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洛陰之亂(二)
隨着夜色漸晚,在洛陰城內,一座府邸之中,白君竹與白映雪姐妹二人都在等待着白衍歸來。
而直到即將天亮,抵擋不住睏意的姐妹二人趴在木桌上睡着,都不見白衍身影歸來。
第二日。
白平到來的時候,方纔驚醒姐妹二人。
“衍呢?”
白平來到書房,看着朦朦朧朧醒來兩個堂妹,輕聲詢問道。
“昨日已經離開,不見歸來!”
白君竹起身,對着白平說道。
昨日她已經囑咐侍從以及府內的其他人,若是白衍歸來便通知她,然而直到眼下,白君竹都沒有見到僕人來稟報。
“離開?”
白平聽到白君竹的話,眉頭緊鎖。
在前來洛陰的路上,白平已經知道洛陰城這裡,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故而聽到白衍昨日離開,也清楚是爲何。
“我已經命人回咸陽,去告知父親!”
白平對着白君竹說道。
洛陰城這裡方纔被賜給白衍做封地,對於洛陰城內的士族、關係,白衍什麼都不清楚,所以白平得知洛陰的事情後,擔憂白衍會吃虧,便立刻命僕人返回咸陽去稟報父親,讓父親前來洛陰一趟。
“嗯!”
白君竹聽到白平的話,也鬆口氣。
白君竹自然清楚白平的用意,只要大伯代表白氏來到這裡,若真是洛陰城內的士族所爲,那麼隨着與大伯接觸,確定大伯的態度後,洛陰城內的士族也會藉機收斂,不僅不會繼續鬧得太大,也會買白衍人情,幫助白衍平息最近發生的事情。
此刻不管是城內發生的事情,還是此前掠賣一事,白衍得罪的勢力,歸根結底,無非是因爲利益。
只要白衍向他們妥協讓步,不管是誰在洛陰背後下陰手,都清楚見好就收。
書房內。
正當白君竹與白平交談之時。
“小主!聽說徐姑娘收到將軍書信,正準備離開府邸!”
一個侍女急匆匆的走近書房,來到白君竹面前稟報道。
聞言。
白君竹與白平對視一眼,直接朝着書房外走去,白映雪也連忙跟在身後。
洛陰城內。
白衍身穿布衣,盤坐在一個街頭拐角,靠在木柴堆旁,若非腰間配有一把劍,這般模樣,活脫脫像一個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少年。
伴隨着頭髮有些凌亂,嘴角由於年紀的增漲,也開始有些許細小的鬍鬚,很難把眼下的白衍,與那個馳騁沙場的秦國將軍放在一起對比。
望着街道上人來人往的行人。
白衍嘴裡叼着一根草,昨晚沒有白白花費一頓酒錢,此刻對於洛陰城內的士族關係,心中已經也有一個瞭解。
甚至那些士族子弟仗着家族實力,在洛陰城內橫行霸道,白衍都瞭然於心。
不過眼下白衍還是不確定,在洛陰城這裡鬧事,趁機給他使絆子的人,到底是洛陰城內的士族,還是此前得罪的那些勢力。
伴隨着日頭高升。
白衍等了許久,終於見到徐師帶着兩個親信到來。
“君子,查看了,不是中毒!也沒有發現有外傷!聽秦吏說,的確是溺亡纔會出現的模樣!”
徐師看到白衍,望向周圍的滿是來往的行人,於是上前改口,小聲的對着白衍稟報道。
方纔在得到白衍的書信之後,徐師便按照白衍的要求,第一時間便拿着章印,去官府哪裡查看屍體,好在屍體沒有安葬,通過查看,確定那些人死前,並沒有中毒。
“映雪姑娘,你爲何不在府邸?”
白衍聽到徐師的話,對着徐師點點頭,隨後目光看向隨徐師一同前來的白映雪。
隨着白衍的詢問。
白映雪滿是心虛的低下頭。
“我跟長姐說,在府中太過乏悶,便想跟着徐姑娘一起出來逛逛。”
白映雪小聲解釋道。
徐師看向白映雪一眼,隨後轉頭看向白衍,微微低頭,也不敢言語,其實白氏長女君竹是答應讓映雪跟着她,但也僅限於是去官府哪裡,後面跟來這裡,完全是白映雪私自決定。
而因爲同是女子,徐師也不好真的開口趕白映雪走。
畢竟徐師曾經雖是士族女子,然而小時候與其母親被趕出徐府後,母親一死,她就被賣到酒樓,若非古箏不俗,恐怕也是被諸多男子佔有過。
故而對於白氏出身的白君竹與白映雪,徐師心底都有一些小自卑,把自己的地位放低很多。
雖說曾經救過白裕,以及假裝扁鵲弟子的原因,白氏族人無論男女老少,都十分敬重徐師,但沒有白衍的吩咐,徐師根本不敢開口趕人。
“不能亂說話!”
