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大晴天。
大海之上,半點雲翳也無,陽光朗朗地一傾而瀉,灑滿了整個露臺。
韓擎慵懶地半躺在長椅中,衝辜尨打了個招呼:“難得見你孤家寡人一個。你的那位哪去了?”
辜尨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她和新認識的朋友在一起。”
韓擎挑眉:“哦,原來是喜新厭舊了。”
辜尨不爲所動,拿過茶壺就往自己面前斟了一盞。
“喲,我才發現,你倒是不常喝酒了。”韓擎微微訝然。
辜尨勾了勾脣:“她不讓。”
韓擎語塞。能把懼內表現得如此傲然,天下該獨屬辜尨一人了。
“有一件事我必須和你說一說。”忽然,辜尨開了口。
“什麼?”韓擎斂容。辜尨很少以這樣嚴肅的口吻和他說話。
辜尨抿了一口茶:“告訴你的那位韓小姐,若再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花樣,恕我不客氣了。”
韓擎一愣,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哦?她做了什麼?”
辜尨不答。
韓擎滿眼玩味:“最難消受美人恩,你這麼不解風情做什麼?”
辜尨瞥他一眼:“不好意思,我有潔癖。”
韓擎正要再調侃幾句,卻聽辜尨道:“她要拿東北三個區的半壁勢利作爲籌碼,希望我能在韓家家主之爭中保持中立。”
韓擎卻笑了:“韓菁姝要給你的不止這些吧。”
確實,韓菁姝的原話並不止此。她給出的籌碼,是東北三個區外加華南一個港,最後還有韓菁姝自己。
縱橫風月場的大小姐,原以爲只消稍稍表露幾絲曖昧,什麼樣的男人不能手到擒來?
卻不想她精心準備要將自己獻上,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挫。
難得她看得上眼的男人,偏偏毫不留情地給了她打臉般的尷尬。
着實始料未及。
辜尨淡淡道:“她承諾給的東西,我並不放在眼裡。只要你一句話,我就站在你身後。”
縱見慣風雨的韓擎亦不禁微微一怔。辜尨這三兩句話的分量,他再清楚不過。
“你都這麼說了,我若再不把韓家收入囊中,倒真說不過去了。”韓擎勾脣,一雙鷹眼裡滿是灼灼精光。
辜尨舉盞輕笑:“拭目以待。”
正說話間,一陣嘈雜聲由遠及近。幾個年輕人從甲板上走進了露臺的遮陽篷,圍坐在桌旁。
正是玫琳、凱銘、穆雅博和三個大學生。
幾人剛坐定,又有兩人人從篷外走了進來。
爲首的年輕女子一身利落的連身褲裝,小麥色的肌膚上一雙眼顧盼神飛。她的身後跟着一個年輕的男人,五官溫雅,奈何神色懨懨。
韓擎挑了挑眉:“喲,這不是賀家那位小公子麼?許久不見,原來和邱副市長的千金在一起呀。”
辜尨擡眸,目光淡淡地掃過賀子池和邱萍萍,答:“嗯,我看他們二人挺般配。”
話音剛落,只聽“啪啦”地一聲,杯盞落了地,砸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拿個杯子也拿不穩,你的手水做的?”邱萍萍瞥了賀子池一眼。
賀子池嘴角抽搐:“呵呵呵呵呵……”
邱萍萍皺眉:“你怎麼回事,度假呢,別掃興。”
賀子池:“呵呵呵呵呵,我高興着呢。”
“邱小姐,好久不見。”清脆的嗓音從篷外傳來,未待邱萍萍有反應,那抹窈窕的身影已拉開她身側的椅子,坐了下來。
邱萍萍看向不請自來的韓菁姝,笑了笑:“哦,原來是韓小姐。”
韓菁姝今日難得地穿了一身淺青色的仿旗袍連身裙,生生在渾然天成的媚態裡添了幾分靜婉。她看向邱萍萍身旁的賀子池,笑道:“邱小姐的朋友真是一表人才。”
邱萍萍啜了一口茶:“嗯,謝謝。”
賀子池端茶杯的手又抖了抖。
韓擎望着隔了幾桌的韓菁姝,笑得意味莫名:“麻煩出現了。”
辜尨不以爲意,就着茶翻閱起航海雜誌。
“誒,你唯一感興趣的人來了。”韓擎忽然道,語調中滿是戲謔。
辜尨微微蹙眉:“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吵……”話未說完,便見書玉和何婉汀並肩走了進來。他的眉目瞬間舒展開來。
書玉視線在一羣人中掃了一圈,很快便發現了辜尨。她側頭和何婉汀說了幾句話,繼而在後者瞭然的促狹笑意中走向了辜尨和韓擎。
“今天真熱。”書玉甫一坐下便拿了辜尨面前的茶杯,一口飲盡杯中茶。
辜尨擡手貼了貼她因太陽直曬而微紅的面頰,嘆道:“怎麼不戴帽子,說了多少遍了也不聽。”
書玉一愣:“啊,帽子落在阿吉布那裡了。”
辜尨無奈。
韓擎拿過酒瓶灌了一口,道:“你們倆夠了啊,當我死的嗎?”
