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章 我不會碰你
六月底,院子裡的荷花都開了。
沈疏影輕哄着孩子午睡,兒子已經出生兩個月了,全然不似他的姐姐剛出生時那般孱弱,他是健壯的,虎頭虎腦,雖然還是個小小的嬰孩,可那眉宇間卻已經有了幾分英武之氣,像足了他的父親。
她怔怔的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臉蛋,忍不住出起了神來,這些日子,她雖然不清楚外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心裡卻始終是隱隱的不安,別墅裡的下人依然是陰沉沉的,連一個字都不會和她多說,就連霍健東也是許久都不曾來了。
自從她生下孩子,這兩個月來都是不曾見到他的影子,沈疏影心驚膽戰着,卻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會來。自從出了月子,她每天都是在惶恐不安中度過,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就是她的兒子很乖巧,很能吃,她的奶水自是不夠的,所幸別墅裡還來了兩個奶孃,只將孩子喂得又白又胖。
這一晚,她親自餵了兒子吃了奶水,剛將孩子放在搖籃裡,便有女僕推開了房門,不聲不響的爲她送了一碗章魚木瓜豬骨湯。她看了兒子一眼,起身走到桌旁,縱使食不知味,卻依然是一勺勺的將湯汁送進嘴裡,囫圇吞棗的嚥下去。
“先生。”就聽走廊上響起一道腳步聲,接着便是女僕的聲音響起。
“咣噹”一聲脆響,是沈疏影手中的湯勺落進瓷碗中的聲音,她的臉色在一剎那間變得雪白,眼睜睜的看着男人頎長的身影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霍健東看着她站起身子,因着天熱,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底丁香旗袍,襯着纖巧的下顎,烏髮束在腦後,一張瓜子小臉柔和皎潔,一點兒也不像是生過兩個孩子的女人。
許是因着惶然,她的身子輕輕顫着,一雙剪水雙瞳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他沒有說話,只邁開步子向着搖籃邊走去,沈疏影見他靠近孩子,腦子裡便是轟的一聲響,忍不住也是上前,生怕他會做出傷害孩子的事來。
“你....”她輕聲開口。
霍健東俯下身看了孩子一眼,遂是勾了勾脣角,道了句;“這孩子長得不像你。”
沈疏影一點兒也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整個人只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唯有她的耳垂上帶着一副東珠耳墜,隨着她輕輕的喘息,微微晃動着,在燈光下有一種別樣的嬌柔。
霍健東站起了身子,道;“這些日子你準備準備,下個月我送你去美國。”
“去美國?”沈疏影倏然睜大了眼睛,似是不懂他在說什麼。
霍健東向着她走來,她看着靠近自己的男人,情不自禁的向後退去,豈料腰際卻被他的大手一把扣住,令她再也動彈不得。
“等我將幫裡的事情處理好,我就會去美國找你,至於這個孩子,去送給賀季山。”
“不!”沈疏影一聽他要把孩子送走,幾乎想也未想,一個不字便是脫口而出。
霍健東盯着她的眼睛,低聲道;“沈疏影,你不會幫別人養兒子,你若想把這個孩子留下,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繼而接着說了下去;“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沈疏影轉過眼睛,向着搖籃裡的兒子又是看了一眼,小小的嬰孩依舊無知無覺的沉睡着,似是在做着一個香甜的美夢,他還這樣小,不會懂什麼叫做生離,也不會明白什麼叫做死別。
“爲什麼要送我去美國?”她回過頭來,迎上霍健東的視線,輕輕開口。
霍健東自是不會告訴她,如今賀季山已將所有的兵力全部投入到鎮寒關去抵抗扶桑,哪還能顧得上臨水,江南的劉振坤遲早會打過江,攻下江北的天下。局勢已經是朝不保夕,他藉着國難當頭的機會,大大的發了幾筆橫財,趁着戰亂,早已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財產分批存進了美利堅的銀行,到了這步,實在是沒有必要在國內繼續待下去。
而他之前與常雲善退婚,更是等於得罪了內閣總理,爲今之計,只有遠走高飛方是良策。
他沉默了片刻,卻只是淡淡道了句;“國內局勢動盪,和美國自是無法相比。”
“我不走。”沈疏影開了口。
霍健東便是沉聲道;“走不走可由不得你。”
沈疏影心頭一顫,眼瞳倏然黯淡了下去,是,她竟然忘了,她現在不過是眼前這個男人的禁臠,註定要過暗無天日的生活,而她的孩子,她生下的那個兒子,難道也要和她過一樣的日子?
