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樑惜箏發了瘋似的想要掙脫開束縛,衝進那間房裡質問他們爲什麼要這麼喪心病狂。
“你放開我,放開我!”
“譁——”一杯涼水潑在臉上。冷冷的女聲在黑暗靜謐的房間裡響起:“清醒了嗎。”
清醒了。
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樑惜箏癱坐在地上,雙眼空洞,只有一片死寂,彷彿沙漠裡乾涸的枯井,被風沙湮沒。
“小箏,快看爸爸給你買了什麼?是你最愛的糖炒栗子。”
“我的小箏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啦?告訴爸爸,爸爸幫你參謀參謀。”
“誰惹我們家小公主傷心了?看我不收拾他!”
在她的人生中如天一般存在的男人,卻被身邊的人陷害蒙冤入獄,在冰冷的監獄度過沒有親人陪伴的一年又一年。
母親的死,她和惜微遭受的這些年,所有的痛苦逐漸清晰。折磨着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痛嗎?”那女人說。
“痛。”
“那就記住這種感覺。然後千百倍地還回去。”
“你……是誰?”
“噔”一聲,女人按下開關,房間裡霎時明亮,樑惜箏擡着朦朧淚眼看向那個女人。
竟然是。葉亦琛的女伴,南翹。
南翹本是在宴會發現了一個人,悄悄離開一路跟隨着他到了樓上,爲了監聽,鑽身潛進了隔壁剛好沒有關門的房間。沒想到聽到了方纔白強和林偉的對話,還見到了樑惜箏這個受害者。
“你有沒有腦子?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進去了他們非但不承認還會想辦法除掉你。沒有任何能力之前不要當一個莽撞的傻子,你的每一步都要爲你自己還有你蒙受冤屈的父親負責。”冷酷的女人一臉鄙夷,但是字字句句都是爲她考慮。
“我們非親非故你爲什麼要幫我。”
南翹彷彿想到了什麼,目光悠遠:“曾經我也像你一樣痛不欲生的時候,有人這樣站出來救了我,所以我才獲得了新生。”說着南翹目光下移,定在樑惜箏身上:“更何況。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敵人?你是說……”縱有畝巴。
“沒錯,白強。他也是我的敵人,之一。”女人本就冰冷的臉龐平添了幾分森然,彷彿從地獄中走來,揹負着血海深仇,讓人不寒而慄。
南翹說罷戴上耳機,撥弄着手中奇怪的儀器,半晌,她說道:“可以走了。”
樑惜箏狠狠擦掉臉上的淚跡,重新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來。做完這些她才走到一邊的手推車旁:“我要去給顏爺爺送蛋糕了。”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只聽得到手推車的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
就在樑惜箏離開的瞬間,南翹叫住了她:“不要以爲你是最悲慘的,至少你父親還在人世,而有些人,只能在冰冷縹緲的夢裡才能見到親人。”
樑惜箏回頭深深看了眼南翹,她一直緊繃着的臉此時沒有了生硬的線條,脆弱得彷彿一碰就碎。但是樑惜箏深知,她絕不是一個脆弱的女人。
樓下的宴會依然熱鬧,觥籌交錯,人們或者談論生意,或者攀比華服珠寶,誰都不知道樓上剛剛發生了什麼時候,他們也不在乎。
樑惜箏的臉色蒼白,眼睛紅腫,樑惜微擔憂地問她怎麼了,她只是搖頭雲淡風輕地說沒事,也在與此同時緊緊握住樑惜微的手。
心裡暗暗發誓,她一定要讓父親的冤屈得以昭雪,讓罪魁禍首付出慘痛的代價!
“姐姐,痛。”樑惜微輕呼,樑惜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用了太大的勁。
“我們去給顏爺爺送禮物吧。”
六層蛋糕,裝裱精美,飄香四溢。比起什麼玉如意,古董花瓶,名家字畫,顏老更喜歡的還是這個蛋糕,甚至以往從不吃甜食的他吃了整整一大塊,笑得合不攏嘴:“咱們阿箏啊廚藝隨了你媽媽,那叫一個好!”
“是啊,樑小姐這蛋糕做得真是好。”周圍的人一聽老爺子的話也紛紛稱讚,樑惜箏微笑:“爺爺您喜歡就好。”
顏辰堯嚐了一口,還真是好吃,甜滋滋卻不膩,嗯……反正是他吃過最好吃的蛋糕。
熱鬧的壽宴一直到午夜才結束,顏老提前離場,臨走前囑咐顏辰堯把樑惜箏送回家。
顏辰堯總覺得今晚的樑惜箏有些奇怪,好像有什麼心事,魂不守舍。
“有什麼事嗎?”
“沒事。”樑惜箏眼神微閃,轉移了話題:“怎麼今天這麼閒?老圍着我打轉。”不過是玩笑話,顏辰堯卻當了真:“我就是喜歡圍着你打轉,有意見?”
樑惜箏正想回他一句:“很有意見。”餘光卻瞟到宋莞正往這邊走來。想到在樓上聽到的話,樑惜箏一咬牙轉過頭衝顏辰堯溫柔一笑:“怎麼會。”
宋莞,你不是討厭見到我和顏辰堯在一起嗎,那我就氣死你!
