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沒有睡兩個時辰的白衍,在侍女的提醒下,便匆匆起身,看着牀旁放置着黑色紋路的官服。
伸手拿起官服,白衍清楚應該是暴氏醒來後帶過來的。
昨日實在太累,一路奔波後,回到咸陽又有一大堆事情,當真是身心勞累,故而暴氏何時來到房間,白衍也沒有聽到。
望着外面的天色已經漸亮,穿好官服之後,白衍便離開房間。
府邸內。
侍女已經準備好早膳,暴氏尚在休息。
白衍上次回來便囑咐過暴氏,不管他何時去早朝,暴氏都要休息夠,若不早睡,便不能早起。
在這個世道,其實除去戰爭死去的人數,人均壽命低的原因,除去糧食、醫藥之外,有一小部分原因,便是沒有足夠的休息。
而且這個原因很可能日後會發生在嬴政身上。
曾經在齊國,面對艱苦的生活,白衍也不能如何,但如今在府邸內有僕人的情況下,白衍自然不會讓暴氏不睡覺便起來操勞。
其他時候忙歸忙,與不休息,是兩碼事。
一直以來,對身邊人好是白衍的習慣,哪怕是來秦國入伍後,也一直在做的事情。
臨近十二月。
府邸內,白衍能清楚的感覺到,氣溫一日比一日低,恐怕再過不久後,便會迎來下雪。
想到這裡,白衍微微皺眉。
以如今的天氣,嬴政與太后,帶着秦國一些官員前往邯鄲,這往返之間,定會遇上大雪。
若天降大雪之時,嬴政已經抵達邯鄲那便是最好,但若是尚未抵達邯鄲,恐怕就需要隨同的那些囚徒、勞役清理道路。
在秦國,絕不會有人給那些勞役衣物之類的。
白衍也不知道此行嬴政去邯鄲,一但遇到大雪,那些犯罪的囚徒、勞役,這次會死多少人。
但就算明知道會死人,白衍也無能爲力。
身爲秦國官員的白衍,不能開口,也沒有理由開口,在對待那些囚徒以及勞役,其他諸侯國都與秦國一樣,貿然開口的人,無疑會被當做另類,更別說若是不用囚徒,那遇上大雪,便是隻能讓將士去清掃道路。
到時候受苦受累的,便是一路跟着白衍奮戰過來的將士。
白衍心中存有善心,但不是那種無差別的善意。
那種以‘囚徒、勞役都是人’爲藉口,讓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去挨凍受冷,去做不屬於將士們的勞累事情,白衍可做不出來。
況且。
爲預防下大雪,秦國定會舉數萬,甚至是十萬囚徒、勞役前往邯鄲。
在這樣的情況下,防寒衣物之類的,白衍最多也僅僅能照顧麾下數千將士,至於數萬囚徒、勞役此行是死是活,便只能看那些勞役的家人能否及時送來衣物。
“將軍,有王宮的謁者到來府邸!”
白衍吃完早膳,思索之際,就見到僕人來到面前稟報。
聽到僕人的話,白衍點點頭。
放下碗筷之後,白衍起身來到府邸內的院子中。
不一會,白衍便見到幾名宦官服飾的官員,帶着詔令、端着盛有秦國官員服飾的木盤,以及端着放置有爵弁、印章的木盤,緩緩來到院子之中。
見到這一幕。
不僅僅是白衍,就是府邸內的其他僕人,以及侍女,全都知道,這是秦王嬴政,給白衍升爵的。
院子之中。
所有僕人、侍女紛紛屏住呼吸,看着那一身官服的白衍上前輯禮,隨後就見到爲首的宦官,親切的還禮後,開始宣讀詔令。
“白衍滅趙有功,即日起,賜左更爵位,金五百,田宅升至七十八頃,食邑再添五百戶,擢升白衍爲雁門郡尉”
官宦的聲音,傳遍整個院子,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所有僕人、侍女,聽到宦官的話,心中都忍不住顫抖。
左更!
他們這些比普通百姓,地位更加卑微的人,左更在他們心中是遙不可攀,想都不敢想。
“微臣白衍,叩謝我王!”
院子內,聽到聲音回神後,所有人都看着輯禮謝恩的白衍。
“白衍將軍,還請擇地換爵弁!”
宦官看着白衍,親切的說道。
身爲王宮之中的宦官,嬴政身邊的侍從,這些宦官可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嬴政眼裡,有多寵信眼前這名年紀輕輕的少年。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嬴政寵信這白氏子弟,居然不亞於蒙氏。
但疑惑歸疑惑。
對於這名年少權貴,別說什麼官職爵位,別說曾經殺過多少人。
在這些宦官眼裡,只要嬴政依舊寵信少年,這就足夠讓他們親近少年。
“有勞諸位大人!”
