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東涼襄平, 朝心殿。

東涼帝坐在文武百官的首位,神色平靜地下旨:“朕思來想去,三王爺顧少白有勇有謀, 德才兼備, 屬實是國之棟樑。由此, 朕決定封三王爺爲福澤王, 賜封地!”

話音剛落, 滿座譁然。

顧天御站在下方臉色鐵青,擡眸看向首位的東涼帝。

東涼帝與他對視,身旁的王公公將明黃色的卷軸攤開在衆人面前。

“退朝!”伴隨着一個尖利的聲音, 衆大臣叩首,東涼帝走出了朝心殿。

待整個朝心殿重歸安靜, 衆位大臣都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大殿上鴉雀無聲。

太子緩緩地站起身, 優雅地拂了一下寬大的廣袖,一言不發沉着臉退出朝心殿, 待衆人都緩過神離開後,獨自一人走進了御書房。

“彭!” “兒臣參見父皇。”

書房的門被人毫無預兆地打開,顧天御面無表情地站在東涼帝面前。

“父皇以爲給了三弟封號他就能回來幫您嗎?”

東涼帝沒有看他,語氣毫無波瀾:“朕有愧於列祖列宗,居然生出了你這麼一個畜生!”

顧天御勾脣一笑:“無論如何我也是太子, 這位置晚會都會是兒臣的, 父皇又何必這般生氣。”

“是啊, 你早就是太子了,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麼多年, 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顧天御冷冷道:“兒臣是在向您討罪,這麼多年下來, 您難道心裡一點兒愧疚都沒有嗎?”

東涼帝的眼神霎時間變得哀涼,深深地望着前方,眸光中似悠遠又似空洞。

“是啊........朕愧疚.......”

顧天御猛地將身體撐在檀木桌的兩側,死死地瞪着東涼帝,眼神陰鷙地吼道:“我問你的心裡對母后有沒有一絲愧疚!不是問那個女人!!”

東涼帝擡頭看着顧天御,一字一句地說:“朕,心中始終只有一個女人。”

顧天御雙木赤紅,半響,低低地笑道:“可是她不屬於你,永遠,都不會屬於你。”笑聲中帶着諷刺,毫無顧忌地刺痛着東涼帝的心。

“碰!”頃刻間,檀木桌應聲而碎,楚元帝陰狠的一掌拍散了面前的桌子。滿地都是散落的毛筆摺子,無數的碎木屑在兩人的周圍漫天飛揚。

“呵呵,父皇何必惱羞成怒?您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是嗎?她就算死,都不會多看您一眼。”

“滾。”東涼帝用血紅色的瞳孔瞪着顧天御。

顧天御勾脣:“不過您放心好了,本宮身爲太子,會幫您把東涼治理的更加繁榮昌盛,您可以安心的去見列祖列宗。”

“滾!”

............................................................

............................................................

顧少白帶着景薰已經向西行了幾千裡,眼見着都快要望到軍營的炊煙了。

夜殤突然手捧着一份加急的摺子,飛身來到顧少白的馬前。

“什麼事?”

夜殤拱手:“主子,宮中傳來了一份加急密報。”

顧少白翻身下馬走到夜殤面前,伸手將那本摺子拿了過來,粗略地從上至下掃了一遍後,沉默不語。

景薰仍然坐在馬背上,由於顧少白是背對着站在她的下方,所以此時此刻她看不見他的表情。見他站在原地沉默着遲遲不開口語氣,有些焦急地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顧少白回頭將手裡的東西遞給景薰。

景薰一看上面的內容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顧少白在一旁連忙扶住她。

景薰問:“這......皇上這是什麼意思?都已經將你發配到邊疆了,還賜你封地幹什麼?”

顧少白沉思了一會兒,飛身上馬。“先去跟五弟匯合吧。”

一行人的速度明顯加快,馬蹄下揚起的沙塵淹沒了路邊的野花。

隨着周邊植物的減少,一些嘈雜的聲音便越來越近。此時顧少白和景薰兩人已經看到了校場上方飄揚的紅旗。

顧少白手中的繮繩微微向後拉,身下馬兒的腳步緩緩放慢。

夜殤先行走到軍營的大門向裡面通報。不一會兒等顧少白兩人到達那裡的時候就已經有士兵站在門口等候了。

顧少白扶着景薰下了馬,跟着前面帶路的士兵走進了軍營。

景薰在很小的時候跟着哥哥們住過軍營,不過過了這麼多年,那時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