顏辰堯愣了愣,老半天才不確定地問道:“樑惜箏你確定你真的沒事?”這也太不正常了,每次見到他不是冷眼相對就是不給好臉或者專門作對,怎麼忽然柔情似水起來了?
樑惜箏眨眨眼:“沒事啊。”
此時宋莞已走到了他們身邊,“辰堯……”聲音能掐出水來。
顏辰堯沒有像以前那樣溫聲迴應她,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
“你還在生我的氣?”宋莞可憐兮兮地揪住顏辰堯的衣袖。
樑惜箏忽然沒有了整宋莞的心情,索性拍拍裙子,招呼樑惜微回家。
察覺到樑惜箏欲走的意圖,顏辰堯即刻伸手攔住了她。宋莞看着顏辰堯抓着樑惜箏手腕的手眼眶倏紅。
“辰堯……”
“你先回家去吧。”顏辰堯說完這句話半推半拽地將樑惜箏帶出酒店。
星光閃耀,夜晚的魅力就在於此。
“你拉我出來不怕你的小莞生氣?”樑惜箏掙脫掉他的束縛。
“你明明知道我爲什麼。那天你也在不是麼?有些話也是你親口說出來的。”
“怎麼?現在才相信我的話?被人當傻子一樣耍的滋味不好受吧?”樑惜箏冷嘲熱諷,看着他的目光更是咄咄逼人。
顏辰堯在一片昏暗的夜色下神色不明,只知他看了樑惜箏很久,只是靜靜地看着,樑惜箏要走他也不讓,直直盯着她,似是要看透她這個人,她這些年經歷的人生。
“你看夠了沒有?”樑惜箏的口氣冷了下來,這個晚上她經歷的事情太多,知道的真相也太多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實在沒有心情在這裡和他耗。
終於,妥協似的,顏辰堯把外套脫下披在了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禮裙的身上,已至夏末,夜風些許微涼。
“我送你回去。”
樑惜箏站在原地沒有動。顏辰堯回身望她。
“顏辰堯你現在這是在幹什麼?知道自己被宋莞騙了這麼多年感覺對不起我,來找我懺悔了嗎?呵呵,裝深情?你以爲我還是過去那個傻乎乎的樑惜箏嗎?受盡你的白眼還端着一張笑臉跟前跟後。我現在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也不是什麼樑家大小姐,我現在住着夜裡透風的房子,吃着最簡單不過的粗茶淡飯,甚至惜微上大學都成了問題。我們家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一切都是拜你那個青梅竹馬的宋莞一家人所賜!對了,還有你,權勢滔天的顏大少爺。”
樑惜箏從冷嘲熱諷變爲哽咽:“我被宋莞欺負被你冤枉的時候,我爸爸被人陷害抓進監獄的時候,我媽媽自殺我帶着惜微絕望無助的時候,還有我在除夕晚上賣煙花險些被流浪漢欺負的時候,你怎麼不帶着你的懺悔來救救我呢……”
“樑惜箏……”顏辰堯的聲線變得沙啞,聽着她的哭腔竟然喘不上氣來,心口一窒,彷彿被強大的電流擊到麻痹,然後又不可抑制地疼痛起來。
他擡起手指想要拭去她臉上簌簌滾落的淚珠。最終卻還是生生頓住動作。
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道:“樑惜箏……我可以抱你嗎?”
樑惜箏愣神的工夫已經被顏辰堯一手拉進懷裡。顏辰堯的身體因爲樑惜箏的控訴變得僵硬,但好在樑惜箏此時正需要一個懷抱。
她心力交瘁。父親入獄的真相大白需要證據、惜微面臨高考不能因爲這些事分心、還有她們的生活來源……樑惜箏感覺自己太累了,苦苦撐了這麼多年,卻在知道殘忍冷酷的真相之後瀕臨奔潰。恨、怒、悔……它們交織在一起壓在她身上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一個人,要怎麼走下去?就允許她放縱允許她脆弱這最後一次吧。
顏辰堯感覺到自己襯衫左胸處冰涼涼,那涼意漸漸蔓延開來,打溼了他的心口。
他將臉埋在樑惜箏頸間,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溫熱的氣息撲灑在樑惜箏耳邊。他用力抱着她,彷彿她是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對不起。”他說。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上次說這句話時也是一個夜晚,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也看不清他的心。
樑惜箏推開了他。
她低頭用力擦掉眼淚,再擡頭直視顏辰堯的時候又恢復了清冷的樣子,就像他們在五年之後第一次見面那樣,好像那之後他們之間的調笑、打鬧、冷不丁冒出來的曖昧都只是顏辰堯的錯覺。
就好像他們從未笑臉相對過,他傷害她,她恨他,他們就要以這樣的關係陌生、疏遠,最後相忘於江湖。
相逢一笑抿恩仇從來都是屬於劍客俠士的瀟灑,可惜她樑惜箏做不到。哪怕,真正害爸爸入獄的並不是他。??. !
越痛越清晰越不敢忘。
所以方纔在他溫暖的懷裡,樑惜箏纔會罵自己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賤女人。
“我失態了,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樑惜箏轉身。
他叫住她:“我送你回去。太晚了。”
樑惜箏沒應聲,默默往前走。顏辰堯在後面跟着。
他終於知道當年樑惜箏就像這樣跟在他身後看着她的背影是什麼感覺。
那種心口陣痛,喘不上氣地感覺再一次襲來,讓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