無論賀季山待自己是如何的薄情,可這個孩子卻百分百的是他的親生骨肉,就算他與徐三小姐結了婚,依着他的勢力,也不會委屈了這個孩子.....
“我知道,這段日子委屈了你,你相信我,等到了美國,一切都會好起來。”男人的聲音響起,她擡起眼睛,微弱的問他;“爲什麼....”
霍健東良久都沒有說話,不知隔了多久,他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只覺得自己的指尖傳來一股滑膩之感,他的眉宇間浮起一絲自嘲,道;“沒有爲什麼,只因爲我想要你,沈疏影,你絕不會知道我爲了這一天,到底籌備了多久。”
他的話音剛落,便是扣住她的後腦勺,不管不顧的吻了下去,沈疏影先是驚恐,繼而便是拼命掙扎,她的胳膊被男人一手製住,腰身更是被他箍的緊緊的,呼吸不得,她的淚珠洶涌而出,這一刻,她只恨不得自己死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霍健東終是漸漸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他鬆開她的脣瓣,見她滿眼的淚水,就連身子也是抑制不住的簌簌發抖,一張面孔更是失魂落魄的雪白。他瞧着,便是轉開了自己的眸子,只將她抱在懷裡,他的呼吸依舊是急促不穩的,卻再沒有多做什麼,隔了許久,方纔道了句;“你用不着害怕,你生完孩子還沒滿三個月,我不會碰你。”
七月,北平城沉悶不已,處處都是熱浪襲人,火辣的日頭炙烤着大地,別墅裡早已擺滿了冰塊,讓人剛一踏進,便是覺得神清氣爽。
沈疏影爲孩子蓋上了小包被,想起不久後的離別,她的淚水便要決堤,就在這時,卻聽走廊上傳來一陣紛擾的腳步聲,夾着女僕驚慌的聲音,“常小姐,您不能進去!”
她聽着,心裡便是一怔,剛站起身子,便看見一位女子裝扮豔麗,穿着西式的長裙,眉眼間頗爲冷冽傲然,就那樣走了過來。
“是你?”當常雲善看見沈疏影時,瞳孔急劇收縮,自是不敢相信。“你不是死了嗎?”
沈疏影自然也是識得她的,知道眼前的女子正是國民總理的獨生女兒,早在幾年前,她便知道她是霍健東的未婚妻,此時不成想在這裡見到她,卻也是當即怔住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你迷惑了健東,讓他與我解除婚約?”常雲善上前一步,似乎仍是不敢相信,指着沈疏影喊道。
沈疏影來不及說什麼,就聽兒子嗚哇一聲,哭了起來,她再也顧不得常雲善,只匆匆去將孩子抱了起來,常雲善看見她懷中的嬰孩,臉色更是變了;“你爲他生了孩子?”
“不!”沈疏影抱着孩子轉過身子,“這是賀季山的孩子!”
“那你爲什麼會在這裡?”常雲善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整個別墅裡的女僕皆是守在門口,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說上一句。
常公館。
“霍健東昨日裡去了新港,這些日子都不會回來,你不用害怕。”常雲善望着坐在沙發上的沈疏影,語氣已是恢復了一貫的淡然。
孩子由常府裡的老媽子抱着,已是睡熟了,而沈疏影則是目不暇接的看着那一壘厚厚的報紙。
當她看見賀季山領兵親赴鎮寒關,看見他舉起那副寫着大大的“死”字的出征旗,看着他在烈日下與士兵共進退,看着他的軍裝早已被汗水打溼......
她的眼淚滾滾,一手捂住嘴巴,忍不住的淚如雨下。
“你被霍健東關了太久,對外面的事一點兒也不知情,賀司令當初與徐家三小家訂婚,是因爲江南的劉振坤向徐家求婚,他是身不由己,劉徐兩家一旦聯姻,對遼軍來說無疑會是場巨大的打擊,他只得通告天下,與徐小姐訂婚,並將訂婚宴弄的人盡皆知,就是爲了斷了徐家的後路,讓徐氏再也無法將女兒嫁到江南去。”
聽了沈疏影的一番敘述,常雲善已是將來龍去脈已經猜出了大概,遂將沈疏影不知道的事一件件的說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