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涼意

他聽到我這句我好了,便指着牀的位置朝我說了一個字:“坐。”

我早就有了一切準備,所以很淡定的坐在了他的面前,易晉長腿交疊在一起,身體便懶懶的靠在了椅子上,他眼神就那樣漫不經心的打量着我,可我卻覺得他那漫不經心之下,是無形之中的壓迫。

事到如今我知道自己瞞不住了,也不打算瞞了,我開口便說:“你還記不記得六年前的一個晚上。”

易晉視線落在我身上,沒有說話,我也沒奢望他會回答我,我冷笑說:“我第一次帶趙州回家裡的那一天,你和爸媽都不同意我和他的婚事,那天晚上你在我房間發了很大一場火,我哭了整整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爸媽都出去應酬了。家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強迫我和你發生了關係,就是那一次懷上的,我是嫁給趙州後,才知道自己懷了孕,我當時想過要打掉。可我懷孕的事情被趙州他媽知道的,她媽以爲這個孩子是趙州的,所以要求讓我生下來,我本來不想,可那個時候剛嫁入趙家的我,對於孩子早就沒有任何選擇權。於是小奇就在趙州他媽的期盼下,生了下來。”

“所以這一瞞,瞞了我六年。”

我說:“不瞞着你,然後告訴你,我懷了你的孩子嗎?在那樣的情況下,你以爲我們能夠在一起?我們是誰?那個時候我們是兄妹。我們的關係有多畸形難道你不知道?孩子一旦生下來就是亂倫之下的產物,我憑什麼告訴你?那個時候我本來就極度厭惡你,恨不得將你的孩子從我肚子裡連根拔起。”我冷笑了一聲,語氣裡仍舊帶着消不透的怨恨說:“我告訴你,我纔是真的瘋了。”

我最後那些話,帶着惡意的傷害和報復,我甚至隱隱在心裡期待,易晉會暴跳如雷,會狠狠在我臉上甩下一巴掌,可易晉沒有,他只是面無表情坐在那裡聽着我說這些話,好像一座雕塑一般。

我說:“不過,現在孩子生下來了,一切也沒有任何辦法了,易晉你要是敢帶走孩子,或者把小奇是你兒子這件事情讓人知道,小奇怎麼來的,我怎麼帶着他去死,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我眼神無比決絕的和易晉對視着,眼睛裡是從未有過的決心,可易晉並沒有被這種決心震懾到,他反而沉沉的笑了出來,他柔聲反問:“想死?”

我說:“你別逼我。”

易晉那談判的姿勢終於換了下來了,他忽然傾身朝我靠近,他卸掉了身上那尖銳的又刺人的氣勢,他試着耐心地和我傾心交談說:“樊樊,你把我當成了你的什麼。”

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一句:“你是我的敵人。”

他聽到我這個回答笑了,笑聲意味深長,可我並沒有發現剛纔我所說的話。有任何笑點在裡面。

他笑了良久,臉上的笑意褪去後,瞳孔內的笑意還依舊存在,下一秒,他無比肯定說:“不,你從來就沒有把我當過你的敵人,相反,你始終還是很依賴我,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前後,你真的恨我嗎?”他略帶懷疑問出了他最後一句話,可他問完後,又自答着說:“不,你從來沒有恨過我,你之所以這樣抗拒我,不過是因爲我當初在你還年幼的時候傷害了你,你怪我而已,卻從來不是恨,如果是恨的話,在你小時候我們親密的時候,你就應該一把刀從我心臟口一刀插下去,不對嗎?”

他笑得有恃無恐說:“至少,你身體接納得下我,在你十九歲之前,有時候不還是很喜歡和我做那樣的事情嗎?”

他那句話,就像在隱晦的地方紮上了一針,那一針讓我又疼又澀,好似被人扒光了遊街示衆了一般,我拽起身後的枕頭便用力朝他砸了過去,尖聲說:“你別再這裡給我胡說八道!那個時候我什麼都不懂!是你卑鄙!”

