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殘骸遍地。
她赤紅着眼,哭着跪倒在地,倏然,一口血涌上喉頭,終於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時下,江湖上流傳,疏影閣收了重金,取明月樓樓主首級。
不知怎的,明月樓樓主籠絡江湖各派,藉此機會,一舉滅了疏影閣,並在江湖中公佈逃竄在外的疏影閣餘孽,重金懸賞,似是要將疏影閣斬草除根。
名冊首位,便是微暮之徒——三絕。
袁銘英醒來時,已過了兩日光景。
她趕忙起身,忽覺痛意襲來,才發現腿上纏着紗布。
“莫要亂動。”
門外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
袁銘英握了握拳,終究無力的躺了下去,嗤笑道:“閣主何必救我。”
“是你師父……臨死前將你託付給本座。”
聲音漸漸逼近,而後木門開了一線,閣主被弟子攙扶着進來。
此戰傷亡慘重,閣主雖然脫身,卻缺了條腿。
閣主坐上輪椅,弟子將他推到牀前,齊整整退了下去。
果真是世事無常,人如草芥。
疏影五百弟子,如今只剩四十餘人。
江湖恩怨,冤冤相報,數十年腥風血雨,卻只爲一個空穴來風的傳說。
相傳,百年前,醫仙曾耗費畢生精力煉得十顆仙丹,此丹以千餘人心頭血爲引,可愈世間一切頑疾,常人服用可長生不老。
可笑的是,醫仙因此造就殺孽,冠以魔頭惡名,被世人圍堵截殺。
醫仙雖死,仙丹卻被江湖朝堂上人人追求,更有甚者,爲了所謂的長生不老,效仿醫仙,大造殺孽。
明爭暗奪,紛爭不斷,因此而死之人何止千萬。
數十年前,仙丹重出江湖。各門各派聞風而動,然而,仙丹已不叫仙丹,被喚作血靈。
血靈一出,生靈塗炭。
疏影閣便是因爲血靈,與明月樓大動干戈,結下樑子,不相往來。
“三絕啊……本座年老力衰,想來時日無多,有一樁任務需託付給你。”
袁銘英深吸口氣,哽咽道:“承蒙閣主與師父厚愛,我才練就這一身本領,如今苟活於世,定有一日,會報了這血海深仇。”
“咳咳咳……”閣主忽然猛烈咳嗽起來,周身顫粟。
“三絕……本座要你,忘了這段恩怨,即刻起,你便不是疏影閣弟子,答應本座……可好……”
只要將三絕逐出疏影閣,她便不會再被明月樓的人追殺。
袁銘英自是不願,眼皮卻越來越沉,黑暗中,只依稀聽得閣主的咳嗽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纔在混沌裡清醒。
逆光看去,眼睛刺痛得有些難受,莫璃迎上她的目光,如火灼灼。
“早知你不會安心待在府裡,所幸這次,還是找到了你。”當莫璃在河灘邊找到袁銘英時,她發着高燒,奄奄一息。
這些,袁銘英記不真切。
只記得,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她被爹爹拋棄,淪落成一個乞丐,受盡屈辱。後來,一個乞丐將她帶去了疏影閣。
這是個人吃人的殺手組織,乞丐不僅要提防着被別人殺,還得照顧她這個累贅。
乞丐心狠手辣,爲了多搶到一個饅頭,將來奪食的人一寸寸剝去皮肉。
袁銘英跟着乞丐,是吃人血饅頭長大的。
在她心裡,這個乞丐,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所幸,她們都被閣主挑中。袁銘英拜了乞丐爲師。
乞丐對別人殘忍,卻將僅有的溫柔都給了她,將她培養成一等一的殺手後,乞丐也過上了與世無爭的日子。
如今,她再也聽不到師父痞氣的叫她一聲徒兒了。
指尖觸碰到他的額前,袁銘英眼眶發熱,卻感覺身體像灌了鉛般沉重,若這一切,是夢該多好。
莫璃緊握住她冰涼的手,將之覆在心口。
“近日聽聞,疏影閣被滅,全部弟子伏誅,對了……袁姑娘,你爲何貿然出府?”
莫璃試探着問道,江湖中叫做疏影閣的不止一個,不知被滅的,是不是……
袁銘英神情漠然,看不出悲喜。
“將軍見笑,小女所在的疏影閣,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派,至於出府,只是小女覺着府中煩悶罷了。”
袁銘英注視着莫璃,他清冽的容顏倒映在柔波里。
這一瞬,她決定,留在將軍府,養精蓄銳,靜待時機,爲師父報仇。
她深知,自己長居牢籠,復仇之事無望,便只能寄託在孩子身上。
本想着,無論如何,都要生個男孩兒,與心腹之子交換,送去倖存的師妹手裡,教習武功,日後若成大器,便去復仇。
可誰知,生的卻是個女嬰。
她畢竟是個女人,一想到女兒今後要入她的後塵,過刀尖舔血的日子,她便痛心不已。
於是,袁銘英日復一日憔悴,消瘦,沒撐過幾年,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