白衍聽到白映雪的解釋,沒有在說什麼,對於這個比自己小一些的白映雪,白衍也十分清楚其心性,考慮到什麼後,最終也沒有開口讓白映雪回去。
“好!”
白映雪看到白衍沒有趕她走,一臉驚喜的擡頭,看着白衍、徐師等人轉身離去的背影,連忙跟上。
街道上。
沿途都是議論溺水而亡的百姓,無論茶館還是酒樓,都能聽到嘈雜的議論聲。
隨着日子過去,越來越多對白衍不好的言論,出現在街頭。
“最近都提心吊膽的,很多人連做生意都不敢出來,都擔心家中的妻兒老幼。”
“可不是嘛,若是有錢,誰願意出來,最近到處都是死人,你聽說了嗎?赦村哪裡,那個名叫牤的屠戶,就是趁着隔壁家男子出去,就入戶把鄰家婦人霸佔不說,還把那M婦人以及一家老小全都殺了。”
“這最近不太平啊!聽說那些淹死的人,都是因爲蒼天~要懲罰白衍!”
一個販賣斗笠的小販,正在和隔壁攤鋪的小販閒聊,說到最後的時候,還特別小聲,然而話音落下,就突然見到一名男子來到攤鋪面前。
這把小販給弄得嚇一大跳,連忙轉過頭。
而還沒來及害怕,當小販見到男子身後,那兩名美人時,特別是瞧見那個年紀稍小的美人,商販看直了眼,在洛陰行商十餘年,他見過能與眼前這美人比肩的女子,沒有幾人。
毫不誇張的說,一年到頭都不一定能見到一個!
而旁邊那販賣木簪的小販,此刻也好不到那裡去,原本拿在手中的玉簪,都掉落地上而不自知,雙眼之中,只有看到的美人。
“頭笠如何賣?”
白衍拿着攤鋪上的一個斗笠,輕聲詢問道。
販賣斗笠的小販聽到白衍的詢問聲,這纔回過神,連反應過來,看到白衍佩有劍,沒有動怒,心中忍不住鬆口氣。
“五錢!”
小販對着白衍說道,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
白衍聽到價格,從袖袋之中,取出昨日還剩下的錢,數了二十五枚,交給小販,隨後從攤鋪上拿起兩頂斗笠,轉身分別給徐師、白映雪二女戴上。
看着戴上斗笠,好很多的樣子,白衍滿意的點點頭,隨後又拿了三個,分給兩親信,自己也戴上一個。
白映雪看着白衍轉身離去,跟在其身後的同時,此刻心中也滿是疑問。
眼下滿城都是對少年的詆譭話語,爲何少年一點都不在意,明明都走在街道上,親耳聽到來往行人、商販的那些話,爲何卻一點都不在意的模樣。
她聽着都忍不住有些動怒。
爲何作爲被百姓議論的少年本人,卻無動於衷,明明可以立刻亮明身份去官府,讓官府下令闢謠。
想起昨晚長姐說過的那些話,白映雪此刻對洛陰城內的士族,已經是恨透頂。
在白映雪眼裡,不管那些人是不是那些士族殺的,但眼下,那些士族一定都在府邸內,坐看少年的笑話,等着少年低頭。
洧水河畔。
白衍再一次來到河畔旁,不過這一次與昨日不同,從吳蒙等人口中,白衍已經知道洛陽城很多事情。
畢竟濮陵在如何落魄,終歸也是洛陰人,是洛陰士人,對於洛陰的消息,遠比一般人要知道得多。
順着渭水河,沿着河畔一直往上游走。
由於這段時日一直都有人溺水而亡,故而本就不多在渭水捕魚的百姓,更是沒見幾人。
許久後。
等戴着頭笠的白衍,在渭水河畔見到人影時,卻是一些失去家中至親的百姓,在河畔旁哭泣哀悼。
有個別地方的百姓都有這種習俗,若是在河中淹死,在百姓眼裡,一定是渭水河不再保佑,一定要前來祭祀,也在緬懷失去的至親。
白衍與徐師一行人,來到那些痛哭的老弱婦孺不遠處。
等了一會後,看到那些婦孺老幼在祭祀過後,痛哭打算離開回家,白衍方纔上前。
“老婦人,請問家中是何人溺亡?”
