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曲州的老百姓叫苦連天,先別說少主上位後城中一片草木皆兵的氣氛,就說近日來,莫名其妙地出了瘟疫。由於曲州是燕地的主城,因而雖說經濟不如繁榮的濰城,但各方面仍是值得稱道,也因此,曲州是燕地人口最多的地方,老百姓們叫苦連天,天氣炎熱的夏日都能安然無恙,怎麼會在這冰天雪地的時候,出了這種災呢,城中難免有了點流言蜚語。
“我就說城主是被少主給害的,這是老天發怒了!”
“哎哎哎,你小點聲,這讓人聽見了還得了!”
“我不管,你看我人都拉成什麼樣子了”
“哎,幸好,還沒有人死了,但願上天保佑……”
這次的瘟疫不如以往,也與別的地方不同,它倒沒讓多少人喪命,就是腹瀉不止,繼而連連有人發熱,城中的郎中除了開出一些去熱止瀉的藥,也毫無他法,隨着得病的人越來越多,這曲州城真可謂是怨聲載道。州官雖是焦頭爛額,將此事稟告給池虞後他也只是下令整頓環境等事宜,可情況並未好轉,反而蔓延到了池家大宅之中。整個府上像是火燒野草一般,從家眷到奴僕都病倒了不少人,到最後大少奶奶曲霖鸞也不幸染上,池虞才着急起來。
“你們這羣廢物,這麼大一個曲州,找個郎中有什麼難的?”
“回少…主公,現下曲州所有郎中都對這瘟疫束手無策,說是瘟疫,又死不了人,可說不嚴重吧,人又被折磨得難受”,貼身的太監荀衛如此說道。
“給我去找!難道得傳到孤身上了你們才找的到?!”
“是,這就去,這就去”
誰料,當天還沒過,池虞就印證了自己的話,在晚膳時昏厥了過去,醒來之後,便持續發熱,嘔吐不止,底下的人急的告神仙求菩薩,可曲州的郎中一個個看過去,除了誠惶誠恐地開一些藥,都只能連連搖頭。
一份懸賞令就這麼貼在了城中的告示欄,以往,無論是哪種告示,即便和自己沒有一點點干係,都有好事的人會去參和一腳,可這一次,告示貼出來半個多月了,竟沒有一人去揭榜。也是,這池虞出了名的陰險毒辣,若是成功了,這千兩黃金自然可以收入囊中,可若是失手了,那就是殺頭的大罪,相比起來,面對這種全城名醫都束手無策的病情,還是乖乖坐在家中爲妙。
可偏偏有人不怕死,這一天,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將告示榜上的懸賞令給揭下,在城門前擺起了攤子,專門免費給得了這瘟疫的人看病,看着男子樣貌平平,可還真是妙手回春,幾個實在是痛苦不堪的人上前一試,那人也不知怎的,往患者口中塞了一團草藥,叮囑他們一日不可飲水,衆人以爲又是什麼坑蒙拐騙的江湖騙子,誰料,第二日,那幾人竟齊齊康復,這下,這男子攤前可謂是門庭若市,那隊伍幾乎就要排到郊外。
池虞的情況不容樂觀,雖沒有生命危險,這時不時的腹瀉感嚴重影響了他的日常生活,眼下還是上位的關鍵時期,可他一向不願把性命交到別人手中,這莫名其妙的瘟疫來的突然,又出現了一個似乎醫術高超的高人,這未免太巧了,若這是睿親王或者池硯的詭計,那自己可不能往裡頭跳!
“主公,您的身體不能拖,這雖說無性命之憂,可好多官員都還等着你的批覆呢?” “孤心中有數”
“那個神醫真是厲害,別說今天這個病,好多人給他看了之後,身上的毛病都還少了不少呢!要不,請他來看看,這大少奶奶這肚子怎麼就大不起來呢……”
“荀衛,你如今的膽子也太大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希望主公能早日康復”,荀衛俯首,跪在地上。
“下去!”
池虞想了想,又叫住了準備離開的荀衛,“等等,你給孤將那人請來,先給我查查他什麼底細”
荀衛臉上重新恢復了得意的神采,尖着嗓子說道,“奴才都給主公查清楚了,那人家中世代都是郎中,平時行走四方,也是剛好到了咱們曲州才……”,他能不得意,那小兄弟雖生得不夠俊朗,可治好了他多年的痛風,那什麼絕世名醫雲中鶴,怕是還不上呢!
“得了得了,你去安排吧”
“奴才遵命”
青龍重新走到這池家大宅大門的時候,手心裡全是汗,雖說自己是有兩把刷子,可論及計謀什麼的,那都是謝子竹要想的事情,哪輪得到他?臉上的□□還有面膠,緊緊地覆在他的臉上,外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可眼神中的一絲猶豫和膽怯,卻逃不過楚青的眼睛。
“別緊張”
“怎麼不緊張,我和你說這行不通,那池虞精得很,一看就看出來了”
“什麼都不做,你的二少就等死吧”
“我不是不肯做,這被發現了就真的糟糕了”
“都走到這步了,你能不能給我有出息一點!”
“我…我”
“有人來了,記得別怕,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就別說話”
荀衛迎上前來,面上一片殷勤之色,“小兄弟,你來啦?我們都等你老半天了,來來來,快點到裡面來”
“荀總管客氣了”,青龍和楚青正準備跟着荀衛往裡頭走,這太監開口了,“誒,這是誰啊?”
