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
大梁城內一座精緻的府邸內,田鼎正在與魏相屍埕遊步走在院子內,一邊交談,一邊看着院子內的風景。
屍埕,屍堰的祖父,如今的魏國丞相,年輕時便與田瑾、魏老是故友。
“如今我王寵犬,而無心朝政,朝堂內的大臣都言,當尋一王后,或可引王注重社稷,畢竟從古至今,凡強國之君無一例外,皆有賢后!”
屍埕看着前方的景色,輕聲說道。
田鼎聽到屍埕的話,沒有着急回答,在這段時間內,屍埕也不是第一次提出這件事,不過與此前不同的地方在於,此前一直都是暗示,眼下,幾乎已經明示。
對此,田鼎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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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鼎自然知曉屍埕打的是什麼主意,魏王假能繼位爲王,不都是魏國朝堂大臣的選擇,看重的不就是魏假愛犬而無德,什麼強國,不過自保而已,如今秦國大軍已經在易水取得大捷,兵臨燕國都城薊城,魏國朝堂上全都擔心,燕滅之後,下一個便是魏國,故而想要聯姻。
楚國朝野動亂,最好的選擇便是齊國,魏國清楚秦國不想齊國參與到戰亂之中,也是如此,方纔在這段時日,不斷與他暗示,希望與他聯姻。
“田大人覺得如何?”
屍埕久久沒有聽到田鼎的答覆,便再次開口,年邁的老臉上,忍不住看向一旁的田鼎一眼。
方纔的話已經很明顯,只要田鼎同意,日後田鼎之女便是魏國王后,以魏王假的秉性,日後朝政定然是由王后主持。
“魏王雖愛犬不愛人,然若要立後,唯有選我齊國之女,才屬良配,若魏相不棄,田鼎願立刻書信一封,稟明我王!”
田鼎聽到屍埕的話,帶着絲許笑意,停下腳步,對着屍埕拱手。
屍埕聽到前面那句話還逐漸喜悅,然而聽到後面的時候,卻是忍不住眉頭微皺。
看向田鼎,屍埕有些疑惑。
“田大人!”
屍埕拱手。
“素聞田大人愛女田非煙,才貌皆全,如若田大人願意,吾等定會勸我王立大人之女爲後!”
屍埕說道,作爲一大把年紀的老狐狸,屍埕比任何人都清楚,與齊國聯姻是最好的選擇,但迎娶齊王之女與迎娶田鼎之女,天差地別。
齊王是何秉性,他屍埕哪能不知道。
故而眼下屍埕也不裝下去,直接與田鼎攤牌,他們想要的是與你田鼎聯姻,並非齊王。
“吾女年幼,難堪重任,還請屍相勿要聽信謠言!”
田鼎微微搖頭,若非屍埕是魏國朝堂中,少有的賢臣,田鼎都懶得理會對方。
魏王假的秉性如何,毫不誇張的說,命荊軻刺殺嬴政的公子丹,都要比魏王假好上不知多少倍,昔日魏王假的種種事情,以人喂犬,以人宴犬,這些違背蒼天的事情,遲早會被反噬。
古有言,君王無道,國必滅之,人若無道,人亦亡之,縱觀商湯之鑑,魏王假有過之無不及。
如此一個人,居然還來與他談聯姻。
“聽聞田大人素不喜秦!”
屍埕看到田鼎的模樣,思慮幾息,皺眉輕聲道。
“屍相不也在暗地裡,多有遣族人離魏!”
田鼎笑着說道,擡手示意屍埕一邊走,一邊說。
院子內。
一個扈從在奴僕的帶領下,急匆匆的跑着,最終在涼亭內,找到依舊還在閒談的田鼎。
“大人,賢君子命人從潁川傳來消息!”
扈從來到田鼎面前,跪在地上,雙手呈上竹簡。
田鼎與屍埕聽到是潁川傳來的消息,不由得看向男子,在二人眼裡,按照此前的情況,想必是好消息。
田鼎伸手拿過竹簡,緩緩打開看起來。
不過當田鼎看完竹簡之後,表情愈發憤怒,最終,憤怒的田鼎,直接把竹簡摔打在木桌上。
“豈有此理!”
田鼎的舉動,讓屍埕都被嚇一跳,年邁的屍埕還從未見過,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田鼎如此憤怒,當下便拿起摔在一旁地上的竹簡,拿起來後,看向其中的內容。
當看過之後屍埕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完全不敢相信,那些潁川士族怎麼敢啊!
害田鼎之子!!!
