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奇死了,那股浪打的太過兇猛了,等所有人下到海里去打撈小奇的時候,他身體早就被那股海浪不知道翻騰去了哪裡。
警察們連續找了四天四夜,直到第五個晚上,於曼婷坐在我身邊哭着和我說,要我接受事實。
我怎麼接受事實,我要怎麼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四天前的那天夜裡,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場夢,我就像被困在這場夢裡走不出來。
於曼婷見我從回來起就一點反應都沒我,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捂着脣大哭了出來。
她就在我身邊,哭聲是如此的悲傷,我卻只覺得很吵。
我現在只想休息,只想安靜。
我從椅子上起身後,便夢遊似的朝前走。
於曼婷跟在我身後,見我走的方向是窗戶的位置,她以爲我是要去自殺,當即便衝了過去,一把將窗戶給關上,她哭着說:“小樊,孩子還會有的,你別這樣!”
可她一說完這句話,我只是安靜的躺在了自己的牀上,我拉過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身體包裹上後,我語氣平靜對她說:“你走的時候替我關燈,太亮了,晃眼睛。”
她站在那裡,愣愣地看向我,沒想到我竟然如此平靜和沒有反應,之後我肖若雲走了進來,見我躺在牀上,她衝上來就把我抱在了懷裡哭着說:“小樊,你別這樣。你別嚇媽媽,你和媽媽說說話,你都已經四天沒吃飯了,這樣下去怎麼行,身體會垮的……”
我沒有反應,只是覺得厭煩,我受夠了這一切,這裡太吵了,還有趴在我身上的這個人。
我緊皺着眉頭,有些疲憊的說:“我需要休息。”
肖若雲依舊趴在我身上,她眼淚汪汪看着我說:“小樊你已經睡了四天,你不能再睡下去了。你需要吃飯,你知不知道。”
我從她瞳孔看到了自己,頭髮亂糟糟的,臉上全都是幹掉的淚痕,衣服也還是四天前的。
我想,這個女人真醜,怎麼會醜成這幅模樣,可我已經沒有太多心情去掙扎了,我甚至連動都不太想動,只是疲憊的說:“我不餓,您讓我睡一會兒。”
肖若雲哭着搖晃我說:“不能再睡了,你需要吃飯。小樊,你不要嚇我,你醒醒啊,我們先吃飯好不好。”
我緊緊的皺着眉頭,又緊緊的閉着眼睛,我拒絕按照她的話來做,我現在很累,我就想休息,只有休息,我才覺得自己是舒服的。
肖若雲見喲躺在那裡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對一旁站着捂着脣哭的於曼婷求助說:“曼婷!你快過來勸勸小樊啊!我們不能讓她這樣!”
聽着肖若雲的聲音,我只覺得做母親的真可憐。孩子不吃飯她急,孩子生病了,她急,孩子不開心,她也急。
可我的孩子死了,我卻一點悲傷也沒有,我這種人是不是很可恨,可爲什麼又卻偏偏當了母親呢?
想到這裡,我反而覺得又疼更加的欲裂了,肖若雲的哭聲離我也越來越遠,我想,我應該又是睡了過去。
於曼婷和肖若雲說話的聲音,都變得像是被人隔了一層膜一般,模模糊糊,讓人聽得太太真切。
夢裡,依舊是還海浪的翻騰聲,可我心裡卻莫名的寧靜,沒有掙扎,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沒有警察的慌亂。
等迷迷糊糊又再次睜開眼時,易晉的臉便出現在我上方,我看他好一會兒,也只覺得他也有些憔悴。
我掙扎的從被子內起身,看向他問:“你怎麼了?今天不用上班嗎?”我見他一點精神也沒有,伸出手捂着他臉問:“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沒睡好嗎?”
易晉看了我良久,他伸出手捂着我放在他臉上的手,聲音輕柔得彷彿怕驚醒我一般,小聲問:“吃飯了嗎?”
我搖頭說:“我不餓。”我想了想又問:“小奇找到了嗎?”
易晉?漆漆的眸子裡,是看不見底的深淵,差不多一分鐘,他才沙啞着聲音說:還在找。”
我很平靜的說:“哦,肯定能夠找到的,這麼多人,一定不會有事的,你別太擔心了。”
我見屋內什麼人也沒有想着他肯定還沒吃飯,這幾天這麼忙,我從牀上起身說:“我去給你做飯,我這幾天太懶了,什麼都不想動。”
可我雙腿才落地,穿着鞋子還沒站穩,身後得易晉忽然將我往他懷裡猛然一扣,我瞬間就不敢動了。
只感覺他抵在我肩膀的下巴,讓我覺得有些疼,我也沒有掙扎,小聲詢問他:“怎麼了?”