書玉狀似驚訝地轉頭:“呀,韓擎你在這裡啊。”
辜尨莞爾。
韓擎一口氣險些走岔:“得,你們繼續,繼續。”
隔着幾桌的玫琳等人忽然爆發出一陣笑聲。書玉下意識轉頭,便見邱萍萍、賀子池和韓菁姝也併入了玫琳那桌。幾人不知聊到了什麼,俱是滿面興奮。
玫琳大聲道:“誰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我看我們身邊就有模範夫婦。”
何婉汀附和:“對呀,此時此地,就有一對。”
韓菁姝忽而笑得高深莫測:“哦?你們說的是哪對夫妻?”
玫琳纖手一指:“那裡不就是。”她的指尖正對着書玉那一桌。
韓菁姝哼笑了一聲:“那桌有一位女士和兩位先生,那位女士到底配對的是哪位先生?還是其實她和兩位先生的關係都不一般?”
一番話說得在座的衆人俱是一愣。
這話真是失禮到了極點。
韓菁姝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能讓書玉一桌聽清。
韓擎皺了皺眉頭,手指一用力,杯盞已“當”地一聲扣在了桌上。
玫琳面色有些僵硬:“韓小姐,你這話什麼意思。”
何婉汀的臉色也不好看:“是不是有人嫉妒了,開始血口噴人?”
韓菁姝輕輕一笑,單手支着下巴無辜道:“開個玩笑而已。你們這麼嚴肅做什麼?”
何婉汀道:“這玩笑過分了吧。”
韓菁姝眨了眨眼:“你們也不過幾面之緣,真就覺得了解對方,這麼急着爲對方辯護麼?”頓了頓,她又繼續,“那位女士和那桌的哪位先生關係親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和咱們這一桌的一位先生關係絕對不一般。”
衆人又是一愣。
書玉目瞪口呆。
辜尨收了手上的報刊,目光涼涼地掃過韓菁姝。
韓菁姝嘴角一掀:“昨夜凌晨,我餓了,正要去廚房,打開門的瞬間偏巧就看到了那位女士。她穿着睡袍從包廂裡走出來,穿過走道敲響了一位先生的房門。不過須臾,房門便開了,開門的是一位英俊的紳士。”
她喝了一口紅酒,繼續道:“我經過那房門時,留了個心眼,插了一根虛花草莖在門縫裡。直到我後半夜從廚房回來,那根草莖依然別在門縫處。一位已婚的女士在除了她丈夫以外的男人的房裡過了大半宿還沒有出來,實在很難叫人評說她的品行呢。”
何婉汀嗤笑:“當時走道里燈光昏暗,你怎麼就確定是書玉?”
韓菁姝答:“我親眼見到她的臉,怎麼會有錯?何況長得那樣美的女士,很難有人會認錯吧。你們不好奇和那位女士有着曖昧關係的先生是誰麼?”
一句話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凱銘連忙擺手:“不是我不是我,玫琳,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鑑。”
在座的三位大學生亦滿面通紅,忙不迭地搖頭。
唯有穆雅博從頭至尾安靜地聽韓菁姝爆料。
衆人的視線不由得飄向了依舊淡然的穆雅博。
韓菁姝嫵媚一笑:“不錯,與那位女士夜間幽會的正是穆先生。”
書玉的眉頭越皺越深,正要開口,卻被辜尨握住了手。
辜尨看向韓菁姝,淡淡開口:“請問韓小姐還記得昨夜看到內子的時間麼?”
韓菁姝答:“凌晨一點一刻。辜先生怕是睡着了,並不知道枕邊人的去向吧。”
凌晨一點?書玉一愣,隨即耳根一紅。
那個時候,她和他還未睡。他們昨夜纏綿到了很晚,過了凌晨兩點他才肯消停放她睡去。
不過這樣的佐證卻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辜尨又道:“韓小姐昨夜在自己的房間裡親眼看到了內子離開房間,敲響了穆先生的門?”
韓菁姝點頭:“是的,親眼所見。”
辜尨問:“請問韓小姐的房間號是多少。”
韓菁姝忽然微妙地一頓,答:“216。”
辜尨點點頭:“我和內子的房間是247。247與216所在的走道隔着一個拐角,請問韓小姐如何能在216的房間門口看到有人從247裡走出來?”
末了,他勾了勾脣角,“莫非韓小姐的目光能穿牆?”
衆人恍然大悟,看向韓菁姝的眼裡瞬間帶了幾絲不屑。
韓菁姝漲紅了臉:“胡說。我親眼見她從斜對門的房間裡走出來,進了穆先生的房間。”
穆雅博忽然開了口:“很抱歉,韓小姐,我昨夜並沒有接待過譚小姐。”
“你撒謊!”韓菁姝尖聲叫道,“你明明給她開了門,還把她讓進了你的房間。”
穆雅博的語氣無辜中帶了幾分無奈:“我確實沒有撒謊。”
一直沉默的韓擎突然出聲:“韓菁姝,你馬上離開這艘船。”
話音未落,便有兩個着黑衣的男人無聲無息地杵在了韓菁姝身後。
其中一個男人微點了下頭:“大小姐,得罪了。”
韓菁姝尖叫:“韓擎,你憑什麼?!我真的看到了,難不成有人長得一模一樣?”
書玉思緒一頓。
爲了幫阿吉布找到洛神花小姐,她把寢室艙幾乎走了一遍。
216的斜對面,住着一對老邁的華僑夫婦,一箇中年男揹包客,一對帶着孩子的年輕夫婦,以及,一直未露面的褚庫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