這下好,隨着事情被田鼎知道,原本還有可能會在暗中幫助那些士族的田鼎,不僅再也不會有幫助的可能,反而還會在秦國反撲後,殺光他們一族。
二十年前,當初在齊國屠殺士族的田鼎,這些士族莫不是忘了嗎?
“唉~!”
屍埕老臉此刻都忍不住搖搖頭,滿是無奈的閉上眼睛,表情盡是絕望。
這些人,當真是不能扶持!不怪當初韓非子不能重用,死不瞑目,不怪後面韓國會第一個滅亡,有如此之人,怎能不亡!!!
當真可笑,誤國之人,言之復辟!
不過
屍埕睜開眼睛,看着竹簡內的消息,讓屍埕奇怪的是,爲何田賢沒有在書信中提及是何人救他,是何人在半路攔截,隨後把事情的經過告知於他。
一般情況下,沒道理不說出來,要知道這可是救命恩人,當以銘記,當以厚報。
絕不可能隻字不提,除非,這個人很敏感,不能說出來,怕別人,不,是怕田鼎知道。
是潁川那個得罪過田鼎的士族,還是秦國朝堂的人?
屍埕思索間,更傾向於前者,畢竟能知曉如此詳細的謀劃,以及那些士族的目的,最終救下田賢,唯有那些潁川士族才能做到。
“告訴濮,一旦潁川士族復辟失敗,給我拿回韓易幾人的頭顱。”
田鼎的聲音讓屍埕回過神,當看到一臉暴怒的田鼎已經平靜下來,屍埕鬆氣之餘,卻嘆息一下。
隨着田鼎的話,屍埕清楚,不管此番潁川反秦是否成功,最終韓易那些人的頭顱,一定會在某一刻,都會被田鼎砍下來,屍埕從不懷疑齊技擊的能力。
單憑士族,根本擋不住田鼎手中的齊技擊。
“諾!”
扈從聽到田鼎的話,拱手點頭,隨後起身離開。
幾個時辰後,勸說聯姻未果的屍埕,看着天色已經很晚,便起身告辭,離開府邸。
夜色降臨。
府邸內,在深夜中,田鼎跪坐在木桌前,看着窗外的夜色。
“白衍!”
田鼎突然呢喃一句。
田賢是田鼎之子,連屍埕都想到的事情,冷靜下來的田鼎,又怎會沒有發覺,而思索許久之後,田鼎雖然不敢肯定,但已經隱約猜測到,救田賢的人,很有可能是白衍。
雖然不明白爲何本該在雁門的白衍,會出現在潁川,但也唯有這個解釋,方纔能讓田賢沒有說出其名諱。
知子莫若父,田鼎太瞭解兒子田賢的心性。
而一想到白衍
“魏老與白衍,他們二人應當沒有交集纔是,爲何會認識?還有,魏老爲何會幫白衍?”
田鼎忍不住皺起眉頭,太多太多事情想不通,
藺安順與荀州已經返回齊國,田鼎閉上眼睛,思索着曾經藺安順與荀州說過的話,隨着魏老的出現,隨着親眼看到魏國廟堂那些大臣,如此腐亂、無能,還有楚國的動亂。
弒君!
向來主張反抗秦國的田鼎,隱約間,合盟抗秦的念頭越來少。
潁川郡。
新鄭城內,城頭上,一些秦吏正手持火把,在城頭上巡視,在其城道外邊,是一望無際的漆黑,而往裡面看去,漆黑的夜色下,燈火人家那微微光亮,清楚可見。
城內的街道上也有守夜的巡視秦吏,三人並行,一邊閒聊一邊交談着聽到的趣聞,或者是那家婦人的模樣,那家酒樓見到的女子,身子多饞人。
不過就在三個秦吏方纔離開,再次恢復黑寂的巷子內,突然出現一個個布衣男子,全都手持利刃。
“那該死的小俏婦當真氣人,與其等着那不會回來的男人,你說從了我多好,我”
一個秦吏訴說着這段時日,他盯上的一個婦人,言談之間眼神中滿是貪婪,口水都嚥了不知幾下,不過還沒說完,突然感覺身後傳來動靜,方纔轉過身,看向身後,下一刻,一把利刃直接刺入其腹部。
秦吏瞪大着眼睛,滿是痛苦,青筋佈滿額頭,嘴巴動了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誰?”
