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不能錯過一點,錯過了,就是下一個轉角了。
微涼的風穿透半降的車窗鑽進車裡來,舒如顧不由打了個寒顫,想到他還感着冒呢,焦急道:“把窗戶關好,你別又燒起來了。”
溫潤卻仿若未聞,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眼睛又一眨不眨注視着還有幾秒才能轉綠的路燈。
“溫潤,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爲什麼要介意呢!你知道的,那都是瞎編的,怎麼有可能呢!你也知道的呀……”舒如顧摸摸耳際的髮絲,臉色顯出一絲不耐煩來。
“我知道,要是那人是陸韋海,就很有可能。”溫潤聲音微啞道。
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很介意,那些年裡,在他一心一意等着她的日子裡,她心靈的走失的。說到底,他是個自私的男人,於是,與她有那麼一段的陸韋海,最終還是擰成了他心口的一個鬱結。想到那個名字,他就按捺不下內心的煩躁。
“……”舒如顧轉頭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們明明在出門之前還好好的,怎麼他突然就成這樣子了呢!
她好不容易纔鼓足勇氣爲自己的心勇敢一次,他就不能不提起以前,開開心心地與她嘗試一次嗎?“溫潤,我今天來找你,是真的有認真想過的了。”
聽到平靜柔和的音調,溫潤微擰了一下眉毛,喉結滾動了一下,卻是沉默了。
舒如顧轉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明媚的笑,眸光瀲灩勝過窗外的琉璃之色。她下意識地把髮絲掖到耳後,露出白皙的耳垂。“我承認,我在高中喜歡過你。”
“……”溫潤渾身一靈,沒有轉身看她,錯過了舒如顧透明緋紅的耳朵,他的耳朵卻筆直地豎起。
“我不能否認,我最開始跟陸韋海在一起,是爲了忘記你。”
那時,她無數次地告訴自己,不過是一段沒有開始的暗戀罷了,怎麼可能會放不下呢!而他已經是自己最好的姐妹的男朋友,她怎麼可以再有期待呢,何況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勇氣朝他表白心意的……所以,放下吧,膽小鬼舒如顧!
可就在這時,她那相敬如冰的父母到底離婚了,媽媽跟着一個外國的男人遠赴海外,爸爸娶了別的女人,聽說快要有個兒子了……舒如顧覺得好像所有人都忘記她的存在了。
她拿起電話,想跟路可欣說說話兒,沒想到迎接的卻是又一重打擊,她戀愛了,和溫潤。
呵呵……就在這樣一個全世界的人都忘記她的時刻,在那個彩霞滿天的下午,一個叫陸韋海的男子披着一身暖暖餘輝來到她的生命裡,揚起自信飽滿的燦爛笑容,一臉真誠地說。“不如,你跟着我吧。”
……
是他陪着她度過了那一段無人問津的陰暗日子。那時,他那麼溫暖,她那麼神傷,她很自私地答應了他。
他給了她世間最溫暖的感情,她到最後還是辜負了他,還害了他。
可
昨夜,她居然第一次夢見他,看見他依舊神采飛揚的青春面龐,聽見他輕輕喚她“如顧”,告訴她——“往前看,要微笑,要幸福。”她伸出手想去觸摸他的臉,卻隻眼睜睜看着他突然消失不見。
睜開眼睛,一室黑暗中,她的腦海裡反覆回放着他的最後一句話,“如顧,再見。”
……
良久沒有聽見她的繼續,溫潤一轉頭卻發現她飄遠的眼神,手指悄然捏緊方向盤,指尖泛白。她是在回憶他吧,到底他在她的生命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而他終其一生都不能抹掉。果然,人是不能錯過一點,錯過了,就是下一個轉角了。
舒如顧收回思緒,側頭瞥見他慘白的指尖,苦笑一聲,接着剖白自己。“就像你知道的,我們後來在一起了。他對我真的很好,我也開始慢慢喜歡上他了。我再想,既然我們已經錯過了,上天讓我遇見他,何嘗不是福氣。”
只可惜,他給了她毫無保留的愛,她能給他的大約只是一種溫情,一種永遠接近不了愛情的和諧溫度。
而他甘之如飴,後來還因爲她慘遇不測。
韋海,此生我欠你一句對不起,若有天堂,我請求遇見的第一個人是你。
若有天堂,我還你一句愛你。
