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一輪朦朧的月掛在漆黑的空中,顯得那般突兀,風將葉椏颳得來回搖擺,將這整片的月色斑駁的影影綽綽。
一身玄衣的男子手持一支碩大的狼毫,一筆一劃的在雪白的宣紙上扯出幾個大字,氣勢磅礴帶着熊熊的霸氣。
幾聲清脆的掌聲飄然傳來,微微擡眸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紫衣的清冷女子,此刻面帶淡笑,緩步走來。
段逸飛劍眉一挑,也不上前迎接,低了頭繼續書法,只是微微開了口:“郡主今日怎麼這麼得閒?到我這兒來了?”
紫清見其不冷不熱的樣子也無反感之意,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不客氣的拿起桌上的茶杯。
“自是有事相商。”紅脣一努,吹了吹杯上瀰漫的白氣,不緊不慢道。
段逸飛面色露出一絲笑意,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站到女子面前道:“不知夫人所爲何事?”
聽得他又將“郡主“改爲了“夫人”紫清眉頭微微一皺,站起身來直視着面前的男子,隨即莞爾一笑道:“關上門。”
段逸飛上前把門關上,低頭看着女子,只見平日裡總是帶着些許夢睡意的眸子裡閃爍着不一樣的精芒,紅脣一張一合便道:“你可願與我合作?”
段逸飛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饒有興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已然瞭解女子所指何事。沉吟了半晌才道:“我爲何要與你合作?”
女子微微一笑:“因爲你我都是大嚴的子民,都不希望大嚴百姓陷入水火。”
玄衣男子背過身去,面上閃出一絲陰厲之色。
“何必說的這般委婉?現下大嚴朝廷的局勢你我都看在眼裡,你父王野心勃勃,不甘於只作一名王爺。只是我不懂的是,若是涼王上位,你便是公主,你爲何要一再阻止?”
紫清表情嚴肅,眼神中閃着堅定,正色道:“我對公主之位並無半點覬覦,只想我父王能安享晚年,一家人好好的生活而已。且不說是否能真的登基上位,就算是真的成功了也免不了落一個謀朝篡位的罵名,我不願如此。”
段逸飛面色陰晴不定,遲疑着不肯作答,半晌說出一句話,卻將一邊的女子愕得半晌回不來神。
“一家人?你我成了親,也算是一家人嗎?”
紫清怔怔的看着面前悵然若失的男子,心中忽然生出一絲說不清的感覺,張了張口卻還是沒有說話。
段逸飛此時才猛然回神,輕咳一聲轉過身來。心中暗惱自己剛纔的失態。
“你準備怎麼做?”男子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夜中顯得那麼突兀又和諧。
紫清回過思慮,彎了彎脣道:“我父王雖是叱吒人前,卻對我百般縱容,因我娘死得早,他總覺得對我有愧。所以我想,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我二人先做出恩愛狀,我再多加開導,讓我父王認爲我的生活已然十分幸福,不願再受戰亂,更不想坐什麼公主,他年紀也大了。或也他會顧忌我的感受吧。”
聽完這番話,段逸飛心中不住的冷笑着。轉身冷眼道:“你覺得這樣的辦法會有效果嗎?”
紫清輕嘆了口氣,心中也是十分的清楚,這樣的辦法實在是太被動了,也太有可能失敗了。可是……
“現在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辦法當然有很多,本來以爲可以拖上幾年,慢慢消了涼王的念頭,但現在呼延烈的死卻是將塞北王徹底激怒了,就算是涼王不願意,造反也是必然的了。硬的當然不行,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父親,只能用這種不是辦法的辦法搏一搏了。想着想着,女子不禁面色一暗,心中百般無奈。
段逸飛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然綻開了笑顏。
“好,我應了你。”
……
“咱們大人總算是開了竅了!”一位老媽媽笑的滿臉都是褶皺,跟一邊的丫鬟們輕聲討論着。
一邊的丫鬟也是掩脣一笑道:“是啊,咱們的新夫人那麼美貌,換做是其他男子,定然是捧在手心含在口裡的。現在咱們大人終於是看清咯!”
“是啊,是啊。照這樣下去,說不定我們段府明年就能有個大胖小子呢!”
