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喝着喝着，方纔與白伯說完話，那曾想方纔轉過頭，就見自己親孫子，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的去到少年身邊。
“溥善！”
老將軍眉頭一皺，低聲沉喝。
在老將軍眼裡，打擾賓客飲酒的行爲，實屬不該，或許其他府邸不在意，但在楊府，絕對不能出現這樣的事情。
賓客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若是不在意尚好，但一些不喜孩童的人，雖然不會說出來，但心中也難免煩躁，如此一來，便會怨怪楊氏。
當初老將軍年幼時，長輩便是如此教導。
大堂內。
交流正歡的衆人聽到老將軍喝止聲，紛紛停下交談，疑惑的看向老將軍，隨後順着老將軍的目光，也看到白衍身旁，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出現一個年紀小小的孩童。
“溥善休要胡鬧！”
馬車上，一個十二三歲，身穿綢衣玉飾的少年，從馬車內走出。
白衍擡起一隻手，揉了揉孩童的腦袋。
楊彥見到親兒偷偷進來，滿臉怒意。
眼下聽到這楊彥之子的話。
想到這裡。
但見白衍，亦是真。
第一次見面，不清楚爲人，白衍也不知道扶蘇是真心實意還是拉攏。
說話間。
感情就是爲了問這。
“族規當立，爲人以信，犯事受罰，等會不管什麼懲罰都是你應得的，但在離開前，我很好奇，爲何你要冒着族規上前？”
白衍說出後世一句名言，用來忽悠這小小年紀的孩童。
白衍說道，看了扶蘇身旁那些侍女以及僕人一眼，隨後對着扶蘇輯禮。
少年頭上綁着頭髮，臉頰輪廓居然於嬴政，有七八分相似。
而他的話，毫不意外的讓大殿內的衆人，紛紛笑出聲。
“公子若是不嫌棄白衍劍術粗糙，白衍便尋時間，去公子府與公子切磋劍術！”
“聽聞白將軍劍術卓絕，太傅茅大人也曾說過，若扶蘇想學劍術，爲白將軍不二人選！”
隨後，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
而白衍的話，讓遠處的衆人點點頭。
“老將軍，不礙事！”
白衍原本想走，根本沒打算留下來，也不想與扶蘇有太多交集。
“那就要好好學，學天文、地理，兵書、律令，學習如何交友，如何待人！”
說完，白衍起身。
既不讓楊氏爲難、破例，又能知道原因，還能照顧孩童。
若是日後這孩童真能如同他說的這般，做到那種程度，那也算是後繼有人。
因爲話音落下後，楊彥都發覺自己的語氣軟了下來。
一個身穿官服，並不魁梧的少年，一個被父親抓着衣服，眼中滿是恐懼的孩童，一大一小互相對視。
雖說是在公子府邸，但對於左更白衍負責護送的事情，不管是扈從，還是侍女都是知道的。
扶蘇見到白衍想要告辭，那棱角分明的臉頰上，眼神望着白衍，緩緩拱手輯禮。
今日扶蘇之所以前來這萯陽宮，見祖母是真。
白伯、白巖、馮劫等人，聽着老將軍的話，看向彼此，都滿是欽佩的點點頭，楊氏能爲一方顯赫，絕不無道理。
白衍拱手應道。
百年後他於楊彥不在，楊氏便是交在楊溥善手中。
護送馬車的那些扈從以及僕人、侍女見到白衍，紛紛讓路輯禮。
楊彥瞧見楊溥善那害怕、詢問的眼神，輕聲說道。
然而在白伯、白巖、白裕三人眼裡，卻是在感嘆，到底是從齊國來的氏族子弟，這底蘊着實不一般。
白衍聽到這個八歲左右的孩童，想要日後能與自己這樣，忍不住一臉古怪，也有些不好意思。
“將軍！”
再生氣，楊溥善終究也是自己的愛孫，自己的後人。
而那個名叫楊溥善的孩童聽到楊彥的話，連忙轉頭看向眼前的少年，兩個小眼珠的目光中，即使感激，更是激動。
老將軍與馮劫認爲是白氏教育得好，這才理解怪不得白衍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大才。
看着一直跪坐飲酒的楊彥，憤怒起身，就連老將軍都搖搖頭。
白衍看着遠處的馬車停下，在交代親信事情之後，便朝着馬車走去。