易晉扣着我沒有說話,我感覺他放在腰間的力度到達一個頂峰時,他緩緩鬆了下來,他在我耳邊說:“你要吃飯知道嗎?”
聽到他這句話,我當即便笑着說:“我有吃飯啊,我一直有吃飯,早上陳媽還給我煮了銀耳蓮子,我吃了好多呢。”
陳媽不知道何時無聲無息的站在了我們身後,她緊皺着眉頭,對易晉搖了搖頭。
易晉沒有拆穿我的胡言亂語,他只是順着我的話問:“吃了多少。”
我說:“好多呢,一大碗,我還留了一碗等小奇回來吃。”
易晉嘆息了一聲,他說:“小奇一定很高興。”
我:“嗯。”了一聲。
他抱了我很久便鬆開了我,我從他懷中出來後,便夢遊似的出了房間去找廚房。
易晉整個身體頹然坐在地下後。就那樣看着像是被人抽了靈魂一樣在房間亂轉着的我,他將臉垂在了手臂中間,窗外的光投在他身上,那種說不出的悲傷感,根本無法用語言去描述。
整間房間,連空氣都透露着涼意。
差不多又過了半個月後,小奇的屍體還是沒有找到,警方那邊給出的結果是小奇被證實已經死亡,微因爲那片海域無邊無際,而且裡面多鯊魚,一個昏迷中的孩子,就算沒有被大型的海洋生物吃掉,一個大浪打了過來,也足以要他那條小命,就算大浪沒讓他怎樣,在短時間內沒人救到他,他也會窒息而亡。
而警察找了他這麼久,那片海域甚至連奇蹟都不可能出現,所以警察認爲,孩子打撈不到屍體,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被大型海洋生物吞掉。
而小奇這個案子屬於綁架案,兇手查出來是趙曉文,沒有嫌疑犯人二或者三。
這個案子在小奇的死因出來後的第二天就被結案。
我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於曼婷和肖若雲怕我承受不住這個消息,雖然易晉的起訴案已經被撤回,不過始終在易晉這裡住着不好,所以當天下午便來易晉這裡接我。
我仍舊喜歡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到處找着我要的東西,可是我要的東西,無論怎麼找還是找不到。
易晉這裡的僕人都說我瘋了,可我不知道什麼是瘋,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平靜,那件藏起來的東西,我也一定要找到。
肖若雲和於曼婷被僕人帶到我的房間時,我仍舊在房間裡四處走着,易晉就一直靠在牀邊就那看着我。
我在這裡走了多久,他就在那裡看了多久。
因爲房間太過安靜了,肖若雲跟於曼婷都不敢怎麼出聲,僕人也悄悄退了出去。
我知道她們來了,但是我沒有看她們,我覺得自己走累了,便回到了易晉身邊靠在他身上,就像小時候一般,易晉在房間看書,我就靠在他身上看着窗外的白雲飄啊,飄啊,那時候覺得天空好藍。
可現在的天空,除烏雲還是烏雲。
這幾天我們兩個人都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什麼都不說就這樣獨處着。
易晉也沉?得可怕,他似乎也不太想說話。
她們等了好久,肖若雲有些等不下去了,想走上來,被於曼婷拉住了,示意她再等一會兒開口。
肖若雲有點急,可也無可奈何。
一旁的僕人想了想,最後走了上來,到達易晉面前,房間內太安靜了,她怕嚇到靠在易晉身上的我,所以聲音儘量柔到一個幾乎聽不到音量。小心提醒說:“先生,於小姐和於太太說有事找您。”
僕人這句話一落音,我頭往易晉懷裡塞得更加深入了,他感覺到了我的不安,用手撫摸了一下我頭髮,房間又再次陷入了靜止。
僕人沒有等到易晉的迴應,只能轉身又走向了於曼婷他們身邊,小聲又爲難的說:“於小姐,於太太要不您再等等?我們先生現在可能不太方便。”
肖若雲焦急的說:“我只是接我女兒回家,沒有別的事情。”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親自和你們先生說。”
肖若雲掙脫掉於曼婷,便立馬朝着我們這方走了過來,她到達易晉面前後,開口說:“易先生,我們於家非常感謝您對我們家小樊這麼多年的照顧,這件事情發生,任何人都是不想的,可事情既然已經成爲事實,我們都只能接受,而我今天來,也是特意來接小樊回來的,希望您能夠理解我這個做母親的心情,請?煩把我女兒還給我……”
肖若雲說到這裡,聲音再也控制不住了,全是細碎的哽咽,她哀求着易晉,不斷鞠着躬說:“我求求您了,行不行,把小樊還給我吧,好不好。”
肖若雲這樣的舉動,仍舊讓我和易晉沒有什麼反應,她乾脆直接跪在了我們面前哭着說:“我知道我現在的要求很過份!當初是我該死不該把小樊遺棄,現在您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就算是要了我這條老命都行,可我求求您了,您就把她還給我吧,她現在再也承受不了什麼了!”
