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 嶺山上風大,過來喝點兒茶水驅驅寒。”不一會兒,景襄端着兩碗茶水走過來遞給景薰和顧少白。
慕容吟道:“這茶葉都是我們自己採的, 比不上城裡的那些, 二位莫要見怪。”
景薰珉了口茶水, 驚奇地開口:“這茶葉的味道比襄平城中的上好品種還要香呢!”
慕容吟掩脣笑了, “薰兒妹妹嘴真甜。”
景襄看向自家妹妹, 又看了看顧少白正色道:“說真的,你們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顧少白與景薰對視一眼,顧少白開口將這些事簡單地說了一下, 但沒提關於太子要造反的事,只是說帶着景薰過來遊歷。
景襄點點頭也沒再多問。
一旁的慕容吟用手帕替他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景襄溫柔地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
景薰看着這光景真心爲他們高興。又偏頭看了看顧少白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長嘆一口氣。
景襄問:“薰兒可還好?”
景薰瞥了一眼顧少白:“也就還好。”
景襄皺眉:“怎麼說?”
顧少白淡淡地偏頭看了一眼景薰, 放在桌子下面的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景薰頓時眉開眼笑:“我是說很好,哥哥你聽錯了!”而後轉頭眉眼彎彎看着顧少白。
顧少白無奈一笑, 溫柔拍了拍她的手背。
*
入夜,山間月影下的稀光散散地灑落在層層疊疊的灌木叢中。
景薰在黑暗中睜開眼睛,輕手輕腳地退出顧少白的懷抱。小心翼翼掀開被子下了牀,走到牀邊又不放心似地回頭看了一眼牀上被子裡熟睡的人。
見到微微隆起的被子十分安靜,半分沒有將要甦醒的跡象。景薰這才躡手躡腳的打開了房門, 稍稍地走了出去。
木門沿邊合在門板上, 發出了一個小小的聲響。屋子內, 黑暗中的一雙眸子驀地睜開, 漆黑的眸子在微亮的月光下顯得咄咄逼人。
景薰越過前廳走出了小木屋, 在門外的臺階上發現了景襄的身影。
景襄嘴裡叼了根小木枝,一晃一晃的細影投射在他冷峻的臉頰上。
“二哥。”
景襄回過頭, 自家小妹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旁,出聲問:“二哥怎麼還沒睡?”
景襄吐出嘴裡的木枝說道:“睡不着。”又側過頭問:“你呢?怎麼也不去睡?”
景薰笑了一下,眼睛望向前方:“我也睡不着。”
兄妹倆靜靜地坐在冰涼的石階上,月色透過層層的樹林灑在兩人身上。
過了好久,景襄突然將臉埋在手心裡,語氣有些悲悽:“也許你是對的。”
景薰看過來,“二哥什麼意思?”
景襄道:“五年前你說應該找出母后出事的真相,我和大哥都錯了。”
景薰提了一口氣,問:“二哥何出此言?”
景襄低着頭不說話。
景薰終是再也忍不住了,雙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景襄還是不語。
有一種感覺時刻縈繞在景薰的心頭,她的兩個哥哥一定有事情瞞着她。
景薰語氣着急地說:“二哥,事到如今你就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吧,我們已經到了如此地步,還有什麼要隱瞞的?”
景襄搖頭:“我不能害了你,薰兒你一定要跟三王爺好好的生活,以前的事情........還是都忘了吧。”
景薰急了,有些話不經思考一股腦兒的全到了嘴邊:“我生活的不好,我已經在東涼整整煎熬了五年,就爲了母后一朝可以沉冤得雪!”
景襄從手心裡擡起頭問:“什麼意思,你過的不好?”
話已經出了口就再沒有挽回的希望,景薰咬咬牙乾脆一股腦地全說了:“早在五年前我被禁足的那時候起就已經離開西楚了。這些年一直都在東涼三王爺的身邊當丫鬟,希望可以接着這個身份繼續查母后的事情。”
景襄聽了這話深感震驚:“你說的都是真的?你在顧少白身邊當了五年的丫鬟?”
景薰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
景襄猛地站起身就往屋裡走。
景薰連忙拉住他:“二哥你要幹什麼?”
景襄憤怒道:“我倒要看看他顧少白哪來的勇氣讓你一國公主在他身邊當丫鬟!”
景薰慌忙捂住他的嘴道:“二哥你誤會了,我是自願的!”
“薰兒你不許替他說話,我非要找他說清楚!”
景薰一狠心猛地跳起來勾住了景襄的脖子,沉着聲音說:“二哥,你冷靜一下。要不是三王爺你妹妹現在已經死了!”