白衍來到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婦人身前,輕聲詢問道。
由於悲痛,顫顫巍巍的老婦人,見到白衍,聽到白衍的詢問,那花白頭髮下,滿是褶皺的臉上緩緩落下淚水。
“你是何人?”
老婦人沒有回答白衍,而是輕聲詢問道。
其他三個老婦人,以及兩個帶着孩童的年輕婦人,此刻也看着白衍一行人帶着頭笠的模樣,滿是警惕,但好在看到其中有兩人是女子,並且姿色十分白皙貌美,方纔沒有害怕。
“吾乃秦國官吏,聽聞洛陰之事,特地從咸陽趕來調查。”
白衍輕聲說道,並且從懷中,掏出一個印章,印章並沒有交給老婦人。
但看到印章,不管是白衍面前的老婦人,還是其他婦孺老弱,都紛紛對着白衍跪下來。
“大人!”
“大人,還請大人爲吾等調查清楚!”
見到白衍是咸陽前來調查的官員,所有老婦人都如同見到恩人一般,不顧河畔泥濘,不顧泥土之中的石塊,一邊痛哭一邊給白衍磕頭。
白衍見狀,連忙伸手把老婦人攙扶起來。
“快快起來,吾定會盡力,爲諸位做主,然眼下需要吾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白衍輕聲說道。
聽到白衍的話,跪在地上的老弱婦孺如同找到做主的人一般,接下來面對白衍的詢問,全都毫無隱瞞的說了出來,即使是涉及家中很多小事,都不例外,沒有絲毫隱瞞。
通過詢問,白衍很快便知道,如吳蒙所言,無人中有老有少,而這裡,就是此前見到屍體的地方。
白衍轉頭看着四周的河畔,眼神之中,浮現一抹失望,隨後看向上游,目光之中,隱約有些擔心。
今日一早,掩埋屍體的地方,白衍也去看過。
白衍此刻也感覺到,這個案子若想查出兇手,恐怕有些麻煩。
轉頭看着眼前這些老婦人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見到那一個個年輕的婦人用滿是期盼的眼神望着自己,白衍也感覺心中十分有壓力。
好在倒也並非束手無策。
昨日在知道事情前因後果之後,白衍便從濮陵哪裡打聽到秦吏傳出來的消息,以及方纔,有特地讓徐師帶人去官府查看屍體。
既然沒有外傷,又沒有中毒,那麼能讓五名善於水性的人溺亡,很大可能,兇手或幫兇,一定是與那些人溺亡的五人很熟,至少那五人都沒有防備纔有可能得手。
否則能讓五個擅長水性,並且靠着渭水謀生的男子溺水而死,即便是十名徒手男子也難以做得到。
白衍不知道洛陽城令以及洛陰所有秦吏,有沒有察覺到這點,但白衍有預感,就算是有秦吏能想到,也絕對有人或者勢力干擾,不讓秦吏過多調查,特別是那些死者的村子。
昨日濮陵說過,秦吏已經按溺水而亡結案!
從這件事情就能看出,有人希望看到那五人就是正常的溺亡,並早些結案。
“不是說這裡發現五人溺亡?爲何只有汝等四戶前來?”
白衍聽着這些老婦人的訴說,突然有些疑惑,伴隨着一個個老婦人介紹自己家中至親溺亡的事情。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爲何只有四個死者親人前來河畔?明明溺亡的是五人!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習俗,那麼世代生存在渭水河畔旁,這些老婦人有祭祀河神的習俗,那不可能剩下一個死屍的家人,沒有這個習俗。
“大人,那一戶人家是個可憐人,家中僅有一個眼瞎老婦,村裡的人,一直都不敢告知她三子溺亡的事情!”
