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半夜了, 不知爲何,最近夜裡總是睡不安穩,紫清在牀上輾轉反側了許久, 還是起來了。
院子裡一片靜謐, 下人們也都各自回各自的地方去休息了。紫清緩步在園中走着,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葉南秋處理公務的書房。
裡面的燈火還亮着。女子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猶豫了一下, 還是邁步走了過去。門沒有關,只是虛掩着,她趴在門口, 看到男子貌似十分疲憊的倒在了書桌上,均勻的呼吸聲時不時的傳來兩聲, 竟是睡得很熟呢!
紫清不禁掩脣偷笑, 輕輕推開門進了去。
葉南秋依舊是沉沉的睡着, 根本沒有發現來人。
她從一邊的榻子上拿了一條毯子,小心翼翼的蓋到他身上, 復將他桌子上的一摞東西拿到了手裡。
一封封書信整齊的放在了一邊,另一邊則是一些已經批閱完的書信,紫清猶豫了一下,轉頭看了看疲憊的葉南秋,心裡一橫, 打開了其中一封, 看到裡面不過是一些雜物, 雖然不是什麼大事, 卻瑣碎的緊, 須得一樣一樣的批閱。
紫清正好也是一點兒睏意也無,拿起桌上的毛筆, 便思索着,批改着,時不時的還轉頭看看正在熟睡的葉南秋,雖是胳膊有些痠痛,但能爲他分解些憂愁,她心裡也是十分歡喜。樂此不疲。
不知不覺已經忙活了大半夜,桌上的信件和一些藥理的配方也已經批改完整整齊齊的放在了一邊。
紫清伸了伸胳膊,正要起身,卻見得一本破舊的書籍壓在了一放硯臺之下,她伸手將它拿了出來,正是以前自己在葉南秋房中見到的那一本介紹蠱術的苗疆典籍。回憶着自己近日來的身體狀況,紫清忍不住又翻開了。
再次看到鎖心蠱的那一頁,紫清睜大了眼睛,畢竟自己現在是有孕在身,或許這蠱會對孩子有些不利呢?是不是應當注意些什麼呢?
看完自己以前已經看到過的那些內容,翻了一頁,又見到上面寫着:中此蠱者身體結構奇特,其心臟有延年益壽……
還未看完,一雙大手便掩上了她的眼睛。
紫清忍不住莞爾一笑,伸手將那雙大手從臉上拿下,對上的依舊是那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此刻閃着溫柔的光芒。
“什麼時候來的?”葉南秋環住紫清的肩頭,臉埋在她的頸窩,磨磨蹭蹭的,口中呢喃。
紫清被他弄得有些癢,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將他半點不安分的腦袋推向一邊,嗔笑道:“瞧你那沒個正經的,怎麼不多睡會兒?”
男子不依不饒,依舊是不斷的磨蹭着:“睡夢中嗅到一股清兒身上的芬芳,饒是再美的夢境也不願意再貪戀了啊。”言罷還煞有其事的深呼吸了兩下。
紫清早已被他逗笑,拿起一邊已經批閱好的信件放到他手中。
“我看你勞累,便一時自作了主張,幫你批閱了這些信件,你看看行不行。還有一些有關藥理的我不懂行,便沒有幫你批閱。”
葉南秋狐疑的拿起那一疊書信,一行行雋秀的正楷擺在紙上,字裡行間竟是一點兒不遜色與男子的雄韜偉略。
男子抿着脣看了一會兒,看會兒書信,在擡頭看看一邊睜着大眼睛望着他的紫清,那模樣兒看似還有些忐忑,實在是可愛的緊!看到最後,他忍不住將書信放在一邊的桌子上,伸手將紫清抱起。
“哎呀,你幹什麼啊!快些放我下來!”紫清驚叫一聲。
男子也毫不在意的抱着她,口中還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沒想到我葉南秋竟是如此的幸運,得了清兒這一良妻!這見識決策可是絲毫不遜色與堂堂男兒身啊!”
紫清臉色一紅,掙扎着讓他放自己下來。
葉南秋小心翼翼的將她放了下來,臉色斂了一些道:“雖是你有這一身的本事,但你現在可是有孕在身,還是不要過度操勞了。這些就交給我吧,不管是如何,你還都有我呢!”一雙丹鳳眼閃着精芒,紫清看了心中又是一暖。
紫清嬉笑着,碰巧瞥到剛剛的案上,那本剛剛已經被自己翻開的苗疆古書不知是在什麼時候,已經被合上了……
……
“段逸飛!我要殺了你!”