在她八歲的時候楚元帝稱帝,他們一家人搬離了王府住進了皇宮。從那時起她就再也沒有去過軍營。

眼睛向四處張望着,這裡經常不定時的起風,周圍還沒有能遮擋的植物。景薰強撐着勉強看清周遭的事物,一不留神就會被風沙迷了眼睛。

擡起右手遮在了眉毛的下方,眯起眼睛才能看清前面的路。

WWW_тtκan_¢O

北風呼嘯,風中還卷帶着小石子和枯萎了的草根。軍營裡沒有遮擋物,這些東西隨着狂風直接砸在了景薰的臉上。

不得已只得把手放下來用袖子擋住自己的臉,可是這樣一來,眼前就沒了保障,不到五秒鐘的時間,景薰便已經睜不開眼了。

顧少白髮現了景薰此刻的異樣,偏頭一看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將人帶到自己懷裡,把她的臉按到自己熱騰騰的胸膛上,擡起手臂用寬大的袖子把景薰這個人都遮擋住了。

“把眼睛閉上,我帶着你走。”

景薰聽話的在他的懷中閉上了眼,腳下的步伐隨着顧少白的方向移動。

五皇子顧子逸早早的就在軍帳外候着了。一看見顧少白的身影就連忙走到他面前拱手道:“三哥。”

“先別說話,進去了再說。”顧少白看都沒看他一眼,匆匆地朝軍帳走。

五皇子一愣,又看見了被顧少白護在懷裡的姑娘,輕笑了一聲後瞭然。

幾個人終於進了軍帳,厚重的簾子將外面的風沙堵得嚴嚴實實。

景薰從顧少白的懷裡退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五皇子。

五皇子到沒什麼表情,只是恭敬地對她俯首行禮道:“三嫂嫂。”

顧子逸眉眼間很突出,顴骨很高,顯得眼睛深邃而有魄力。鼻樑高挺,由於常年行軍打仗,皮膚的好些地方都已皸裂。不過他整個人氣質上的威懾力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服從他的命令。

景薰撓了撓頭道:“嗯......五皇子不必多禮。”然後看向了顧少白,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顧少白對面前的人淡淡開口:“行了,免禮吧。”

顧子逸擡頭朝他爽朗一笑:“三哥總算來看看小弟了。”

“我讓你辦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五皇子一聽到正事連忙正色道:“都辦妥當了,只是........”眼睛虛虛地掃了一眼站在顧少白旁邊的景薰。

顧少白:“你且說吧,都是自己人。”

五皇子這才鬆了口氣,皺眉道:“如今現有的兵力已經準備就緒,只是如今校場的外部都開始一點一點的換成了太子的人,就怕早晚有一天我們的事情會暴露。”

顧少白道:“暴露又如何,他是不會明目張膽逼宮的。對了,北齊那個太子如今怎麼樣了?”

五皇子一聽提到了那個已經家破人亡的太子撇了撇嘴:“慫的很!醒過來沒幾天後就全說了。”

顧少白點頭:“很好。如今的北齊皇沒有威信力,下面的臣子也都是烏合之衆,可見他也沒有找到北齊的傳國玉璽。如今這太子招了,那咱們也就輕鬆一些。”

五皇子在一旁道:“我已經派人偷偷潛進了北齊皇宮,過不了幾天便會有結果了。”

這時,一個士兵在軍帳外稟告:“啓稟大人,王將軍來了!”

顧子逸神色一稟,鋒利的眉間皺起,臉色有些不好看。

還沒等顧少白問出口,軍帳的簾子就被人猛地掀起,外面的冷氣夾雜着混亂的塵土直接捲進帳內。

景薰用袖子遮在鼻下,皺起了眉頭。

“本將軍恭迎福澤王大駕!”一個氣勢十足的聲音傳來,王將軍身穿銀色鎧甲,腰間別着佩劍,語氣囂張無禮,吐出口的話一點兒恭敬之意都沒有。

顧少白冷冷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那王將軍倒是一點都沒有介意,直接當在自己家裡似的,一屁股就坐在了主位上。

“我說五皇子啊,如今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你還守着那沒用的兵符幹什麼?”

“哼,”顧子逸冷笑:“就算再沒用你們太子不也還費盡心思想從我手裡奪過去嗎?”

王將軍搖搖頭:“嘖嘖,五皇子怎麼就想不開呢,你現在已經無法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就算你手裡握着皇宮禁衛軍的調兵符又能怎樣呢?還不是一塊破銅爛鐵!”

顧子逸道:“只要兵符還在我手上一天,本皇子就算將它燒了也絕不會讓你們這羣吃裡扒外的東西染指!”