一個老婦人聽到白衍的詢問,便輕聲解釋道,談及哪一戶死者的家中情況時,也忍不住嘆息一聲。
“那瞎眼老婦早年男人與長子、次子,皆死在戰場上,好在此前僅剩的三子生來孝順,家中雖不富裕,卻從小謹記生母恩情,從小就忙前忙後的照顧瞎眼老母,就是談親之時,次次被他戶女子家嫌棄,也不曾棄瞎眼老母不顧,也是這般,村裡人都不知如何開口告知那老婦人!只說她三子有事要出家門一段時間。”
河畔旁。
白映雪與徐師,聽到老婦人的話,美眸都忍不住微微泛紅。
當聽到那眼瞎老婦人僅剩一兒,並且無子無後,都清楚,一但那老婦人若是知道,會是何等絕望。
“可否勞煩帶吾去那老婦人家看一看!”
白衍想了想,對着眼前這幾名夫人拱手輯禮道。
“大人不必客氣,大人若想去,現在就可以!”
河畔旁的幾名老婦人擦拭着眼裡的淚水,連忙應聲道。
半個時辰後。
在一條遠離河畔較爲偏僻的道路上,白衍跟在諸多婦人身後,繞過一個山坡,來到婦人口中的村子。
還未等朝着山坡下走去,前往那個村子,白衍就看到道路旁一顆樹下,一箇中年男子癱坐在樹下哭泣,那中年男子的目光,遠遠的望着遠處村之內的一戶人家,淚流滿面的望着那坐在院子內,孤零零的老婦人。
白衍見到所有老婦、少婦,以及白映雪、徐師,都沒有看到那中年男子。
白衍想到什麼,心中鬆口氣。
能見到,事情就容易多了!
“大人,哪一戶小苑坐在院子的,便是那瞎眼老婦人!”
一個老婦人給白衍說道,伸手指着村子中的一戶小苑。
白衍順着老婦人伸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赫然看到村子中的那個小苑,一個老婦人孤零零的坐在其中,身影不大,然而在那小苑中,卻異常顯眼。
白衍不知爲何,突然想起自己的外祖母。
自從大舅父成婚後搬去臨淄,外祖母也是常常這般一個人,孤零零的小苑坐着。
每一次去看外祖母,都見到外祖母孤零零的一個人。
思索間。
着望着遠處那人影,想起自己的外祖母,想起小時候外祖母滿臉慈愛,笑着寵溺自己的一幕幕,白衍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轉過頭,用泛紅的眼睛,看向一旁。
離家兩年多,不想念外祖母是假!
當初離家時,還是外祖母還連夜給自己哄曬乾糧。
“伱們先走!我等會就到!”
白衍緩過來後,輕聲囑咐道。
徐師與白映雪,二人美眸怔怔的看着少年的側面,當看到少年的眼神時,她們沒想到,一直在天下世人譽爲少年名將的白衍,會露出如此一面。
白映雪望着少年,回想當初二人經歷過的一幕幕,一直聽聞這少年事蹟的她,在她眼裡少年一直很強很強,不僅劍術很強,權謀、膽識更爲他人所驚歎,但此刻,望着少年那微微泛紅的眼睛,不知爲何,美眸有着一絲心疼。
“他應該很想家!”
白映雪心中浮現出一個念頭。
“走吧!”
在兩名扈從的保護下,老婦人很快便帶着徐師一行人,朝着村子方向走去。
白衍看着徐師等人離開的背影,平復心中情緒後,便轉頭望向樹蔭下的那名中年男子。
洛陰城內。
在一個府邸之中,在一個正堂內,七個名身穿綢衣,並且帶着玉飾的男子跪坐在各自的木桌後,不斷飲酒笑談。
“此番那白衍,恐怕再有能耐,也無力迴天!”
“是啊,如今城內百姓,皆言是老天懲戒那白衍,故而纔會死人!”
“哈哈哈!吾等便坐等看那白衍笑話,封地!呵呵,洛陰雖已是那白衍封地,但不代表吾等就沒有辦法!”
三個男子互相笑談道,提及白衍之時,紛紛笑着搖頭。
雖說這世道尚且沒有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一說,但在這些男子眼裡,還真就是這個意思,白衍再有能耐,在洛陰這塊土地上,也尚未站住腳跟。
“別小看白衍,就算白衍查不出來,白氏日後,恐也不會善罷甘休!”
正堂上方一個爲首的白髮老者,跪坐在木桌後,看向這些男子一眼,輕聲詢問道,再其身旁,還放有一根節杖。
“洛老放心,白氏且不說查不查得到兇手,就算日後白氏查到兇手,也不會查到吾等這裡!”
一名中年男子,對着老者輯禮道,說完滿臉笑意,轉頭與其他人對視一眼。
他們都在等着白氏與白衍出醜,親自開口求他們的時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