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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濛濛的天空下是一座一望無際的雪原,堅冰覆蓋着的曲折蜿蜒的峰巒線,其間不時有寒獸的蹤影出沒,一個身着青衫的男子,靜靜的立在雪峰之顛,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到離他三尺之外散於無形,沒有一片能落到他的身上。
他手裡拿着一個酒壺,深遂迷離的目光似乎在望着天之盡頭,又似在看着眼前飄飛不絕的雪花,目光的深處似蘊滿了迷離與倦怠,又似說不出的悲傷與輕嘲。
這裡是一個冰封的世界,四季雪花飄飛,寒風凜冽,不時還伴隨着因地理時空位置交錯而形成的寒罡風暴,若有普通凡俗之人進入此地,隨時都有被收割生命的危險。
這不,剛纔尚靜若處子的雪原突然暴動起來,怒吼的飆風捲動雪原上不知積有多厚的積雪,在空中形成了一條條銀龍,肆意衝虐,似乎要毀滅這方天地中的一切生物,雪地上不時掠過的雪獸,口中發出驚恐的吱叫聲,拼了小命般朝地底鑽去。
唯有雪峰之顛的那個青衣男子,在肆意衝虐的風暴中魏然不動,他就如同早已與這座雪原融爲一體,任憑風暴如何猛烈,對他都不會形成任何的障礙,眼見寒罡風暴愈演愈烈,青衣男子的目光中竟露出了一抹喜色,他往口中猛力灌了一口酒,接下來雙目便緊緊的盯着風暴中心。
寒罡風暴繼續加烈,空中狂舞的銀蛇竟然慢慢彙集到了一起,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醞釀到極處之時,旋轉的寒渦中心竟然出現了一個類似於蟲洞般的裂縫。
青衣男子在這道裂縫出現的一剎那間。目中暴出一道閃電般的厲芒,接着身軀一晃,縱身朝旋渦中心跳了進去,他的身影一閃而沒,頓被時旋轉的風暴吞沒。
青衣男子順着寒罡風暴形成的旋渦中心一路向前穿梭,旋渦中那幾若可以毀滅一切的暴動亂流卻對他造不成分毫的傷害,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亂流逐漸散去,一個天然的冰洞入口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洞口有一道無形的結界,青衣男子手掌一揮。結界散去,他腳下毫不遲疑,擡腿就朝洞內跨了進去。一步跨入洞中,眼前豁然開朗,這裡仿若是一座晶瑩的水晶宮殿,四處都是冰的世界,但見洞頂各處都懸掛冰吊、冰錐、冰花。而地面上同樣到處都是冰瀑、冰筍、冰柱,一切渾然天成,卻是任何鬼斧神工也雕不出這樣的景緻。
青衣男子卻對這般奇景若無睹,他入洞之後,腳下毫不停留,直接朝內洞行去。又穿過了二個洞口之後,一個更大的洞府出現在他的眼前,只見在晶瑩的冰雕中央。還有一個絲絲冒着寒氣寒池,寒池旁邊有一個晶瑩剔透的冰棺。
冰棺之內躺着一個如同熟睡一般的青衣少女,她的面容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秀麗的五官上還略帶了三分稚氣與純真,脣角似翹非翹。眉梢似喜還憂,一眼望過去。似乎正有一個與她心意不太相符的夢困擾着她。
“小徒兒,一晃十年就過去了,爲師很久沒來看你了,你可曾怪罪爲師麼?”青衣男子走到冰棺之旁,往口裡狠狠灌了一口酒,注視着棺中的少女緩緩開口,他的目光中有些許溺愛,還有些許疼惜。
這青衣男子正是林默然,而躺在冰棺之中的不用說就是寧小青了,林默然靜靜的望着冰棺中的這個如同沉睡般的少女,思緒不知不覺又飄到了十年前:當年寧小青因被荒魅抓去,僥倖未死之後,卻不容於修道界的一衆大能,認爲她很可能是被荒魅附了體。
在那種無計可解的情況之下,寧小青爲了不牽累他這個師尊而毫不猶豫的當着衆人之面自戕,在看着匕首沒入她的胸膛,寧小青的身體在自己的懷裡逐漸變冷的那一剎那間,林默然只覺得自己的心被人重重擂了一拳。
他一生恣意縱橫,到頭來卻要自己的小徒兒擋着自己的面前,以死明志,才能避去自己成爲整個修道界公敵的厄運,這是何等的諷刺!
林默然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小徒兒的軀體在他懷裡漸漸冰冷,他心中的殺意滔天而起,手掌顫抖着握住插在寧小青胸前的那柄匕首,目中的劍意一點點的蘊成風暴,就在他周身的劍意一觸即發的時候,寧小青臨終前的一縷心願卻是飄進了他的識海:師尊,弟子不想因爲我而讓你成爲天下公敵,請成全弟子,好麼?