顧少白垂眸居高臨下地看着王將軍,語氣中自帶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王將軍可是忘了,父皇賜給本王的封地是除了襄平以外土地面積最大的一個地方。本王身爲福澤王,隨時都有調遣那裡兵將的權利。”

王將軍的臉色變得不好看,惡狠狠地盯着顧少白道:“就算顧涼給了你封地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了!區區一座城池而已,是不可能改變得了太子殿下的計劃的!”

顧少白眸光一變,霎時間冰冷起來。廣袖一揮,桌子上的竹簡書被捲起,猛地向王將軍的臉上砸去。

Wωω ☢тTk an ☢¢ o

“啊一”王將軍悽慘的叫聲瞬間響起,臉上被竹簡的末端劃出了長長的一條口子,從眼瞼處一直蔓延到嘴角。

血珠潺潺不止,頃刻間整整半張臉都變得模糊起來。

“你…你敢傷我!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顧少白用袖子擋住景薰的眼睛,聲音平靜地說:“這是你對皇室血脈不敬的教訓!你大可以回去告訴太子,讓他聽聽你是怎麼稱呼東涼皇室的!”

王將軍此時痛的已經無法說話,他一張開嘴就會扯動臉頰上的肌肉,順勢扯動傷口。

一手捂着臉連滾帶爬的出了軍帳,來的時候有多威風,走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五皇子有些擔憂地看着顧少白:“三哥,那人是太子身邊的得力干將,你把他傷成那樣,恐怕太子不會輕易就這樣算了的。”

顧少白從懷中取了一方帕子擦了擦手,回了一句:“咱們大哥還不至於這麼沒眼光,那位王將軍頂多就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他是不會在現在的情況下找我們麻煩的。”

太子如今首要的苦惱應該是在東涼帝身上。

正如顧少白所想,太子顧天御收到了王將軍的信件後,只是臉色陰鷙了一瞬,隨後便直接將信紙團成一團扔進了紙簍裡。

*

軍營中的士兵將顧少白和景薰兩人帶到了一間臨時搭好的帳篷裡。

景薰一直在回想着剛纔的事情,一進到軍帳中就迫不及待地問:“剛纔王將軍口中的顧涼是誰啊?感覺你好久都沒有那樣生氣了。”

顧少白坐到賬中的桌子前開始動手磨墨,淡淡地開口說:“那是父皇的名諱。”

景薰嚇了一跳,連忙將脣縫抿成了一條直線。心想,這王將軍也真是膽大包天,東涼皇現在還沒退位呢,他就敢這般的囂張。

這時,顧少白擡眼看着景薰若有所思的樣子招了招手道:“過來。”

景薰聽話的走過去。

顧少白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側,說:“你幫我研磨。”

景薰接過顧少白手裡的墨條輕輕地放在硯臺中打磨。

顧少白從面前取過一張信紙鋪平,拿過這裡唯一一根毛筆,沾了墨汁提筆開始寫信。

他也沒有意瞞着景薰,景薰便大大方方的看。

這封信是寫給齊子衫的,以現在的形式來看,齊子衫與楚曉月的大婚他們怕是趕不上了。

景薰的心裡有些遺憾,她是真的想親眼看見月月幸福的模樣。

顧少白感受到了身邊人憂傷的氣息,手下停頓了片刻,用安慰的語氣低聲道:“別難過,等這一段時間過去了,你們就可以毫無顧慮地相見了。”

景薰點了點頭,這些她都知道,只是心中依舊有些不捨。

很快,顧少白就寫完了信,在信紙末端提了“少白”兩個字後就遞給景薰,“你若是有什麼想跟楚曉月說的,就一起寫上吧。”

景薰接過信紙,看着末尾那兩個尚未乾涸的墨跡,自然而然的就又想到了月華殿中那張帶有涼字的紙片。

顧少白...少白......

涼......顧涼......?!!

景薰猛地一驚,額頭上驟然冷汗倍出。渾身汗毛戰慄,整個人都呆愣在那裡,只有握着信紙的手在微微顫抖。

顧少白回過頭見景薰這個樣子,自然而然地將她摟在了懷裡,發現她的身體在不停地發抖。

皺了眉頭問:“薰兒?你怎麼了?”

景薰驚醒,蒼白的嘴脣刻意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沒......沒事,可能是之前在外面待久了,感覺有些冷。”

顧少白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在景薰的肩上,擡眼望了望門口道:“你先穿着,我去讓人給你填一個火盆。”說着就起身走了出去。

景薰望着顧少白走出去的背影,直到賬中只剩下厚厚的簾子在無聲地擺動。

垂眼撫摸着信紙上的字,低聲說:“但願這只是個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