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帆聽了,纔在旁邊一把青檀壽字連綿的椅子上坐下來,周曉嵐早就沏了上好的龍井,這時殷勤地給霍雲帆和周曉京倒上,諛容頓生,周曉京很不習慣她這個樣子,說道:“都是一家人,你也不必這樣客氣!”
周曉嵐是個伶俐人,就把茶壺放下,絮絮地對周曉京說起來。
原來周曉京這陣子沒回周家老宅,還不知道二嬸正在爲周曉嵐說親事,周曉嵐巴結淩氏母女這麼多年,原就是爲了說親時能沾些便宜,她是庶出,生母又早就沒了,親生父親連嫡出姐姐周曉越的婚事都聽憑淩氏的擺佈,就更不要說她了。
誰知淩氏選來選去,竟給她選中了胡家的四少爺。這位胡家四少爺家境還好,人也能幹,只是還沒娶親,屋裡先有一羣妾室了,還有兩個庶出女兒,周曉嵐心裡怎麼願意這樣的人家呢?可是她向來在父親面前沒有發言權,嫡母又把胡家四少爺誇得如一朵花一般,兼之最近周長祿的幾樁生意都不太成功,多虧了胡四少爺幫扶,周長祿心裡就更傾向於這頭婚事了,偏偏這時周承深和顧可貞因爲淩氏要鬧着給他們屋裡塞人的事又自顧不暇,周曉嵐以前因爲依附於淩氏,沒少得罪周曉越,這個節骨眼兒上,她四顧茫茫,覺得也只有來求周曉京幫忙了,打聽着周曉京今天要帶着男朋友到家裡來,她才特意等在明嫣館想要跟周曉京說這件事的。
周曉京聽了,默默無言,心想淩氏以前在周曉越的婚事上下了那麼多絆子,結果報應到了周曉錦的婚姻上,可是她仍舊不接受教訓,又給周曉嵐尋了這樣一樁觸黴頭的親事,照理說周曉京是不好撒手不管的,可是周曉嵐向來眼皮子淺,一味站在淩氏母女這邊,也實在令人不齒,周曉京這一猶豫,周曉嵐已經哭着跪下了,哭道:“還求二姐垂憐,我知道以前得罪大姐二姐的地方不少,二姐今日是不是會撒手不管,也未可知,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親孃死得早,我又沒個同母的兄弟姐妹扶持......請二姐無論如何看在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的份兒上......”
周曉京扶額,看看霍雲帆,霍雲帆向她微微點頭,周曉京明白,這是要她幫周曉嵐的意思,她一向相信霍雲帆,於是決定幫忙,無論周曉嵐以後會不會過河拆橋,總之幫過之後,她問心無愧就是了。
周曉京這種心思一起,就點點頭道:“好吧,我願意盡力一試!”就伸手去扶堂妹起來。
周曉嵐顏色忽霽,感激地對周曉京道:“二姐若能爲我退掉胡家的親事,我永遠記得二姐的恩情!二姐放心,我讀過幾天書,以後也不想再窩在家裡做寄生蟲了,出去找個事做,也能接觸一下社會,就像大姐那樣找一個莊律師那般家境雖然差些兒,可是人才優秀的也是好的!”
周曉京還是第一次聽堂妹說這麼一大篇兒話,看起來周曉嵐這一次是真的決定過一種跟以前不一樣的生活了,血濃於水,堂妹有志氣改變自己,周曉京從心裡高興,又勸了周曉嵐幾句,周曉嵐是個伶俐人,見霍雲帆在這裡,也無意當一隻明晃晃的電燈泡,便隨便找個藉口出去了。
這裡周曉嵐才走,霍雲帆便問周曉京道:“你打算如何打消你二叔跟胡家結親的念頭呢?”
周曉京道:“按理說自家人,若是再跟二叔耍心計總有些說不過去,若是把胡家的現實情形說給二叔聽......”
霍雲帆大搖其頭,笑道:“我看你二叔是個耳朵根子軟的,任憑你舌燦蓮花,你能趕得上你二嬸跟她在一起的時間長麼?你勸過之後,你二嬸再給他吹幾日的枕頭風,只怕你二叔還是要跟胡家結親!”
周曉京犯了躊躕,自語道:“若是旁的事,我還可以請大姐一起幫忙,可是當初曉嵐隨着二嬸和曉錦沒少給大姐的婚事添堵,我拿這事去求大姐,似乎是有些不近人情!”
霍雲帆笑道:“罷了,那胡四爺眼前雖說叱吒風雲,可也不是什麼好人,若叫我以後跟這樣的人做連襟,我也要心情不爽,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由我來搞定!”
周曉京眉眼彎彎,嫣然一笑,自從霍雲帆到了她的身邊,她似乎就總是聽到這句話,“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由我來搞定”,多麼溫暖體貼的一句話,每當周曉京有疑難事的時候,他總是會衝出來,站在她的前面,讓她感到無比的熨貼。
周曉京笑道:“你有什麼辦法呢?”