肖若雲把頭磕得特別響,額頭都磕青磕紫了,於曼婷走上來想要拽死她,可是她不管不顧,本來安靜的房間又變得嘈雜不堪,我覺得頭更加的疼了,這幾天我聽不得一點嘈雜。
我腦袋往易晉懷裡鑽得給更加的深,他雙手捂住我耳朵,低頭在我頭頂輕輕吻了一下,感覺躁動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一點後,他纔看向跪在那裡的肖若雲淡聲說:“我從來沒有跟你爭她什麼,既然你是想要來接她。不是應該過問我的意見,而是問她願不願跟你們回去。”
肖若雲愣了幾秒,沒想到易晉會這樣說,她有些不確定問了一句:“您說的是真的嗎?”
易晉沒有理會她,而是將我臉從他懷裡擡了起來,我想重新埋下去,他控制住我的臉,又再次擡了起來看向我問:“樊樊,你願意跟她們走嗎?”
我茫然的看向他,他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情緒,問我這話就像是走個程序而已。
他再次:“嗯?”了一聲。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在了我身上,我沉?了良久,差不多有三分鐘之久,肖若雲忽然握緊我的手說:“小樊,你跟媽媽回家好不好,就當是媽求你了……”
我僵硬的脖子動了兩下,肖若雲那張臉上全都是淚,她的眼睛本來就有眼疾,這樣一哭,發?的眼睛更顯渾濁。
於曼婷也在此時走了上來說:“小樊,媽媽已經快六十的人,以前她確實有錯,可怎麼說你始終是她十月懷胎生的,當初你三個月的時候,醫生說你可能右耳發育不良,可她還是沒有放棄你,仍舊義無反顧把你生了下來,當初如果不是真的走投無路,她也不會棄你不顧,小樊,就當是我求求你,小樊,你就念在她都這個年紀了,原諒她行不行?”
肖若雲跪着埋在我身上哭得幾乎崩潰了過去。
可我始終坐在那裡無動於衷。
易晉又再次問了我一句,他說:“小樊,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好嗎?”
我點了點頭。
易晉放在我臉上的手,緩緩落了下來,肖若雲看到我的回答後,也整個人往我身上一垮,似乎已經精疲力盡。
易晉沒有再說話,他鬆開了我。
我和易晉之間,這輩子都不會有結果,就算我不走那又怎麼樣,我們之間的距離就像隔着一條銀河,這條河裡裝了太多因素了,就算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可我也始終無法改變我們之間摻雜着親情的事實。
這個社會根本就容不下我們。走到現在,誰都累了,他對我的傷害,是用多少愛都填補不了的,我們本來就是兩個相互被捆綁的人,只有彼此之間自我放過。
當肖若雲將我從易晉懷裡扶了起來的時候,易晉忽然說了一句:“等等。”
肖若雲的手一頓,以爲是易晉反悔了,動作一頓,眼神滿是緊張的看向他。
易晉也隨着我們站了起來,他眼睛只是看向我說:“小樊,對不起。”
我不知道他這句對不起是什麼意思。不過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伸出手拍了拍我的頭,無奈一笑說:“走吧,我會常去看你的。”
我點頭說:“好,”
易晉的手從我頭上滑落,然後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可眼眸裡明明是一片憂鬱又孤寂的海。
之後肖若雲跟於曼婷扶着我離開了易晉這裡,等我到達樓下正要上車時,那一刻我擡起了臉,易晉正站在樓上的落地窗看向我,我們之間隔着遠遠的距離,可我還是看清楚了他在對我笑。
於曼婷見我站在那裡。擡頭望着天空發着呆,也同我一起看了上去,不過在她看上去那一瞬間,易晉已經從落地窗處消失不見了,她以爲我又是精神不正常了,眼裡閃過一絲擔憂,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麼,低聲催促了我一句:“我們上車吧。”
我點點頭我,便彎身進了車內,肖若雲跟於曼婷同樣彎身跟着我進入了車內。
於曼婷和肖若雲又把我帶入了於家,
於正和大約是知道了今天她們接我回來,竟然破天荒的在那裡等,一看到我和肖若雲她們一起走了進來時,他放下手上的茶杯立馬起身,朝我們迎了過來,笑得無比親切說:“小樊,人沒事就好,一切都過去了,以後你就好好住在這裡,你媽媽和你姐姐也會搬來這裡和你同住的。”
肖若雲滿是感激的看向於正和,眼裡泛着淚光說:“正和……謝謝你。”
肖若雲這麼多年始終沒能入住於家,是因爲於正和礙於杜鳳棲的面子,現在於正和竟然連杜鳳棲的面子都不顧,破例讓我們三個人在這裡一起住。這對於肖若雲來說是天大的恩典。
肖若雲的感激,讓於正和臉上的笑變大了,他一副好丈夫好爸爸的模樣說:“這麼多年,也是委屈你了,你本來就是我的妻子,可這其中存在太多因素了,讓你在外面委屈了這麼多年,是我應該和你說對不起纔對。”
肖若雲見於正和竟然會說這樣一番話,眼裡的淚光閃動得更加厲害說:“現在小樊發生了——”她剛想說下去,於曼婷將她手一握,示意她別往那個話題扯,肖若雲及時止住了話題,眼裡的眼淚收了收說:“好在小樊人沒事,我相信以後的生活會更好的。”
於正和似乎也認同這些話,不過他眉間始終隱藏着深深的擔憂,他似乎在擔憂什麼,過了良久,他嘗試着問了一句:“小樊的病情……現在怎麼樣?”
