們倆買了禮品帶回來,結果自己母親還不買賬,放話說不是未來兒媳婦的禮物她不要。

江行止摸着兩罐禮品,他喜歡的女人買來算不算?

很快,舊金山迎來了這裡最盛大隆重的聖誕節,這兩天秦佑生忙活他父親公司事情時,寧冉聲就跟何嫂一起裝飾整個房子,彩燈綵球怎麼好看怎麼弄,門口的兩顆樹她不僅在上面掛上了可愛的小禮品,還打了兩個大大的中國結。

江行止評價不倫不類。

寧冉聲強調這是結合加州和中國風格的聖誕樹。

寧冉聲與自己裝扮的聖誕樹合影,然後發了照片給張小馳,A市的張小馳很快回復了她:“你怎麼還不回來啊?!”

寧冉聲可以想象張小馳說這話時的氣急敗壞,她發了一個安撫的表情給他,順便說了自己買了許多禮物帶給他,禮物最容易收買人心,張小馳很快發了一個開心的笑臉過來,然後還偷偷告訴她,貝貝姨媽交了一個很有錢的男朋友。

寧冉聲靠在聖誕樹下,夜幕降臨,整個天像是打翻了黑墨水瓶一樣,天際掛着數個數的過來的星星,一閃一閃,整個三藩市那麼熱鬧,但是天際看起來是那麼寂寥。

寧冉聲想了想,分別給寧洵洵、寧威鋒都撥了一個越洋電話過去,電話裡寧洵洵聲音依舊溫溫婉婉,叮囑她要好好照顧自己;而寧威鋒則是笑呵呵地問了她一些在舊金山工作上的事,然後告訴她不要捨不得花錢,如果沒有錢了,就打電話過來說一聲。

如果之前,寧冉聲非常心安理地享受寧洵洵和寧威鋒精神和物質上對她的關心,但現在不一樣了,她心理負擔太重,甚至很害怕:如果有一天這個秘密公諸於衆的時候,她又要如何面對他們。

還有就是她不是寧威鋒親生的,那生她的男人又是誰?總不可能是路邊撿來吧?

這個世上最虐心的事莫過於自己是撿來的,寧冉聲心情一下子低落下來,直至秦佑生回到家前,她一直鬱郁不開心地坐在暖爐旁發呆。

秦佑生聖誕節前一天還在上班,父親的公司這幾年完全可以用“亂七八糟”來形容,前段時間他雖然適應業務也熟悉了公司的運作流程,但要做到力挽狂瀾,他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資本與運作,沒有資本時只能靠運作,運作又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聖誕節,父親那邊邀請他一起過節,秦佑生拒絕了,拿起外套直接從辦公室出來,自己開車回了諾丁山的房子,中途一輛熟悉的車迅速超過他,秦佑生轉頭看了眼,是傅景蚺的車。

秦佑生一邊開車一邊給寧冉聲撥了一個電話,電話裡女人聲音懶懶,他問她是想出去吃還在是吃何嫂的廣東菜,寧冉聲說吃何嫂的火鍋。

秦佑生欣然應許。

愛情讓人有歸屬感,秦佑生掛上手機,待車進入諾布山住宅區時,遠遠就看到一幢房子門口有兩棵打着中國結的聖誕樹。

他後脣角驀地勾起一個微笑的弧度,關於她的一切,他都覺得很幸福。

——

何嫂的火鍋最美味。

火鍋桌上,寧冉聲口渴,秦佑生直接開了一瓶波爾多紅酒,倒了三杯酒。

寧冉聲吞下嘴裡的牛肉丸,舉起酒杯,唸了一首敬酒打油詩:“今日酒,今日醉,不要活得太疲憊;好也過,歹也過,只求心情還不錯。”

寧冉聲幾杯紅酒下肚,一張臉已經通紅通紅,偏偏一雙眼眸跟沾了水一樣晶瑩,玫瑰花一樣的嘴脣一張一合,迷離的臉上神色似醉非醉。

“今生有你相伴,大醉一生不願醒。”秦佑生也舉杯與寧冉聲輕輕一碰,外面白雪紛飛,裡面酒香醇厚,直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飯廳吊燈清雅的燈光打在他俊逸出塵的五官上,側影一波三折,氣質卓爾。

輪到江行止舉杯了,他與寧冉聲和秦佑生的酒杯都碰了碰,開口道:“友誼萬歲。”

“對。”寧冉聲高舉酒杯,“友誼萬歲!”