一邊的一名丫鬟聽得這番話,腦海裡浮現了近日來郡主和郡馬兩人的相處場景,或許這段大人真的開始對郡主好了吧。心中微微一定,那般高深莫測的神色,卻完全不像是一個打雜的丫鬟所有。
“阿桃!”遠遠地呼喊聲傳來。
“哎!”丫鬟趕緊收起臉上的那抹精光,定了定神往一邊走去。
……
楊柳依依,春風拂面。大嚴城的四月底吹得從南面刮過來的暖風,亭中的女子忍不住閉上眼睛微微笑着,歪在躺椅上。
“怎的?又困了?”一邊坐着的玄衣男子也是一臉的和煦,微笑的看着一邊的女子。這樣的畫面,倒是頗有些琴瑟和鳴的意味。
紫清睜開一隻眼,又緩緩閉上,嘴裡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嗯。”
忽然一大片陰影投了下來,紫清忍不住的皺眉睜眼,不出所料,投入眼簾的便是那一張放大了的俊臉。身邊一重,只見那修長的身軀便倚在了自己身邊,一手撐着腦袋一邊含笑看着自己。
紫清準備翻個身背對着男子,卻發現本來就只能容下一人的躺椅一下子躺了兩個人,連個翻身的空隙也沒有。女子不由得苦着臉,嘆了口氣小聲道:“段大人,你用不着這樣吧。”
一邊的男子卻是笑的更加燦爛,伸手拾起女子搭在肩上的一縷髮絲放在鼻尖嗅了嗅,深邃的黑眸裡閃着笑意,輕聲道:“你我夫妻本就應當如此,又有何不可呢?”
看着那張平日裡陰沉着的臉此刻笑的這般沒心沒肺,紫清不禁腹誹:真是喜怒無常,翻臉比翻書還快。
看着女子微微鼓着的臉頰,段逸飛忍不住上前湊了湊,在女子耳邊道:“這不是你要我做的嗎?咱們段府內也有不少涼王殿下的眼線,要做的真切纔好啊。”
紫清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伸手將面前的臉推了幾寸遠,咬牙切齒卻還是面帶微笑的說:“那夫君你要不要晚上來我房裡補了那洞房花燭夜啊?”
段逸飛看她這般模樣,不禁有些愕然道:“今兒個也不是十五啊?夫人你這是怎的了?莫不是被夫君我的似水柔情感動的犯了病?”聽完這句紫清卻忍不住變了臉,坐起身子低頭俯視着男子。
而段逸飛卻依舊是一臉的氣定神閒,含笑看着面前的女子。
“你我二人本是合作,你的私事我也不想管。但纖歌是我的妹妹,若是你傷了她,我定然不會讓你好過。”
言罷,女子緩緩起身,撫了撫褶皺的裙襬,緩緩邁步離去。
“夫人,爲夫還是比較喜愛你冷冷清清的摸樣哦。”
身後輕佻的聲音惹得一邊的下人丫鬟們一陣輕笑,而緩步離去的女子卻還是一臉的清冷無波,好似剛剛那句並不是爲她所說一般。
……
深夜,軍機處。
一襲黑衣施展輕功悄然無息的潛入房內,在門外看守的士兵早已呼呼大睡,矯捷的身影來回穿梭,卻像是十分熟悉地形一般。
在一處暗格中,一枚虎符赫然躺在錦盒中,黑衣人從身上掏出另一枚一摸一樣的虎符,將盒中的那枚換了下來。然後一閃,便沒了人影。
……
“這麼快?”段逸飛立在桌前,對着剛剛踏入門中的黑衣男子道。
男子隨意的進了屋,將腰間的佩劍解了下來,扔在了桌上。面巾一扯,露出了一張溫潤的臉。
“別總是那麼急得把劍拿下來。”段逸飛上前皺着眉將劍放在一邊,然後道:“東西拿到了嗎?”
葉湘遠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只是從腰間扯下一枚黑乎乎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隻栩栩如生的老虎,張牙舞爪的甚是駭人。
段逸飛將這虎符放在掌心細細的婆娑着,眼神慢慢放空,喃喃道:“這沒虎符,原來是屬於我爹的。”
葉湘遠知道他又再次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趕忙說道:“好了好了,現在虎符也有了。想必塞北那邊,也已經將兵權暗中掌握了。這塞北王和涼王手中的不過是冒牌貨,若是他們真的一朝謀反,也不過是個空殼子。待我們掌握了真正的兵權,一舉推翻,他們怕是不堪一擊啊。”
段逸飛的眼中也漸漸染上了笑意,拍拍摯友的肩膀道:“多虧了你在軍機處,暗中觀察涼王的動向,今日才能在這唯一的一夜中將這虎符掉包回來。若是等到明日,這虎符恐怕就要被涼王老賊帶入王府,再要取就難了。”
葉湘遠笑道:“那還不是你夫人的功勞?”
段逸飛面色閃了閃,隨即笑道:“是,是,是。今夜我可要好好慰勞一下我那功勞不淺的夫人!”言罷,便走到了門前。
“你……”葉湘遠看着男子的步伐,不禁開口喚住,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門前停住的段逸飛面色已經是陰寒至極,背對着葉湘遠,黝黑的眼神中淌着暗流。
“我不過是去看看她,你不必緊張。過會兒子,你就回去吧。”留下這句帶着些許孩子氣的話,那身玄色的衣角便消失在了門前。
一身黑衣將葉湘遠的臉刻畫的有些瘦削,也加了有些戾氣。他眯着雙眼,看着段逸飛剛剛離去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