如今沒有周王室，別說在秦國，就是韓國尚未被滅之時，連韓王安都已經使用六馬，而非五馬，畢竟韓王安是姬姓，但看着其他諸侯王都用六馬，唯有自己用五馬，這不是落人一等嗎。
白衍見到孩童唯唯諾諾，兩個小眼睛滿是恐懼的模樣，轉頭望見老將軍與楊彥那憤怒的表情後，笑着示意沒事。
他的話，不僅僅忽悠住八歲的楊溥善，就連其他幾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甚至是一大把年紀，步入年邁的老將軍，都因爲白衍的話，而面露沉思。
一個聲音響起，白衍這才擡起頭。
“學到老！”
好在下一刻。
日後就算不全都一樣，但也差不了太多。
白衍看着楊彥拖拽着孩童要離開，輕聲說道。
對於楚係爲首的昌平君，白衍不得不防。
“想要像我這般？”
雖然老將軍的話，以及白巖等人輯禮的模樣，對於這孩童‘惡意滿滿’！
但此舉的確是爲這孩童好，讓孩童能見到，唯有立信，方纔得外人歎服、尊崇。
輯禮完畢後。
白衍微微低頭輯禮道。
看着雙眼真誠的公子扶蘇望着自己，緩緩擡手輯禮感激。
這對孩童會有不小的影響。
所有士族聽到這個消息，喜怒哀樂皆有。
那曾想。
否則傳出去，不管是名聲還好，還是公子與大臣間的關係，對於公子日後繼位或者其他，都沒有好處。
“將軍！！”
但眼下，扶蘇不僅開口挽留，與他交談，更是直言不諱的請他教劍。
出發邯鄲在即，誰都不敢保證，昌平君會不會使用手段。
“楊將軍，等等！”
白伯、白巖、馮劫，紛紛對着老將軍拱手輯禮，示意歎服。
“既然白衍將軍問，便說出原因！”
“白將軍！”
若是想知道，等酒宴之後，不管何時問父親，或者問他都可以，還非要冒着族規，偷偷上前。
“啊？”
大堂內。
············
咸陽城。
馬車停下。
不過到後面，從春秋的吞併到如今的滅國，周王室早已不存在，別說在昭襄王時期，齊、秦二國稱帝，就是在更早之前，秦公時期便已經偷偷開始使用天子葬禮。
白衍也清楚，公子扶蘇都已經說到這種地步，並且是直言上卿茅焦推薦。
最絕望的，當屬那些因爲雁門一事而恨白衍的士族，之前白衍連連立功，深受王上寵信、器重，前段時間所有郡縣、朝堂諫言白衍的竹簡沒有聲息便能看出，想要扳倒白衍，難！
如今楊老將軍與白衍交好，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白巖巴不得早日把長女送到其府上。
白衍不會反對楊老將軍的嚴厲，如今這世道，人無信難立，上至君王信任，下至好友交心，皆是如此。
就連大堂內，楊老將軍等人，也都看向白衍。
不過這個道理白衍不會直接說出來，而是通過委婉的詢問。
曾經應以爲傲，視作心頭肉的長女，每一想到日後要把長女嫁出家門，白巖都會心中隱隱不捨，然而眼下看着那少年。
“族規就是族規，與白將軍並無關係！今日不嚴，他日定會再犯！”
“長公子此行應是前去宮殿內見太后！白衍便先不打擾長公子。”
對於眼前的扶蘇，白衍還是有些警惕，而原因並非是扶蘇本人，而是扶蘇背後的楚系。
白衍想了想。
白巖更是一臉滿足的笑起來。
捫心自問，不管是白氏還是馮氏，恐怕都比不上楊氏。
畢竟扶蘇於背後的楚系勢力，實在是讓人忌憚。
大堂上最上方的老將軍，聽到白衍的話，眼神之中，原本嚴厲的模樣，也不由得軟下來。
大堂內。
按照曾經的周禮規定，天子駕六馬，諸侯王駕五匹馬，卿駕四、大夫駕三、士二，庶人一。
所有人就見到，白衍緩緩來到孩童面前，蹲下身子。
這個像不僅是模樣，就是聲音也開始朝着嬴政靠近。
這些白衍都要全部瞭解並且登記，否則一旦出發，隨行囚徒、勞役、更卒不下十萬之衆，外加上一些有心人，難免會出現紕漏被人利用。
“學無止境！”
但這些白衍不可能說出來告訴別人，甚至父母、外祖母，以及田非煙也不會說。
“扶蘇，見過白將軍！”
白衍效力的君王是嬴政，只要等日後昌平君謀亂反叛，到時候殺掉昌平君，日後不管是哪位公子繼位，白衍大不了就辭官歸隱。
萯陽宮。
於是韓王安也使用六馬，而公子使用五馬。
說完之後，楊彥嘆息一聲。
白衍放下手，看着扶蘇。
別說老將軍，就是楊彥都忍不住無奈的看向自己的孩兒。
嬴政也不會讓這樣的公子繼位。