“友誼萬歲。”

寧冉聲和秦佑生紛紛開口,當三人一起舉杯時,三隻碰在一起的水晶玻璃杯,映着頭頂柔暖燈光顯得格外清亮,杯子裡寶石紅的波爾多葡萄酒在燈光下微微搖晃,淡淡的果香隨着晶瑩剔透的酒杯搖曳輕漾而出。

“友誼萬歲。”江行止又重複了一遍,隨後抿了一口這瓶珍藏的的紅酒,醇厚香濃,淡淡甜,淡淡的澀,是他此時內心的滋味。

晚飯後,江行止提前睡了,秦佑生陪着寧冉聲感受舊金山的節日氣氛,寧冉聲要臭美地上樓換衣服。很快,她換了一件新買的粉色連帽大衣出來,頭上還戴上了一個淡粉色獺兔毛帽子,這頂帽子是舊金山落日區買的,那裡是新興的唐人街,許多商店都是中國店。

秦佑生玉立在樓下等寧冉聲,寧冉聲下來的那一刻,他只覺得一隻可愛的兔子跳到了自己的懷裡,撞進自己心上,柔軟又可愛。

樓梯還有三級,寧冉聲站着不動了。

秦佑生眉目帶笑,笑容俊雅又溫柔,他朝伸出手。然後寧冉聲輕輕一跳,雙腳沒有着地,人已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晚上,三藩市的聯合廣場人山人海,情侶成雙成對,廣場中央數米高的聖誕樹閃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櫥窗裡全部是可愛的聖誕老人和毛絨玩具,高樓廣告牌璀璨如星,彷彿點亮了這個城市的上空。

這裡除了美國人,還匯聚着各國居民來此生活,中國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東南亞人,不同膚色不同文化交集一處,讓城市充滿了開發、自由、前衛。

街頭擁抱在一起熱吻的男女隨處可見,寧冉聲也把手探進秦佑生大衣裡面,待午夜鐘聲敲響的那一刻,閉上了眼睛,與秦佑生溫熱的雙脣觸碰,心如同一隻只上升的綵球,幸福、搖曳、無拘無束。

——

昨晚是舊金山全民幸福指數最高的一天,但是昨晚,傅景蚺出事了。

傅景蚺調查當年蘇可蘇唸的綁架案,正要與警方聯合一鍋端的時候,蘇可蘇念再次被綁架,傅景蚺替蘇念擋了一槍,腦袋中槍。

蘇家生意涉黑,傅景蚺花了數年的時間漂白它,但是有些圈子不是進去了就可以出得來。

寧冉聲和秦佑生、江行止一起去醫院看望傅景蚺,但傅景蚺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裡,門外坐着身穿灰色格子外套的蘇可,只見她一臉呆滯,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神色悲慼。

寧冉聲和蘇念碰了面,夾克男陪在蘇念身邊,蘇念人比蘇可正常清醒,但是也好不到哪裡去,面容蒼白,單手撐着額頭,一雙眼睛佈滿紅絲。

傅景蚺在監護室呆了幾天,還是腦死亡了,他連最簡單本能的呼吸功能都失去了,沒辦法自足呼吸,必須靠呼吸機和注射營養維持生命,腦幹功持久且不可逆地喪事……能醒來的可能幾乎只有百分之零點幾。

寧冉聲記得,前幾天傅景蚺還在酒吧裡醉得一趟糊塗,現在好了,他所有愉快或不愉快的記憶,包括他的智能、思想、情感全部喪失在聖誕節的那個晚上。

只要拔掉輸液管,病牀上的傅景蚺就是一具屍體。

——

“如果有一天我會死,我想死得有尊嚴點。”年輕的傅景蚺對蘇念說。

醫生詢問要不要拔掉輸液管時,蘇念點頭同意了。

現在她纔是蘇念,法律上蘇念纔是傅景蚺的妻子,現在她更是有權利決定他生死的女人。她在死亡同意書上籤上自己名字時,蘇可瘋了一般衝上去同意書,厲聲對她吼道:“我不同意,不同意!我纔是景蚺的妻子,我不同意!”