白衍起身,聽到宦官的話,再次輯禮感激。
幾名宦官紛紛點頭。
片刻後。
伴隨着天際泛起一抹光亮,黑夜散去,白日冉冉升起。
在房間內熟睡的暴氏被驚醒,在溪的伺候下穿好衣物,待來到院子之時,便看到在遠處的涼亭內,幾名宦官正在退下白衍身上的秦國官服,以及頭頂上的爵弁。
很快,宦官便給白衍換上一身嶄新的秦國官服,頭頂上戴着的爵弁,也已經變成左更的爵弁。
顯然從這一刻開始。
白衍便從左庶長,變成左更。
院子內。
在溪的陪同下,暴氏靜靜的站在原地,等到白衍把宦官送出府邸,這才走上前。
從僕人端着滿是黃金的木箱一旁路過。
“恭喜將軍!”
暴氏來到白衍面前輯禮道。
望着眼前年紀輕輕,身着左更官服的白衍,暴氏雙眸之中,滿是溫柔。
昨晚獨自在書房內跪坐深夜,最終忍不住睏意眯了一會,不曾想醒來之後便看到自己趴在木桌上,而身上不知何時,已經蓋着一件厚實的秦國官服。
“多謝夫人!”
白衍見到暴氏輯禮,便擡起雙手還禮。
“天色尚早,食過早膳後,夫人便再去睡一會,白衍先去早朝。”
白衍放下手後,看着暴氏,又看着方纔蒙亮的天色,發覺沒多少時間後,便囑咐道。
對於自己獲得爵位,白衍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左庶長升爵到左更,中間直接跨過右庶長,是連升兩爵!
雖說如今爵位比起當初夫爵之時,更爲難升,但滅趙一戰自己立下戰功,卻也能讓所有人無法反駁。
至於雁門掠賣一事,方纔在詔令內,嬴政沒有提及。
白衍也不希望會在詔令內提及。
有些事情做過就好,不說出來反而比說出來,對仕途更有幫助。
“憂好清楚!將軍先去上朝,切莫延誤。”
暴氏聽到白衍的話,嘴脣微張,連忙用纖手捂住,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從小到大,在她見過所有人中,唯有面前的這個少年,總是樂此不疲的囑咐她多休息。
“嗯!”
白衍瞧見暴氏的笑意,憨笑一下,拱手輯禮。
暴氏回禮後,看着少年轉身離去的背影,目光滿是笑意。
暴氏是親眼看着,少年從給一個秦國夫爵的小將領,靠着在沙場上浴血奮戰,爲秦國立下一個個赫赫戰功,步步升爵至今。
世人僅在傳言之中知曉白氏子弟白衍驍勇善戰,而她暴氏卻在是少年身邊,親眼見證。
望着院子內,方纔少年離去的地方。
暴氏回想昨晚蓋在身上的官服。
明明是金戈鐵馬、縱橫沙場的名將,私底下,卻是一個如此溫柔暖人的少年。
若是晚生十年遇見他,那該多好!
那樣的話,無論如何,不管他會遇上千萬個絕色女子,她也要做他正妻,名正言順的妻子。
想到這裡。
暴氏動人的俏臉上,忍不住浮現一絲惆悵,曾經身爲人婦,是韓陵的正妻,韓陵死後,她隱姓埋名離開新鄭、離開昔日家鄉。
如今跟着白衍後,她清楚的感覺到,這個少年,與其他男子不同。
自從成年後,多少人看着她的模樣,看着她那一身誘人的嬌軀,喉結顫動,眼神之中滿是貪婪。
就是當初在渭水河岸,姚賈見她之時,露出的眼神亦不例外,眼中滿是貪婪之色。
但少年卻不一樣。
也就是這個不一樣,讓她芳心之中,有一絲絲擔心。
“夫人!”
溪看着白衍的身影消失後,轉頭看向暴氏,細心的溪發現暴氏眼中一閃即逝的失落神色。
想起夫人曾經說過的心結、擔憂,溪忍不住輕聲安慰。
“夫人不是說,將軍心善,老天護佑,如此一來,老天定也會護佑夫人!”
溪輕聲說道。
在溪眼裡,不管是當初在新鄭,還是如今在咸陽,夫人都是最美的女子。
隨着一年一年過去,夫人風韻之餘,更有一絲青澀更是尚未退卻消失,就是其他士族二十歲的嬌美女子在夫人面前,都如同姐妹一般,更別說夫人的美貌。
夫人當初唯一被人議論,爲人詬病的地方,便是沒有子嗣。
溪一直認爲,當初夫人沒有爲韓府延下子嗣,定是老天知曉韓陵會負夫人,故而懲罰韓陵,否則韓陵十多年來,找了那麼多女子,全都沒有爲韓陵生下子嗣。
就是有兩個,也是在後面查出來,是與他人媾和而生,並非韓陵之子。
如今夫人已經不求正妻之名,老天護佑將軍人丁興旺之時,也定會滿足夫人的願望,不會讓夫人孤寂一生。
“嗯!”