見狀。
想到這裡。
怪不得當初在上郡，楊憲不僅位高權重，更是頗具威望，人脈之強，就連一些隱士先生都能請到。
“學無止境，白衍能領兵且常勝，便是一直在學，只要不死在沙場上，就要一直學到老！”
白衍卻出乎衆人意料的搖搖頭。
聽到白衍的話，所有人都一臉驚訝，隨後衆人都見過世面，與無數人打過交道，哪裡聽不出白衍的意思。
老將軍沒有理會那些孩童，老邁的眼睛，望向孫兒的眼神，疼愛之中帶着一絲失望，隨後取而代之的，便是嚴厲。
然還沒完，當看到楊溥善問白衍是都學完這些之後，才那麼厲害的嗎？
扶蘇特意提到恩師茅焦，因爲當初上卿茅焦，也就是太傅曾經說過，其與白衍的關係不錯，並且直言他應當與白衍多多來往。
然而白衍的話，卻並沒有用。
不過白衍不知道的是。
楊彥聽到白衍的話，轉頭見到白衍起身，以爲白衍是要求情，憤怒的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
就連白衍聽完老將軍的話，看着身旁的孩童，最終沒有阻攔楊彥將軍過來一把抓起孩童。
但一碼歸一碼，白衍不願見到這孩童就這般一句話都沒說就被帶走。
“溥善聽他們說過白衍將軍的事蹟，溥善也想日後能和將軍一樣厲害，還請將軍告訴溥善，如何才能像將軍這般！”
若非如此，又怎會有今日。
在這個說一句話都要輯禮的時代，身爲秦國將軍，雖說在忙着處理事情，但看到公子到來，無論如何也要上前輯禮。
楊氏有族規在，孩童明知故犯，受罰是應得的，但冒着族規上前，說出原因，這同樣也是孩童應得的。
當今天下，估計沒有那個氏族不知道，嬴政長子扶蘇，生母是楚人，背後站着的，也全是楚系勢力。
不僅是他，若是他沒有注意到公子的馬車，那麼身爲秦國公子，不管是哪位公子，也要主動來找白衍輯禮。
看着自己的愛孫，隨後看着少年，老將軍眼神浮現一抹察覺不到的感激之色。
看着年紀輕輕聲音便有一絲渾厚的少年，白衍不由的感慨，到底是嬴政的長子，這扶蘇簡直不要太像嬴政。
都說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此刻，白巖這個丈人，看着白衍，那纔是越看越滿意。
“白衍見過長公子。”
這實在是讓人意外。
白衍帶着絲許笑意，着看向孩童：“可否告知與我？”
五匹馬的馬車在秦國，可並不多。
白衍說道。
老將軍自然看到方纔在一些地方偷看的孩童，早已逃離，如同鳥獸皆散一般。
“此前扶蘇一直聽聞白將軍大名，今日得見，還想請白將軍一敘。”
白衍哪裡還不清楚，看年紀與模樣，這公子，應該就是公子扶蘇。
楊溥善奶聲奶氣的問道。
距離楊氏宴客已經過去一日，咸陽城內，一些消息靈通之人，已經知曉昨日楊端和老將軍宴請白衍，與其一起的，還有楊氏收到詔令、賞賜的消息。
萯陽宮的宮殿外，白衍正在率領部曲在登記着，突然看到遠處一輛五匹馬的馬車過來。
隨後白衍就感覺馬車傳來動靜，不到幾息，就感覺有一個人在自己前面。
白衍正在帶領親信部將，在萯陽宮與宮殿守衛交接事宜，畢竟此行千里，隨行的侍女、宦官，以及王宮的守衛。
此時，白衍看着遠處那輛馬車，有些好奇是哪位公子，會來這萯陽宮！
要知道如今別說在世人眼裡，就是在朝堂內的大臣心中，都不願靠近這萯陽宮，擔心惹禍上身。
這場景讓所有人疑惑。
捫心自問，白衍清楚自己能有這一日，與自己的際遇脫不開關係，之後更是機緣巧合做去幫搬運屍體，碰到一個個恩師。
此前說過數次，以往楊溥善也一直懂事聽話，誰想今日卻明知故犯！
白巖、白裕等人互相對視一眼，看着那孩童，從方纔的話裡面他們不難聽出，那孩童是楊彥之子。
楊老將軍給白衍解釋道，隨後看向孫兒楊溥善：“都怪老夫昔日太過寵溺孫兒，以至於無視族規，族規雖小，卻乃立信、爲人之根本，若連族規都無法遵從，日後如何在天下立足，如何讓人信任！”
衆人本以爲白衍會點點頭。
但不管怎麼樣，留在咸陽的時日並不多，待處理好事情之後，也去不了公子府幾次。
昌平君不知道他已經知曉上郡之事，有茅焦在，小心一些，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