“但是傅景蚺名義的妻子是蘇念。”蘇念一字一句地提醒蘇可,“我纔是蘇念。”

蘇可流着眼淚搖頭,最後幾乎跪在了蘇唸的跟前:“求求你……不要放棄他好不好……不要放棄他,可能還有希望不是麼……你就……看在他愛了你那麼多年的份上……看在他這輩子只愛你的情分上……”

他真的愛了她那麼多年?

他真的這輩子只愛過她?

原本前兩天,以爲蘇念要回了“蘇念”的身份後,她打算跟傅景蚺回國一趟,解除她和他之前原本不存在的夫妻關係。

那天,他穿着一件棉質的襯衫轉過身子,俊雅的面容猶如年少:“可是阿念,我不想離婚怎麼辦?”

她根本不容許他想不想,她想快刀斬亂麻解決所有纏繞在一起的死結,她急着跟所有的過去說再見,包括他傅景蚺。

他和她本沒有任何可能性繼續在一起,所以不需要拖拖拉拉。

聖誕節前天晚上,他呆在畫室裡畫畫,墨水在宣紙上揮舞,他笑着說:“那麼多年沒有畫畫了,再次動筆,我卻找不到當初畫畫的感覺。”

他讓她幫忙看下自己畫,她說了一些誇讚的話。

他輕輕笑了兩聲:“阿念,現在你不願意看我這個人,連我的畫也不願意認真看一看嗎?”

蘇念曾問過自己,恨不恨傅景蚺,她告訴自己不要恨,所以那麼多年她一直假裝雲淡風輕,她作畫唸佛不讓自己沉淪在仇恨的泥潭,但是她還是恨了,她恨他的懦弱,因爲恨,她知道怎麼做纔是最有力的回擊和報復——不是歇斯底里的不甘和咄咄逼人的質問,而是徹底和過去說再見,和他說再見。

當他爲她擋子彈的那一刻,槍聲轟鳴,他滿臉是血地躺在她懷裡,失血導致他呼吸困難,他每講一句話都要花上全身力氣,他身上的力氣和血液每秒都在快速流逝着,但救護車卻遲遲不來。

當時他和她都知道,他和她可能真的要說再見了。

“阿念,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他吃力地開口,一隻同樣沾着自己血的手放上她的手上,他再次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她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他看起來那麼着急又無能爲力,他緊緊抓着她的手,最後眼角劃過一顆晶瑩的淚珠。

他哭了。

她也哭了,但是都沒有蘇可哭得厲害,她跪在地上,腦袋不停地敲着地面,一下一下,似乎在求老天爺把她的景蚺還給她。

……

再次在同意書上簽字,蘇念也猶豫了。

她還是做不到讓他有尊嚴地死去,即使只是留住一具只會跳動的身體,她也想把他留在這個世上,即使他再也聽不到美妙動聽的歌聲,聞不到芳香清甜的花香,看不到他曾心心向往的北極風光……但是他還有一顆會跳動的心臟不是麼,那就是他活着的唯一訊號。

傅景蚺告訴她:“局面變成這樣,我真的很難過。”

現在他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和意識,他再也不用難過和傷心了。

……

寧冉聲回A市前還去了一趟醫院,高級病房裡,蘇可正在幫傅景蚺拭擦身體,冬日薄薄的陽光從外面投射室內,蘇可神色溫柔地親吻傅景蚺額頭,然後她拿起一本泰戈爾詩集一首首地念給傅景蚺聽。

蘇可嗓音又粗又啞,如同小刀劃過砂紙一樣,但是這樣的聲音對着傅景蚺時,帶着濃濃的愛意和溫柔。

蘇可的愛,偏執又病態。

他不愛她又如何,只要她愛他不就行了?即使全世界都不拋棄你了,她還是會在他的身邊,陪他曬太陽,給他念詩,爲他講述她每天爲數不多的好心情。

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你知道麼?

直至走到世界盡頭,我還愛你,你知道麼?

就算傷害至親姐妹,我也要愛你,你知道麼?

我想你肯定不知道,所以總是那麼輕易鬆開我的手……但是沒關係啊,我可以再次牽上你的手,像現在這樣……

蘇可輕輕捧着傅景蚺蒼白的手,將自己的臉輕輕貼在他微涼的掌心上,外面風聲吹動,靜靜悄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這兩天投雷的朋友·~今天的番外是江行止的,隨後奉上~~另外大珠微薄有個中秋佳節送明信片的活動,轉發就有機會·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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