暴氏聽到溪的話,點點頭。
咸陽王宮。
在王宮宮門處,要上早朝的文武百官,全都在等待着王宮宮門打開。
望着一輛輛到來的大臣馬車,已經抵達王宮大門的衆人互相閒聊起來。
不過一些敏感的大臣注意到,此前與白裕關係並不怎麼好的楊端和老將軍,今日一反常態的與白裕交談起來,有說有笑。
這讓很多大臣都不解。
也就在這時候,不遠處一輛馬車上走下來的人,引起諸多大臣的注意。
來人正是白衍。
此刻不管是職位大小不一的大臣,以及其餘將軍,目光見到白衍身上的紋路官服,看着白衍頭頂上戴着的爵弁,眼神之中先是意外,隨後既是羨慕,又是感慨。
此前白衍尚未歸來之時,不少大臣便在私底下猜測議論過,這次白氏白衍身爲副將軍,領兵入趙攻滅趙國,憑藉其在趙地立下的戰功,很有可能回到咸陽後,會直接升至左更。
然而就是有準備,當如今真的親眼看到,白衍身穿左更官服,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那一刻。
衆多大臣、將軍還是五味繁雜。
畢竟都是人,都有七情六慾,都有私心,見到白衍升爵,誰不想這樣的事情能放在自己身上。
這些一直身處秦國官場的官員、大臣,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升一爵,到底有多難,無數人挖空心思,都無法再升一個爵位。
“恭喜,白衍將軍!”
“恭喜!”
王宮大門處,不少大臣、將軍對着白衍簡單的輯禮道。
不過也是簡單的打招呼,維護表面關係,這些大臣與將軍都清楚,別看白衍升爵,如今聲名遠揚,戰功赫赫,但白衍背後已經得罪無數士族,以及秦國的諸多大臣、將軍。
不遠處同樣看到白衍到來的,還有老將軍楊端和、楊彥以及白裕,胡全。
看着白衍不斷對着那些恭賀的官員回禮後,一路走到面前。
白裕與胡全看着白衍,滿意的點點頭。
左更!
雖然白衍日後,不清楚還有沒有機會,領兵攻伐他國,但就憑如今白衍的地位,都足以在白裕老去後,白氏依舊屹立不倒。
“白氏當真是將門!”
“恭喜白衍將軍!”
兩句話,前一句來自楊端和老將軍,後面一句便是楊彥對着白衍賀喜。
此刻楊彥臉上滿是笑意,雖說看着升爵的白衍,心中不免感慨當初自己錯失立功機會,但經歷過前段時間的事情,楊彥早已經看開。
一時得失不必惋惜,能活着,能讓楊氏安穩,方纔是重中之重。
楊氏在,日後他就不需要擔心沒有立功的機會。
“老將軍謬讚!多謝!”
白衍對着楊端和將軍還禮道,隨後對着楊彥拱手。
隨後與白裕、胡老輯禮完畢,白衍起身,餘光看着四周。
從走下馬車之後,白衍便能感覺到,不少秦國的將軍、大臣看着他的眼神,頗有敵意。
“過幾日,趁着你在咸陽,白平便迎娶馮劫將軍之女!”
白裕也注意到這一幕,輕聲對着白衍說道。
那些大臣與將軍敢如此毫不掩飾的敵視白衍,是白氏以及白衍,尚不足以讓對方害怕。
等今日去楊府做客,等白氏與馮氏聯姻,到時候,這些官員、將軍就會知道如今白衍背後,有什麼人脈與能力。
若是依舊想報仇,那就做好被白氏、楊氏、馮氏,三個士族動用人脈關係反撲的準備。
“這是父親的意思,也是馮大人的意思!”
白裕見到白衍有些疑惑,笑着解釋道。
此前白氏與馮氏商量好之後,之所以沒有着急成婚,便是想等白衍歸來,畢竟論身份地位,白氏除了他白裕,便只有同爲將爵的白衍。
加之此前白衍與馮劫將軍一起攻打井陘,都在趙地。
父親白仲與馮去疾都同意,等白衍與馮劫將軍一起歸來。
如今白衍已經抵達咸陽,那麼算算時間,過不了幾日,馮劫將軍也應當回到咸陽。
到時候,除去大夫爵之外,有三位將爵的將軍在,一些有心人也沒膽子亂來。
“嗯!”
白衍聽到白裕的話,點點頭。
擔心什麼來什麼,昨晚才擔心去白氏,不知道如何面對白君竹,眼下白裕的話,無疑是在告訴白衍。
過幾日就要與白裕、馮劫,一同去平陽白氏一趟,參加白平的婚事。
不過方纔感受衆多敵意的白衍也清楚,白氏與馮氏的聯姻,不僅對白氏、馮氏,就是對他,也至關重要。
於公於私。
這一趟他都必須去。
這時候,看到遠處的王宮大門打開,宦官讓所有人進殿上朝,白衍收回思緒,看着自己一身官服沒有問題後,便跟在胡老身邊,與楊端和將軍等人一同進入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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