於曼婷在一旁說:“還是有點恍惚,和她說話她也不理,剛纔去易家接她的時候,我問過了那邊的僕人她這半個月的境況,那邊的僕人說,那半個月雖然沒有太過激動,可是人也顯得有些糊塗。”
於正和關切的問:“易家那邊沒有給她請醫生嗎?”
於曼婷搖頭說:“易家那邊沒有。說這只是暫時的。”
於正和嘆了一口氣說:“這個孩子……”他重重的嘆息了一聲說:“希望以後能夠從裡面走出來,不過我覺得還是找個醫生過來看看再說。”
他說要,便迅速吩咐了一旁的管家說:“喬丁,快打個電話給王醫生,讓他趕緊回來一趟,給小姐趕緊看看。”
那管家聽到於正和的吩咐後,立馬說了一句好,便迅速去打了電話。
差不多二十分鐘,那王醫生便趕不上過來,掰開我的眼睛替我檢查。
於正和在一旁緊張的看着。
他見醫生看了我許久都沒有說話,他比肖若雲還要急的問:“王醫生,我女兒怎麼樣?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那醫生看了良久。手從我眼皮上拿了下來,眉頭緊皺的搖頭嘆氣說:“這個難說,都半個月是這樣了,以後估計也難太好。”
於正和聽後,深深的嘆息了一聲。沒說話。
肖若雲卻急了,她衝了上來,追着醫生問:“什麼叫不會太好?醫生我女兒之前是正常的!她現在這樣只是因爲受了刺激,您給他治治行不行?!”
醫生說:“不是我不治她,治我肯定會治,但是我不知道她會什麼時候好。”
肖若雲說:“沒關係的!只要您肯治!”
見肖若雲如此焦急,杜正和在一旁說:“唉,不要這麼急。王醫生是最好的心理醫生,一定會給小樊治好的。”
肖若雲聽於正和這樣說,下意識連着說了好幾個好字。
之後醫生又和我交流了許久,見我都只是呆滯的坐在那裡,他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於曼婷見我有點累了,便對於正和提出要帶我進屋休息,於正和自然是立馬說好,還讓她陪着我,多開導開導我。
於曼婷點頭,便扶着我去了自己的房間,之後於正和便和醫生詳細的聊着我的病情。
肖若雲見於正和對我這麼重視,別提她多麼開心與欣慰了。彷彿自己熬了這麼多年終於熬出了頭來,只有我自己知道,於正和打着什麼心思。
他比任何很都希望我瘋了更好,瘋了那天的事情知道實際情況的人便又少了一個。
而他如此體貼又不顧杜鳳棲面子,讓肖若雲住進於家,不過是想掌控住我,看我是真瘋還是假瘋。
他這個人,怎麼允許自己的一切出疏漏。
之後僕人拿了醫生給我開的藥走了進來,她把藥給了於曼婷並且和她交代了藥怎麼喝,於曼婷把藥拿在手上後,看了幾眼沒有說話,等僕人一離開。她就將那些藥放在一旁,並沒有讓我吃,她似乎是隱約猜到了一些什麼。
我確實是有些累了,躺在牀上沒多久便沉沉睡了過去。
夢裡,我夢見自己手持一把刀,把於正和的頭給割了下來,那一刻,我聽見另一個自己發出可怕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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