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駛到鄭淑芳的房子,林小蔭自始至終都一言未發,臉色繃緊,周身縈繞着黑暗的氣息。
駕駛位置上的傅擎軒擔憂的看了又看,他能感覺到她正在一點點的蛻變。但是,卻未必是好事,如果不能變得強大,那麼她這一生都會深陷泥潭。
他爲她開了車門,林小蔭下車,目不斜視,甚至連猶豫都沒有猶豫就直接上了樓。她需要痛,徹骨的疼痛才能讓她更加清醒的記住仇恨!所有傷害過她的人,她都要一一還回去,孟依萱,夜家,還有那個棄她而去的夜燼……她統統都不會原諒!
門開着,狹小的空間已經容不下那麼多人,所以在門外就看到了曾經一張張熟悉的臉龐,都一臉憐憫的看着她。
陳若涵抽噎着跑過去挽住了她,聲音顫抖着叫了一聲:“姐!”
“嗯。”林小蔭淡淡迴應。
陳若涵眼角未乾,詫異的擡頭看她,表姐的表現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陳母也哭哭啼啼的走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安慰:“小蔭節哀啊,人死不能復生。你要傷心就哭出來,別憋壞了。”
這孩子那副凌冽的表情,實在是太嚇人了,更加不應該出現在葬禮上。
林小蔭竟然勾了勾嘴角,那佈滿寒霜的笑意很是瘮人:“哭?我爲什麼要哭?”
大仇未報之前,她沒有哭的資格!撥開了面前一對錯愕震驚的母女,林小蔭直接進了屋裡,一衆人全然都沒有搞清楚狀況,他們都以爲這個女孩會崩潰,畢竟死的是她的親生母親啊!只有傅擎軒明白,哀莫大於心死,她能不能浴火重生,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客廳裡不大的空間,一口水晶棺停在那裡,林小蔭只覺得那是地獄的入口,卻強制着自己不許有任何退縮,一步步的向前走去。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鮮血淋漓,她卻全然不知。
透明的玻璃裡,鄭淑芳一臉的安然,並未見車禍的痕跡,只是微微睜開的雙眼,依舊擔憂的看着這個世界。林小蔭打開棺蓋,仔仔細細的摩擦着媽媽的臉頰,她竟然錯覺得感覺到,有溫熱的溫度燒着她的手指,就好像媽媽只是睡着了一樣。
“媽,我回來了。捨不得嗎?那眼睛就先睜着吧,女兒會讓你親眼看到,那些個害你的人不得好死。你等着我,媽,你等着我啊……”
她微笑的呢喃着,手指還細心的整理着鄭淑芳垂下的頭髮。一衆人圍站在那裡,對於林小蔭的作爲,都覺得毛骨悚然。
陳母率先看不下去了,“小蔭,還是讓我姐入土爲安吧。”
“入土爲安?”林小蔭冷笑着,擡頭看着對面的陳母,眸光陰涼無比,彷彿已經墮入了地獄的深淵。是的,她已經下了地獄,再難回頭!
“你們都回去吧,我媽的葬禮日後再舉行,到時候另行通知。現在,我要好好的陪陪她。”
她說的平靜,然後又是低着頭,微笑的看着媽媽,握着她冰涼僵硬的手指,她驚愕的發現,那曾經溫暖的掌心,再也不會撫上她的臉頰。
“可是,小蔭……”陳母想說,“你媽已經死了,你不能這樣。”但是,到了嘴邊的話,卻在林小蔭不符合常理的狀態下,生生的嚥了回去。
傅擎軒理解林小蔭,所以他招呼着衆人,給她留下獨處的空間。“大家先回去吧,伯母的事情,小蔭自己會解決。”
人家女兒都已經表明了態度,他們也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不消片刻就都散去了。陳若涵本想留下來陪她,她深知這和沈卿卿的那場車禍意義大不相同,沈卿卿只是個陌生人,她都難以承受。而眼前這個是姐姐的親生母親啊,她真不敢相信那一滴眼淚未掉的女孩在想什麼!
只是,傅擎軒卻還是把陳若涵也趕了出去,因爲此時的林小蔭不需要陪伴,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想清一切的空間。
以前,林小蔭覺得這個房子好小,她發誓會讓媽媽住上大房子。只是,即使她跟了夜燼,也沒有辦法心安理得的花他的錢,爲母親置辦東西。如今,她竟然突然覺得,這裡好大,大的她空蕩蕩的心再難填滿。原來,媽媽不在了,家也就不在了。
擡起頭,眼睛乾澀異常,她丟棄了哭的資格,就要堅強的面對一切。
“傅擎軒,我要去你家住。”
“好。”雖然沒有想到,傅擎軒還是當即同意了她的請求。“去我媽那,還是去我公寓?”