楚青帶着斗笠,背微微馱着,着實有點引人注目,青龍見她果然沒法與自己自然而然的進去,便只能開口說道,“這是家妹,難得來這大宅子,帶她來開開眼界”
荀衛眯了眯眼,“既然是個小姑娘,怎麼遮遮掩掩的,白白浪費好年華喲”
青龍連忙開口解釋道,“家妹幼年患病,面目着實不能見人,不敢污了總管的眼”
荀衛哪肯就這麼放過,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可不是鬧着玩兒的,他伸手便摘掉了楚青的斗笠,看到她臉的那一瞬,荀衛倒吸了一口冷氣,身邊幾個好奇的看了看楚青的臉也都轉頭不做聲,這……還真是不能見人啊!
荀衛面有訕色,看着楚青大半邊臉的紅斑,上面還佈滿了大小不一的血泡,聲音中都有了兩分不自在,“那小兄弟你還是讓這小姑娘帶着斗笠吧,也別到處瞎跑,把人嚇到了就不好了”,說完便慢悠悠的往前走,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着,“小姑娘長成這樣,哎喲,真是作孽哦……”
青龍偷偷的瞟了一眼楚青,她氣定神閒地將斗笠帶上,不知怎麼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哥哥,我們走吧”
跗猴帶着雷震霆的小信箋回來的時候,楚青便開始忙活起來,也不去搭理青龍在一旁問東問西,她問起了曲州河流的流向,青龍一開始還以爲她要在河裡下毒,以此來毒害池虞,壓根就覺得不能成功,可迫於楚青的淫威,他也只能乖乖道來。隨後,楚青便在河中撒了不知道什麼東西,整個城中一下子就爆發了這場鬧劇。直到走到池虞面前,青龍才真正開始佩服起楚青來,在他看來,他能做的不過是依靠武力,可單憑他一人之力又怎麼能突破層層防衛,如此接近他們的目標,城中剛剛有人叫苦連天的時候,他還一肚子憤怒,想着楚青年紀輕輕卻心狠手辣,竟能爲了自己的目的而置人於生死不顧,誰料,非但一個人沒死,反而還順順利利,不損一兵一卒便重新進了這池家大宅,她,雖尚且年輕,卻並非涉世未深。
“你就是所謂的神醫?”,池虞高高在上,望着跪在他腳下的青龍和楚青,他雖精疲力竭,目光卻依然精銳,他細細打量着兩人,生怕錯過一絲異常。
青龍被這樣的目光看得發忬,他向來對池虞就有一種深深地恐懼,自從他將青龍的父親扔進池子餵魚後,青龍對他就是又恨又懼,既想找時候殺了他,可又怕不成功自己也得到一個屍入魚腹的下場,當年的往事仍歷歷在目。
“怎麼不回答啊,小兄弟?”,荀衛看青龍毫無表情地盯着池虞看,若不是有那層臉皮罩着,怕是傻子都能看出這兩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神醫不敢當,不過祖傳的方子,剛好有用罷了”,青龍一笑,這倒令池虞和荀衛都來的意外,在冷麪池虞面前,少有人敢有所表情,他竟然還敢笑,池虞挑了挑眉,“那就有請先生爲孤診斷了”
青龍白線交給荀衛,將其繞在池虞的手腕上,青龍隔着六七尺的距離,沉下心去感受那池虞的脈搏,突然池虞手上感到一絲痛感,原來青龍身後的小人竟扯過細線的末端,這才肋到了池虞,荀衛見他面有怒意,忙斥責道,“你這小丫頭,怎麼瞎搗蛋,還不快快向主公謝罪!”
青龍連忙出聲相護,“主公,家妹年幼,沒見過世面,着實無意傷及主公,還望饒她一命”
池虞饒有趣味的看着那個帶着斗笠的小人兒,“在這大堂上,竟還不以真面目示人,可有將孤放在眼裡?”
“主公,這真沒什麼好看的,要是嚇着你就不好了”,荀衛連忙制止。
“按荀總管的意思,孤還能被這給嚇到?”
“奴才不敢”,這下荀衛也跪倒在地上,“還不速速把斗笠摘取”
楚青聽話地緩緩摘下斗笠,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她毫不意外地看到池虞的眉頭一皺,她是醜陋過的人,因而深刻地明白什麼樣纔是醜,這點易容對她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主公,不如奴才先將她帶下去,也不妨礙您的診治?”
“去罷”
荀衛將楚青帶到小院子,叮囑她不許亂跑,那丫頭個子小小,又是個駝子,看上去膽子又小,呆呆愣愣,應是不會出什麼事,心中又掛念自己引薦的神醫是否真的能在池虞面前爲他長臉,匆匆說了幾句,便急急趕回了大堂之中。
楚青四下環顧了一番,這後院倒是人煙稀少,她努力回想青龍給自己描述過的池家大宅的佈局,裝瘋賣傻地多過了幾個士兵,心中想着,自己讓青龍暗中下的藥也足以讓池虞好受一點,卻又不能迅速恢復,這給她贏得了不少時間。她一點點的摸索,在一片花草繁茂,卻無人看守的大房前,楚青深吸了一口氣,把門推開了。
房間裡頭,一個魁梧的男人躺在牀上,面色蒼白,鬢角的銀絲暴露了他的年紀,而在他的身旁,坐着一個小小的身姿,六鳶婆緩緩的轉過身,對着楚青說道。
“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