他順勢接住我扔過去的枕頭。只似笑非笑看向我,在輕挑的視線下,我只能握緊拳頭將臉側向一旁不再看他。

易晉見我臉上泛着點點紅印,他伸出手要來握住我的手,我抽開,他又握住,我再抽開,他還是握住,來回好幾次後,他乾脆大手一握,直接將整隻手包裹在手心裡。

他嘴角泛着淡淡的笑意,他說:“是我卑鄙,可我剛纔說的話,難道有錯?你以前並不討厭我不是嗎?後來之所以會如此抗拒,不過是外面的世界接觸多了,學會的知識越來越多,覺得我們的關係越來越奇怪,所以你害怕了,你想離開我了。”

我憤怒的說:“你別胡說八道!”

他擡頭攝住了我下巴,強制性的將我臉面對他視線,語氣竟然又重新嚴肅了起來,帶着壓迫問:“是我胡說八道?”

我沒有回答,而我的沉?在易晉眼裡,相當於?認。他忽然伸出手將我從牀上往他懷裡摟住,我抗爭了幾下,他扣住我後腦勺便含住了我下脣,我用手捶了他兩下,可兩下過去後,我身體軟了下來,雙手下意識圈住了他頸脖。

也不知道他吻了我多久,直到門外傳來敲門聲,易晉將臉往他懷中一埋,然後擡臉去看敲門的人。

是個護士,她看到這樣的場景也有些害羞,站在那裡不知道是該前進,還是該後退,好一會兒,她紅着臉笑着說:“那個……孩子醒了,你們去看看吧。”

我聽到護士的聲音,幾乎不敢從易晉懷裡擡起臉來,剛纔甚至都忘記是在醫院了。

易晉抱着我。對那護士微微一笑說:“嗯,我們現在就去。”

那護士明顯鬆了一口氣,從我們門口逃亡似地離開,房間內又再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後,易晉在我耳邊小聲說了句:“人走了,還不肯起來嗎?”

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耳畔。讓我抓住他肩膀的手,又再次緊了幾分,他察覺出我的緊張和心跳聲,也沒有拆穿,只是抱着我從椅子上其起來,便笑了出來。

之後我和易晉一起去看小奇。他正躺在病牀上,眼睛滴溜溜的四處亂轉着,監護儀還是沒有從他身上撤去,他小小的身子躺在病牀上的,周邊空蕩蕩成一團。

我衝過去後,他眼眸一亮。聲音沒有了以前的中氣十足,不過還算清亮,他大喊了一聲:“媽媽。”一看到我身後的易晉後,又很開心的喊了句:“舅舅!”

易晉到達他身邊,握住了小奇的手,他看向小奇瘦巴巴的臉,倒是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指尖在他臉龐撫摸了幾下,低聲問:“疼不疼?”

小奇搖着頭,說:“小奇不疼。”可他這句話一出口,眼淚忽然一下就流了出來,目光對着我。委屈的哭着說:“媽媽,小奇好疼。”

我被他哭得手足無措,卻又不敢抱他,因爲他身上還有傷口,只能握着他的小手,和親着他小臉蛋,安撫着他哄着他說:“小奇,不疼,媽媽在這裡呢,媽媽親親小奇的小臉蛋就不疼了。”

可是他還是哭,哭了還一會兒,他哭聲逐漸穩定了下來。他眼睛在房間內巡視了一圈,似乎是在找什麼,找了好久,他問:“爸爸呢,媽媽,爸爸呢?”

當小奇問我這句話時。我明顯感覺一旁的易晉面色一冷,我立馬抱住他小小的身子,擋在他和易晉之間,小聲說:“爸爸在家裡,沒有來。”

可小奇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居然會這麼唸叨小奇。他一聽到我說趙州沒來,便哇哇大哭吵着說要爸爸。

正當我們無比尷尬又哄不住他時,易晉突然在我身後開口了,他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顆糖,遞給他說:“小奇,看舅舅手上拿着的是什麼。”

小奇聽到易晉的聲音。定睛一看,哭聲倒是止住了不少,他伸出手小手要去抓,易晉笑了,將手上那顆糖遞到了他手上,小奇這才漸漸平復下來。沒有再說要趙州,易晉還很細緻的替他將糖衣給剝開,暫時性的轉移了他視線。

之後小奇吃完那顆糖,又纏着和我說了一會兒話,這纔有些不甘心的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剛做完手術,精神自然沒有了從前,我和易晉兩個人坐在那看着他熟睡的側臉好一會兒,易晉的表情略有些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