林默然心神微微顫了一顫,滔天殺意慢慢被他壓了下去,與此同時,他握在掌中那柄匕首突然傳給了他一道信息,上他目光微微一凝,周身的氣息突然間暴漲,然後徹底斂熄。
林默然原本就不是能以常理揣度之人,他驚才絕豔,舉世無雙,時而癲瘋,而時輕狂,沒有人踩到他底線的時候,他遠比一般的同階修士們容易接近得多,他好酒如命,恣意嘻笑,時與凡夫俗子閒話家常,時與妖魔之道巨孽把酒言歡。
可一旦有人踩到了他的底線,他立即就會化身爲魔王,屠盡一切擋在他身前之人,哪裡與整個世界爲敵,都會在所不惜,遠在他剛晉升金丹階之時,曾爲了一個凡人界的故人,曾大開殺戒!只是一晃數百年過去了,許多人幾若已經忘了他的那段往事。
如今,他剛收入門下的弟子,根本沒有做錯任何事,也沒有害過任何人,卻要當着他的面被一衆大能們逼得自盡而亡,這絕不是林默然願意接受的命運,天道若是不公,我便要逆天,這纔是林默然的本性。
林默然那一瞬間暴出的驚天殺意連玄道宗的掌門都膽顫心驚起來,在這一瞬間,他已記起了數百年前林默然那一次差點發狂時的情景,想起當年的那段往事,玄一的心中甚至出現了一絲後悔的情緒,或許,真的不該如此逼迫林默然,自己的這個師弟,近幾百年來恣意逍遙,一直沒有再幹過什麼特別出格的事,導致大家都忘了他的逆鱗。
當現場所有人都嚴陣以待,認爲林默然要暴起殺人的時候,(真正擔心的是碧遊宮與七殺教的人,至於玄道宗的同門,他再怒,也不會真傷害他們,必竟林默然能有今日,少不了玄道宗的大力培養,)他卻突然沉默下來,身是暴戾的氣息盡數斂去,玄一真人見狀心中一喜,前踏一步,開口道:“師弟……”
林默然的目光頓時落在他的臉上,冰冷如雪,玄一真人微微一滯,後面的話頓時說不下去,林默然將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接着從在場之人的臉上一一掠過,最後沉聲問了一句:“還有誰懷疑我徒兒是被荒魅奪舍了麼?”
“逍遙師弟,我,我們真不知道事情會是這樣,我很報歉。”青檀真人也被寧小青的表現給震住了,她想不到一個剛入門,修爲不過煉氣境的弟子,性情竟是如此剛烈,只爲了不牽累自己的師尊,直接用生命來給了衆人一個答卷,青檀真人的性格雖然暴烈,卻不失爲性情中人,寧小青用實際行動獲取了她的認可。
“你們呢?”林默然的目光平靜的落在玄殺與紅雲的臉上,明明他的目光很平靜,可紅雲卻不由自主的覺得心底發寒。
他忍着心底的不適感,斟酌着開口道:“逍遙老弟,我也很抱歉,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你的弟子能在那種狀況之下還能活下來,但是她已經用實際表現告訴了我們,她確實是無辜的。”
在場之人,都是修道界中的一方巨頭,寧小青是真死還是假死,自然逃不出他們的感應,尤其是那柄匕首,散發出來的氣息,讓他們這些人相信,就算是自己被那匕首在心臟捅上一刀,也必死無疑。
玄殺的嘴皮動了動,可在林默然那平靜無波的注視之下,卻最終一聲未吭,直接將頭轉到了一旁,避開了林默然的視線。
林默然嘿嘿冷笑了數聲,目光從衆人身上收回,落在寧小青的身上,口中喃喃自語:“傻孩子,你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就算爲師與整個修道界爲敵又如何?難道我林默然還保不住一個弟子的安危麼?”在場之人聞之色變,卻無人再敢開口直接反駁。
十年前的那一幕幕往事從林默然的心頭掠過,他握住酒壺的手指情不自禁的緊了一緊,若非酒壺是他自己親自煉製,只怕早已被他這無意識的一用力給捏成了粉沫。
十年前在他殺意滔天的最後關頭,除了寧小青遺留的心願,還有那柄匕首透給他的那一句話:天蠶不死,如何蛻變?否者,只怕現在的修道界已是另一番光景。
天蠶不死,如何蛻變?林默然乃頂絕聰明之人,幾乎是瞬間就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寧小青的身體本源已傷,若無天大機緣,就算她進入了修道界,只怕也很難活過百歲。對於修道中人來說,一個區區百歲之齡的修道者,就算天賦再如何驚人,又能有多大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