其餘兩名秦吏一臉驚恐,然而也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三五個男子手持利刃,直接對着頭顱劈砍下來。
剎那間,就看到兩名秦吏額頭流出滾滾鮮血,直接倒在地上。
原本三個秦吏用於照亮的燭燈,此刻也落在地上,燭光眼看着慢慢要滅掉,而其一旁的地面上,數不清的腳步踩踏而過,泛起的絲絲微風,最終讓弱小的燭光消失在巷子內。
申府。
在院子內,數不清的男子手持火把,站在院子中。
而爲首的韓易等諸多穿着綢衣的老者,這站在走廊內,看着這些男子。
“諸位豪俠義士們今日,便是圖謀大事之期!功名利祿,唾手可得!如今城內暴吏、秦卒,便有勞諸位!”
韓易老邁的臉上,雖然情緒隱藏得很好,但眼神之中的激動,一眼就讓人看得出來。
不過這也不能怪韓易,此刻在韓易兩旁的那些士族老者,無一例外,全都是一臉從容得意的模樣,或許在這一刻,天下,都是他們的,甚至已經想着,日後載入史書,名垂千古。
“諾!”
聽到韓易的話,院子內,數不清的男子手持火,大聲喊道。
此刻一個個男子的臉上,滿是亢奮的神情,其中就有盧稷、鄠邑、欒弘幾人,甚至比起其他男子,這三人站着的位置,更爲靠近韓易等人。
“出發!”
隨着一名手持火把的男子在韓易身後大喊。
靠近府邸大門的男子拿着火把,拿着利刃,朝着府邸外走去。
鄠邑、欒弘離開前,他們二人目光滿是火熱的看向韓老,在他們眼裡,只要這一戰他們能引起韓老這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重視,日後韓國復辟,官爵、財富、美人,何愁不得。
想到這裡,二人看向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心思。
“你們三人,隨吾走!”
院子內,越來越多的男子離開,而方纔喊話發號施令的男子,則帶着暴原以及其他士族的子弟,看向鄠邑幾人。
這一幕映入韓易以及其他士族老者眼裡,大家都心照不宣,裝作沒看到,裝作很正常。
其實從一開始,事成之後如何分配,如何獎賞,提拔誰,犒賞誰,早就已經有了個大概,就如同眼下,城內絕大多數的豪俠,都是被帶去除掉城內秦吏,殺死秦卒,這些有性命危險的事情,基本都是那些俠士去做。
而士族子弟,全都另有安排,比如除掉一些早想除掉的士族,除掉新鄭城令、城尉,以及其他秦國官員。
這些事情不僅沒有多少危險,而且功勞也是最大。
“諾!”
鄠邑、欒弘、盧稷見狀,都默契的拱手應道,低頭時,目光滿是得意。
半個時辰後。
在一些士族的府邸,府邸內的奴僕聽到敲門聲,打開大門,還沒等反應是誰,就被一刀砍死,片刻後,整個府邸頓時傳來恐懼的尖叫聲,慘叫聲,以及一些婦孺女子的哭泣央求聲。
而就在新鄭城令勾則的府邸,暴原帶着一衆手持利劍的男子,站在門前敲敲門。
“何人?”
門內傳來聲音,鄠邑等人推了一個秦吏上前,說了一個理由。
伴隨着大門打開,暴原擺手。
下一刻,鄠邑、欒弘等人,紛紛拿着利劍殺入府邸之中,不僅僅打開大門的僕人被砍死在地上,就是府邸內其他侍女、奴僕,也是見一個殺一個。
然而不管他們如何搜查,都找不到勾則本人,甚至都找了好幾遍都沒見到人。
“給我找出來!”
暴原帶着人,在走廊下不斷看着一個個房間,生怕那些士族子弟隱瞞他,偷偷殺死勾則,然後把勾則妻妾全都藏起來。
他可是早就知道勾則生性好淫,也有幸見過勾則那些妻妾,不僅貌美,更是一個個的誘人,他已經心饞好久。
功名利祿他暴原要,美人,他同樣也要分得一份才行。
然而在府邸內來回看了幾圈後,暴原懵了,看着同樣一臉懵的其餘男子,暴原此刻腦海只有一個疑問。
勾則人呢?
爲何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怎麼回事?人呢?”
“對啊!不僅勾則沒找到,就是他的那些妻妾都沒見着。”
院子內,一個個男子都議論起來,其中不乏一些士族子弟,滿是惋惜的說道。
隨着那些議論聲,暴原、鄠邑、欒弘三人,心裡本就急躁,眼下更是煩躁不已,若是沒有勾則的人頭,他們那什麼立功,那什麼獲賞。
就在這時候,一個男子急匆匆的跑來。
“大人,詢問僕人,僕人說今日有人藏糧稅,城令已經離開新鄭!帶人前去調查!”