一身紫衣的女子向一男子走來,手中還拿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待她擡起頭來,卻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清面容。
“清兒!是你麼?”身着龍袍的男子,髮絲凌亂,定睛一看,不是自己又是誰?!
“我要殺了你!我恨你!”
一把尖刀便插在了男子的胸口,頓時血噴如泉。
一眨眼,場景又切換到許久前的段府,一身玄衣的男子滿臉帶笑,一身紫衣的女子素手拈花:“逸飛,你看這花開的如何?”
在一眨眼,又跑到了風景如畫的江南。
女子身邊站了另一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面帶輕蔑。
“清兒!”
他使勁兒的呼喊着,卻發不出一聲。……
女子莞爾一笑:“段逸飛,你這輩子也休想要得到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
“清兒!清兒!”段逸飛呼喊着起了身,一身明黃的睡袍已經被冷汗浸溼,額頭上也是滿滿的汗珠。
“皇上!皇上!您怎麼了?”
一邊的女子剛纔就被驚醒了,腹部微微的隆起,一臉清麗的面容竟是與那夢境中的女子有幾分相似!
段逸飛一把將纖歌摟在懷裡,嘴裡卻不住的喊着“清兒”“清兒”……
纖歌心中苦澀,卻依舊忍着這無限的悲痛淒涼,輕輕拍打着男子的脊背,一邊口中還要輕聲的呢喃着:“清兒在這兒,皇上。清兒在……”
待一炷香的時辰過了,男子逐漸從剛纔的夢境中醒悟過來,再看懷中人已經又變回了那個整日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纖歌。
他伸手覆上纖歌隆起的腹部,輕輕的婆娑着。眼睛裡好像在閃着些什麼東西,但又說不清,只是一瞬間眼中的溫柔還是讓纖歌眼眶中的淚水險些涌現出來。
段逸飛依舊是沉默不語,細細的摸着纖歌的肚子,兩人就這般靜靜的呆着,忽然一滴液體“啪嗒”一聲砸在了男子的手背,女子卻驚得身子一抖。
段逸飛緩緩的擡起頭來,定定的看着纖歌紅彤彤的眼眶。那雙眼睛,好似是萬千感慨都涌了上來,還要努力的憋着不讓眼中的淚水流淌下來,可還是有一滴眼淚不聽話的落了下來,將這難得的溫情打破。
“臣妾該死。”纖歌怯懦道,聲音已經有了一些喑啞。
段逸飛始終陰沉着臉,定定的看着有些手足無措的纖歌。
忽然他伸手,輕輕的拂去了她腮邊的晶瑩,纖歌又是一顫,眼中涌現出狂喜,擡頭再看段逸飛。他的臉色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剛剛涌現出的狂喜瞬間又被生生的澆熄,換來了濃濃的惆悵。
段逸飛看着纖歌不斷變換的臉色,心中終於有了一絲的波動,伸手將她攬在懷裡。
“纖歌。你可曾怨我?”開口,他的聲音竟像是老人一便滄桑。
纖歌身子一抖,潛意識的往他懷中又鑽了鑽,沒有說話,只是狠狠的搖了搖頭。
段逸飛輕輕的拍着纖歌還在顫抖的脊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沉默了許久才道:“你睡吧,朕攬着你。”
懷中嬌小的女子乖乖的閉上了眼睛,呼吸也漸漸的平穩了下來,但他知道,她沒有睡着,她睡不着,因爲腹部那一處溫熱的濡溼已經泄露了它主人的傷心斷絕。
而他和她之間維持的一種表面的和諧也終於在這個過於靜謐的夜中,在這個不同於往日的溫馨中悄然逝去。
畢竟,他不愛。
畢竟,她即使是渴望,也永遠得不到。
第二日,皇上頒了詔書,封纖妃爲貴妃,主掌六宮。產後若是皇子便封爲太子,若是公主便封爲大公主。
而自是那一日後,皇上的龍靴便再也沒有踏進她的寢宮,只是她好似已經麻木了一樣,靜靜的生活着。
她偶爾會擡頭看看南方,嘴巴張合了半天,卻吐不出一個字,終究是一臉悵然的回了寢宮,專心的爲自己的孩兒縫製着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