“有一次,我們去了一個偏遠的山區義診,山路很陡峭,偶爾會來個山體滑坡啥的……”說到這裡,舒如顧迎上溫潤審視的目光,扯脣逸出一聲輕笑。“你應該可以猜到的。我們很不幸遇到了,在打算回來的前一天。本來,這天他打算給我們所住的小村子的村民普及點衛生常識,就不去別的村子了。可是,幾里路外的一個村子有人突然發生惡疾,他們那裡的醫生無從下手,村長聽說他是外面來的醫生很厲害,就拜託我們去看看。”
說到這裡,舒如顧聽了一下,看了一眼從他們車邊飆過去的摩托車,聲音突然乾澀起來。“那天,本來他不讓我跟着的。我說,我也是醫科出身,到底可以在一旁搭把手的。他看到我很堅持的樣子,電話那邊又催得緊,就帶着我騎着一輛摩托車沿着村民指點的路線一路飆過去。”
“車子走在山壁邊的一條小路上,雨後的山路很滑,我們轉彎的時候發現前面有塊大石頭,趕緊剎車,卻已經來不及了,車子扛上了大石頭,我們從車上摔下來了。”
“……”溫潤猛吸一口氣,看向她的眼神滿是慌亂,再拿僞裝平靜。“那麼……”
“呵呵,我正好摔到了路邊,在掉下去之前,他拉住了我。”
溫潤不由鬆了一口氣,卻聽見她說,“我們摔下的那個路段,突然塌了下來,倆人一起掉了下去,我被一顆斜着向上生長的樹給截住了。他落下的時候,離樹有點遠,伸手握住了一根樹幹。”
“……”溫潤閉上了眼睛,他真的不知道她曾遇見這麼危險的狀況。而陪在她身邊的,卻不是他。
“他說,這棵樹支撐不了我
們兩個人的,你爬到樹幹上坐好……”她當時已經慌了神,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
陸韋海見她乖乖坐在樹上,估計那樹還能撐一段時間,他抓緊時間沿着陡峭的山壁往上爬,想先爬上去,然後拿出摩托車後面的備用繩索,把她拉上來。沒想到他自己一腳踏空,雙手又抓到一塊不結實的石塊,直接掉下去了!
她驚叫一聲,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快速從身邊滑下去,下意識伸手去夠他,離得太遠,夠不着了……心神慌亂,她空出一隻手,翻翻口袋裡居然還在的他的手機,先是撥了村長的號碼,然後,撥了某個緊急號碼……
心跳砰砰的,等待的時間卻一滴一滴過得好蠻長……
等她醒來時,入眼皆是白色,一個冰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終於醒了。”是那個與她有一面之緣的陸韋淮,陸韋海的哥哥。
他強制性地把她帶回W市,沒有告知她陸韋海在哪裡,只說他目前沒事。她想去找他,只換來陸韋淮冷冷的凝視。“要不是答應你去那個鬼地方,他會出事?”
“從此,我沒有見過他。”舒如顧靜靜說完了這一句。“那次義診,是我堅持讓他陪我去的。”
此時紅綠燈不知已經輪迴過多少次的。溫潤直直注視着綠燈轉紅,竟不敢轉頭去看她的臉,怕從她的眼中看到哪怕一絲他不想看到的情緒。
“溫潤,我不可能忘記他。”舒如顧說着,左手握緊了右手。“可我又騙不了自己的心。我很自私吧。”一面心裡裝着一個人,一面又想愛另一個人。她真卑鄙。
“我現在說清楚,決定權在你。”開始的話,我會努力和你在一起,不開始的話,我一個人堅強生活。
溫潤終於轉過身子,看見她耷着腦袋,神色蒼白,兩隻手使勁交握着。此刻車外的夜色已經深濃。華麗的霓虹燈光照過來,更襯出她周身的冷清。
溫潤想要伸手握住她此刻定然冰涼得緊的小手,卻生生忍住了。舒如顧你的確自私,我讓你給我一個不叫狗狗“阿顧”的理由,不過是希望你能說句,你在意我,你明白“阿顧”對我的意義,不過是希望你能爲我勇敢一次;而到此刻,你還是把決定權交在我的手中——“舒如顧,你一直是個膽小鬼。光說不練的膽小鬼。”
“對,我是膽小鬼。”我說過要勇敢,要堅強,可到最後一刻卻不敢下決定。我也鄙視這樣總在最後一刻縮回殼裡的自己。
“舒如顧,如果我下一秒,就會像他一樣永遠消失在你面前,這一秒,你會怎麼做?”溫潤冷冷問。今晚,不,就在此刻,他要她不再逃避這個問題。
好不容易等到她願意開口談起這個話題,他希望他們都能敞開點談談,他不願意看見以後兩人即使在一起,也貌合神離。他不要讓倆人再把時間花在這些沒價值的過去上。
現在揭開,以前所有的過往都塵埃落定,以後只有他和她靜好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