男子對着暴原稟報道,此刻在男子心裡,都忍不住感慨勾則果然好色,連外出都要帶着妻妾。
暴原聞言,與鄠邑等人對視一眼,滿是絕望。
完了,勾則不在.
“去,馬上殺去城頭,無論如何,必須要奪下城頭!”
暴原對着其餘人吩咐道。
鄠邑、欒弘等人見狀,紛紛點頭,生怕等會什麼功勞都沒有,其餘士族子弟皆是如此,然而正準備要走,忽然間,盧稷突然走出來。
“請慢!”
盧稷在衆目睽睽之下,攔住要離去的暴原等人。
正當連同暴原在內的所有人,都疑惑不解的看向盧稷時,就見到盧稷面色閃躲的看向暴原。
“大人,眼下吾等離去皆無功,恐就是去城頭,也僅有苦勞!”
盧稷說到這裡,目光看向四周那些男子一眼,那些人都是通過關係,或者士族子弟,方纔會來到這裡。
“想必諸位,也不願意落人笑話!”
盧稷太知道士族子弟好面子,也清楚其餘人,包括他在內,都想獲得功勞,藉機得到封賞。
眼下看着這些人,盧稷實在不甘心就這般離開。
於是盧稷看向暴原,擡手打禮。
“想必勾則身旁,並無多少人,大人不若天亮便命人去追殺,今這府邸,不如先一把火焚之,至於勾則.”
盧稷說到這裡,小心翼翼的看向暴原一眼。
“反正都是將死之人!”
盧稷嚥了咽口水,他知道這件事情若是傳出去,定是落人笑話,但眼下,他只能賭,賭這些人與他有一樣的心思。
黑夜下。
聽到盧稷的話,別說暴原面色陰晴不定,就是鄠邑、欒弘等人,也都心跳加速起來,至於那些士族子弟,更不用說,不提有時候顏面對於他們而言,比性命都還重要,想到就這般灰溜溜的離開,日後不僅在父親哪裡,就是在族人面前,恐免不了被人輕視,漸漸的,眼神都開始飄忽不定起來。
反正只要勾則死就行,至於在哪裡殺的,誰都不說,對大家都有好處。
新鄭城頭。
“殺!!”
“快,有亂賊,快!”
“快跑!!”
隨着城頭上愈來愈多的反賊,很多原本還打算防抗的秦吏,看到前面的秦吏紛紛慘死,直接潰逃起來,有些甚至眼看被包圍,直接跳下高聳的城牆。
此刻從城頭上看向城內,數道巨大的火光,在黑夜格外矚目,隱約間還有一些微弱的混亂聲。
新鄭城外,在一個偏遠的小村子中。
與新鄭城內的亂像不同,黑夜下,村子十分安靜不過有一個院子例外,不僅院子內外有一個個持劍的男子看守,在院子內,更停放着三四輛馬車。
“咸陽哪裡已經爲伱打點清楚,不必擔心!”
白衍跪坐在房屋中,對着勾則說道。
勾則點點頭。
不過還沒等勾則說些什麼,一個男子便來到房間內,來到白衍面前,對着白衍打禮。
“將軍,暗哨傳來消息,新鄭城內火光四起,城頭到處都是嘯殺聲!”
男子稟報道。
白衍聞言,點點頭,並沒有意外,看向勾則。
“明日你便可以南下,去尋郡守崔言!切記,不要告知崔言與吾的關係!”
白衍囑咐道。
“將軍放心!”
勾則點點頭,對着白衍打禮道。
看向窗外的夜色勾則不斷咂嘴搖頭。
“可惜,這場戲不能插手!”
勾則嘆息一句,目光看向白衍。
“將軍明日便要回雁門?”
勾則問道。
一旁勾則的四名愛妾,也都好奇的看向白衍,特別是最受勾則寵愛,曾經見過白衍的那個美妾,看向白衍的目光,眼神那叫一個水靈。
自從勾則讓她去服侍名將白衍,最終被拒後,這件事一直被她惦記,眼下,看着年紀輕輕的白衍,她都記不清多少次獨自在夜裡想着,若她在牀榻上伺候一番白衍,那威風凜凜的名將白衍,在牀榻上是何等模樣。
“嗯!”
白衍聽到勾則的詢問,沒有隱瞞,點點頭,明日一早暴禹應當便能抵達這裡,到時候,無法再在潁川存身的暴氏一族,應當也會跟着暴禹,一同去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