霍雲帆笑道:“到時候再告訴你吧,我這幾年的偵探可不是白做的!”
周曉京也就不再追問,她絕對地信任霍雲帆,答應她的事一定可以做到。
霍雲帆和周曉京在明嫣館談了一會兒,看着時間差不多,就往前頭去拜見長輩去了,果然二叔二嬸神氣都不怎麼好看,周長祿雖然強打精神,但眉宇間總是鬱郁的,時不時還要瞪上淩氏一眼,淩氏一來剛剛因爲往周承深屋裡塞人的事與丈夫爭執了,二來看到霍雲帆玉樹臨風,眉清目朗,再想想周曉錦的那個乘龍快婿,不由一陣陣地咬牙,更讓她火大的是周承濟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知又跑到哪裡去了,她哪知道是霍雲帆使了調虎離山計支開了他!
陶雨霏母子也來了,陶雨霏自從帶着周承中單過之後,臉上白胖了許多,周承中的個子又長高了一點,陶雨霏對當初幫過她們母子的霍雲帆讚不絕口,淩氏雖然心裡惱恨,爲面子所迫,也只得忍着心疼說幾聲好。
周曉越帶着莊傑暉也來了,情投意合的兩對情侶在席間有說有笑,家宴一結束,霍雲帆鑑貌辨色,連忙帶着周曉京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雪花紛紛揚揚地飄了一整天。開始只如蘆花飛絮,隨風而落,落至午後,漸如縞袂玉蝶,翩翩起舞,至於黃昏,竟是一片大似一片。
霍雲帆走進辦公室,衝着周曉京笑道:“快走,陪我去如意茶館一趟,我約了昊然!”
周曉京懶懶地從桌子上擡起頭,撅着嘴道:“你跟昊然談事兒,帶上我幹嘛?我才吃了晚飯,呆會兒還想加個班跟四喜整理些資料呢,現在想小睡一會兒!”
霍雲帆過去扳她的頭,笑道:“今天先不忙加班,我有重要的事要去辦!”
“什麼重要的事?”周曉京問道。
“去幫你那位堂妹解決惡姻緣!”霍雲帆道。
周曉京纔想起來,卻又說道:“你只約了昊然,我去了,豈不是讓昊然當電燈泡,這樣不大好吧!”
霍雲帆笑道:“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昊然自從上次教過我棋譜之上,當師傅當上了癮,一見面就纏着我喝酒下棋,我晚上還有些事要處理呢,怕被他絆住了,只好不厚道一下了,改日有空了再請他出來喝酒,大吃一頓!”
周曉京笑了笑,陸昊然是個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類型,尤其是一碰到好友霍雲帆,更是如此,霍雲帆不好拒絕,但是自從破了章小言的案子之後,明鏡事務所的顧客比以前更多了,生意太過火爆,以致於霍雲帆恨不得使出分身術。
周曉京取下青狐大衣,穿在身上,笑道:“說話算數啊,過幾天你一定要請昊然喝酒補償——不許做對不起朋友的事!”
霍雲帆警了個禮,笑道:“一言爲定,到時候我被灌醉了你別埋怨我就成!”
如意茶館是中式茶館,霍雲帆和周曉京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兩人先點了一壺碧螺春喝着,又點上玫瑰糕,桂花餅和水晶蝦蛟和火腿蘑菇派醇奶芝士餅,現在中式茶館也講究中西合璧了,這碟火腿蘑菇派醇奶芝士餅就是西餐,但是因爲霍雲帆在英國留學時特別喜歡吃校門口咖啡館裡做的火腿蘑菇派醇奶芝士餅,周曉京才特意給他點上的。
兩人邊吃邊等,均是一般的心思,在這裡吃飽了,一會兒就可以省掉晚餐了。
還未到吃飯的點兒,闊朗的大廳裡只零零落落地坐着幾個顧客,茜紗窗上斜逸出十數枝紅梅,皓態孤芳,檀枝玉瘦,篩落下如意茶館的第一抹旖旎晨曦,玉蕊若裁,那清枝上似點了胭脂一般,遙遙映着遠處的灰綠色瓦檐,暗香細細,透過明窗,飄蕩在明油松木小方桌上。
周曉京道:“你打算怎麼解決曉嵐的惡姻緣?”
霍雲帆笑道:“其實也不難,你還記得最近一次承濟是怎麼觸了你二叔的逆鱗,被關在家裡的吧!”
周曉京道:“因爲承濟跟一個女明星搞在一起,還因此欠了債!”
“沒錯!”霍雲帆重重點頭,說道,“所以你二叔才說那個電影明星是禍水......”
周曉京咕噥道:“其實也不能這麼說,那是個一直沒什麼名氣的小明星,想借着周家的實力捧一捧她,她可不知道承濟真正有幾斤幾兩......”周曉京驀地悟了過來,問道,“難道胡四少爺也有這點兒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