景襄雙拳緊握,繃直的身子被妹妹死死地拉住。過了一會兒他漸漸平靜的心緒,順着景薰的力道緩緩坐下。
景襄握着他的手跪坐在他身前道:“母后生前被人下毒了,我自生下來開始就帶着美人殤劇毒。要不是三王爺和他的朋友多年來對我的照顧,我可能早就已經死於非命了。”
景襄愣住了,開口:“怎麼會?怎麼會有人給母后下毒?”玉皇后在懷長公主之前正直盛寵,沒有人能在馬上就贏得天下的四王爺眼皮子底下給他的妻子下毒。
景薰沉重地說:“可見,母后的事肯定已經早有預謀了。二哥,你若知道些什麼,就說出來吧。”
景襄沉默。
過了好久,久到景薰以爲他不會說出口的時候,景襄才慢慢地出聲。
“那天丞相進宮去月華殿找母后我是知道的,大哥也是知道的,就連父皇來了我們也是知道的。”
“那天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母后對父皇說過的話,她親口承認跟尉遲軒私通。那話說得漏洞百出,只要父皇稍微相信她一點都會發現裡面的問題。”
景薰有些懵了,“你是說,母后是故意讓父皇誤會?”
景襄沒接茬,接着說:“可是父皇當時急紅了眼,直接將母后禁足了。原本母后是可以不用死的,可奈何父皇半分都不相信她,所以最後母后也對這世間沒有半分留念了。”
景薰焦急地問:“爲什麼?母后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一些信。”
“信?”景薰的手握得緊了緊。
“就是因爲一些信,當時不知道是誰給月華殿塞了一封信。母后當時看完後就臉色蒼白地燒掉了,沒有理會信裡的內容,也不敢去理會。可是沒想到從那次以後,每隔兩天都會有這樣的信從月華殿的門縫中塞進來,而且根本找不到送信人。”
“母后慌了,她在我和大哥面前隻字不提。直到後來她將丞相舅舅請進宮,我偷偷藏在在窗戶底下,才知道發什麼什麼。”
景薰想了想,那時她才十二歲,被乳孃好好地養在怡樂園。每天母后都會過來陪她,可她卻半分都沒有發現母后的異樣。
景薰接着問:“他們說了什麼?”
景襄笑了,笑容十分慘淡:“母后居然說父皇是假傳聖旨,陷害二叔才得來的皇位!”
景薰沒說話,雖然她早就想到了有這個可能,但等到真正的聽到了還是覺得有些震驚。
“我那麼崇拜父皇,聽到這話怎麼能不生氣!當時我就衝了進去,看見母后和舅舅十分驚恐的樣子。”
“後來母后捂着我的嘴,一邊流淚一邊告訴我千萬不要說出去。”
“那時我才知道,令我崇拜的父皇居然做過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景薰的手指戳着地上的泥土,說真的,若是五年前的她,也不會相信。
“那你可知道那些信是誰寫的?”
景襄搖頭:“不知道,那些信一旦塞進來都會被母后第一時間銷燬。”
景薰心中的謎團非但沒有消散,反而越積越多。寫信的人到底是誰?他又爲何要給母后寫信?他若是真的掌握了楚元帝篡位的證據完全可以在私下結黨或者昭告天下。
景襄抓住妹妹的手皺眉:“你剛剛說之前在三王爺身邊當丫鬟,那現在呢,他不會還拿你當丫鬟吧?”
景薰連忙擺手:“怎麼可能?我好歹也是和親的公主,有這層身份在,就算沒有感情,怎麼說他對我也是很好的。”
景襄想起白天遇見兩人的情景,出聲道:“看起來你們也不像是沒有感情的樣子。”
景薰苦笑:“只是我一廂情願喜歡他罷了,他是個好人,不願拂了我的心意。”
擡頭看了看天色,山的末端已經微亮,景薰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的泥土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景襄點頭,也站起來:“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景薰輕手輕腳地重新回了房間。發現顧少白已經醒了,正坐在牀上不悅地看着她。
景薰心裡咯噔一下,像是突然間漏掉了一拍。
“你去哪兒了?”
景薰趕緊將身子鑽進被窩,說:“就去方便了一下。”說完不敢看顧少白的臉色,慌忙閉上眼睛:“唔........我還沒睡醒呢,別吵我。”
顧少白安靜了一會兒,重新躺下,伸手摟住身邊人略微僵硬的身體,假裝忽略她身上沾染的泥土。
沒有感情嗎?顧少白想,那到底怎麼做才能讓她覺得有感情?
第二天上午,景薰和顧少白在小木屋裡用過了早膳後,就雙雙辭別了景襄和慕容吟,接着出發向邊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