“去嶽姐姐那。”她淡淡的說。“這件事情,我姥姥姥爺還不知道吧。”
傅擎軒點點頭,“嗯,沒敢告訴他們。”
林小蔭鬆了一口氣,這樣的痛她一個人承擔就夠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們怎麼能承受的了?
她低下頭又看着媽媽,卻是對傅擎軒說:“幫我安排殯儀館,讓我媽媽先住在那裡,這裡沒人照顧她。”
她要報仇,不能讓媽媽一個人呆在這裡。殯儀館雖然都是死人,但是媽媽起碼不會寂寞吧!
“行。”如今他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的幫助她,他不能幫她走出來,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傅擎軒,”她又叫了一聲,涼涼的聲音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謝謝你!”
傅擎軒深鎖着一雙眉頭,抿着嘴脣,最終愧疚的說道:“你謝我幹什麼?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我防備一些,伯母也不會……”
“跟你沒關係,”林小蔭開口,依舊看不出情緒的起伏,“你不用自責。”
傅擎軒嘆了口氣,不在說什麼,默默的立在她的身邊,在她需要的時候,就可以第一時間幫助她。
……
葬禮沒有舉行,林小蔭只是簡單的處理了殯儀館相關的手續,就和傅擎軒去了嶽清妍那裡。嶽清妍很歡迎她,她表面溫和無害,其實心思深沉聰慧,從林小蔭到來就沒有說過一句安慰的話。這孩子都已經這般模樣了,所有的安慰都是在提醒她母親已故的事實。所以,那些個起不到作用的安慰,不說也罷。
林小蔭也心思清明,她從來都知道這些人的想法,只是不願意去想而已。如今麼,她需要一股勢力的支撐,才能爲母親報仇。她還沒有傻到去硬碰硬,雖然她現在擁有夜氏的股份,但是因爲走私和集團詐騙,已經嚴重縮水。如今的夜氏已經今昔不同往昔了,四面楚歌,想除掉孟家,對付孟依萱簡直是天方夜譚!
嶽清妍的房間裡,傅擎軒已經第三次否決母親的建議了。
“我幫小蔭是因爲我喜歡她,我不可能因爲利益去算計她。”
嶽清妍也不在像平日裡一樣不染塵世了,滿眼都是商人的精明,“這不是算計,傅家的人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她要夜氏也沒有用,你娶了她,到最後不還是她的麼?”
“我都說了我不同意,”他對林小蔭的心,決不想參雜任何利益,“媽,她媽媽剛剛去世,你能不能別把算盤打到她的身上?這叫趁人之危,我寧願不要夜氏,也不想傷害她。”
“傅擎軒,我說過的話不會重複第二遍。”嶽清妍強硬了起來,沒有人知道,傅家的當家主母,其實並不是表面的溫婉。想想也是,她如果真的如外表那麼好說話,也不可能撐起一個那麼龐大的集團。
“你瞭解我的個性,不想讓我動林小蔭,就給我乖乖聽話。”
“媽,你……”
傅擎軒反對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截斷,他驚愕看着緊閉的門板,嶽清妍已經去開門了。
門口,林小蔭立在那裡,臉上掛着笑容。似乎鄭淑芳死了以後,她就特別愛笑,只是那笑容卻是冰冷的從未達眼底,仿若地獄漫上來的曼陀羅花一樣妖嬈危險。
“小蔭,你聽我解釋,我沒有同意。”他斷定了她應該聽到了什麼,急急的爲自己辯解,他真的無法承受林小蔭對他的任何誤解。
林小蔭沉默的和嶽清妍對視,兩個女人心照不宣,嶽清妍也淡淡微笑,絲毫不僞裝她的貪婪。
“都聽見了吧,說說看你的想法。”似乎並不在乎林小蔭聽見了什麼,嶽清妍竟然做出了談判的架勢。
林小蔭側身走進房間,看着落地窗外的一片秋色,在轉身的時候依舊看不出她此刻心裡的想法。
“嗯,都聽見了,”她如實回答,“你們想要我手裡夜氏的股份嘛!不過,談事揹着我不好吧。”
“小蔭,我都說了我沒有同意!”傅擎軒心口驟然的疼痛,讓他做着垂死的掙扎。
林小蔭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又把目光轉到了嶽清妍臉上。
嶽清妍失笑,向她走來,“對不起,是我疏忽了。那麼,你決定怎麼辦?”
她說的真誠,林小蔭亦是真誠的回覆:“還用說麼,我的想法嶽姐姐你應該很清楚。幫我報仇,夜氏就是你們的了!”
“成交!”嶽清妍伸出友誼之手,林小蔭毫不猶豫的握了上去,他們的協議就此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