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梅小築內,賀子峘派人送來了大批火-藥。
火-藥包被安置在湖底圖騰的各個角落,牽一髮而動全身。
第一批火-藥試引爆時,點梅小築連帶着整個韓府皆狠狠地震了震。
動靜之大亦驚動了後山靜養的韓家老太爺。
年逾古稀的老頭子拄着柺杖,吹鬍子瞪眼地來到點梅小築外,卻被閻崶的人一把攔住。
“閻先生,這可是我韓府!”韓老太爺氣得胸口起伏,“你讓人守着我們韓府的院子我也就是不說什麼了,現在竟想要炸掉這個院子?你總該給我這老頭子一個解釋吧。”
如若韓擎在此處,事情定然會好辦得多,可惜如今韓擎身陷地宮,出面擋住韓家人的重任只得落在閻崶身上。
閻崶衝韓老太爺行了個標準的後生禮:“實在是萬不得已,我們的同伴陷入了太阿地宮,貴府韓三爺也不能倖免,我們這樣做只是想盡快將人救出來。還請老太爺海涵啊。”
韓老太爺聽聞韓擎也在地宮之中,心口登時又痛了起來:“韓擎也在下頭?”如今韓府年輕一輩中,韓菁姝已折了,獨留韓擎一個能挑起大梁。下一任掌家人確是韓擎無誤了,可他如何能把自己給折騰到地宮裡去?!
韓老太爺恨鐵不成鋼地拿柺杖狠狠戳了戳青石板地:“兔崽子……個不讓人省心的小兔崽子……”
那邊烏烏泱泱又來了一羣看熱鬧的。
大房二房的女眷彷彿同時受到了點撥,皆哭哭啼啼地哀嚎:“老太爺,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韓三這次帶回來的客人沒一個是省心的,先前鬧鬼的事便有幾分嫌疑,後頭府裡的忠僕也死在他們院子裡,連大小姐都枉死在他們手裡啊,如今竟連韓府的院子也要炸了,這實在是……”
韓老太爺只覺得額角青筋直跳,他哪裡不知道府裡那些派系的小九九,當即瞪眼喝道:“統統都給我閉嘴!”
一窩蜂的女人哭着噎着住了嘴,尾音那哭調一嘆三轉,彷彿當即便要六月飛雪,沉冤昭昭。
大房的老爺仍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老太爺,炸府一事委實不能妥協啊。”
閻崶看也不看大房老爺,只對韓老太爺道:“但看老太爺還想不想救出韓三爺了。”
韓老太爺眉心擰成了個疙瘩,終於嘆道:“懇請閻先生莫要再炸府了,我相信禮宮先生會看顧我老頭子的面子,定能將我們韓三帶出來。”
閻崶淡道:“只是不知禮宮先生帶出來的是活人還是死屍了。”
這番話委實不客氣。
韓老太爺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話雖在理,可韓家的威儀卻是不能丟的:“閻先生這話過分了,我自是相信禮宮先生,還請閻先生將人撤出點梅小築。”
閻崶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如此,那便只能得罪了。”
話音剛落,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嘶嘶作響,頃刻間銀白色的絲線將點梅小築纏繞了個密不透風。
韓府中有幾個見過市面的,一見那絲線便驚惶地脫口而出:“閻王絲!”
閻王絲削鐵如削麪,沒有哪個血肉之軀敢與它叫板。
韓老太爺一口氣哽在胸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想要說出幾句狠戾的話,奈何連半個詞都吐不出。
閻崶恭謹地衝韓老太爺又行了一個禮:“老太爺請自去修養吧,閻某定當不負衆望,將韓家三郎毫髮無傷地帶回來。”
韓老太爺兩眼一瞪,當即昏死了過去。
韓府之人手忙腳亂地過來扶的扶,擡的擡,場面一時亂成了一鍋粥。
閻崶卻不在意,閃身退入點梅小築內。隨着他的動作,閻王絲如有生命般自動合攏,徹底將點梅小築與外界隔開。
“閒雜人等處理乾淨了。”閻崶挽了挽袖口,“你們這邊怎麼樣?”
江南蹙眉:“這石門比我想的要牢靠得多,得再加一些火-藥。”
賀子峘揉了揉眉心:“只有在驚蟄日,湖底的機關才與地宮入口契合,我們得趕在今夜零點前炸開入口。”
驀地,亞伯蹭啊蹭地過來了:“要不你們試試這個?”
他的手心裡躺着幾個透明的玻璃球,球內滾着不知名的液體。
“我當年在倫敦求學時與辜一起做出來的炸-彈,威力應該比那些土包火-藥好上那麼一點點。試一試?”
江南拍板:“試。”
五顆小球滾落到湖底圖騰,也不知亞伯鼓搗了什麼,五顆小球同時炸裂。
整個天地猛地震顫起來。
濃煙四起,嗆得人眼淚鼻涕直流。
亞伯很是歉疚:“不好意思啊,大概辜當年還往裡頭加了料,你們要是怪罪,去找他啊……”
煙霧散去,江南眼尖地發現原本巋然不動的石門竟被炸開了一道巴掌大的口子。
“可行!繼續炸,午夜前一定要把它炸開!”
***
接連幾層石窟,韓擎都闖得有驚無險。嘉穗也從先前的哼哼唧唧拒不配合,到如今唯貼着韓擎走才安心。
棺木裡掉落的活屍半點生機也無,倒顯得書玉的擔心多此一舉。
韓擎卻不敢託大,摸出特殊打造的石釘一個挨一個按進活屍的太陽穴。
“這些釘子數量本就不多,你可省着點用吧。”書玉忍不住出聲提醒。
韓擎道:“放心,我將那些釘子融了重鑄,又添了別的材料,造出來的數量比原先多了幾倍,只是純度比不上正主。”
眼下他們身處第四層石窟,珪的獸化越來越明顯——獠牙已全部長了出來,指甲硬化,鋒利的尖端如帶了勾的刀子,令人不寒而慄。
珪發現書玉並不討厭自己這副模樣,便由衷表露了對新身體的喜愛。
這具獸化的身體敏捷、強壯,足以保護他在乎的人。
嘉穗始終對珪抱有濃濃的敵意。
她不動聲色地往韓擎背後躲了幾步,這纔敢開口:“聽說地宮前五層和後五層的構造是不一樣的。第五層往下,棺木裡囚的已不止鐵騎,還有當年清帝和女巫一同儲進來的其他東西。”
韓擎四下觀察周遭陳設,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比如什麼東西?”
嘉穗頓了頓,略有些艱難地開了口:“第三代清帝喜觀鬥獸,故每一年南域進貢的除了黃金美人,還有猛獸。”
書玉脊背一涼,半晌後故作鎮定道:“就算囚了猛獸,如今也是死的,沒什麼可怕。”
嘉穗卻道:“當年大人養的影子,有幸進入第五層的,其中一小部分葬於獸腹。”
“按理說,那些野獸不可能以活體的形態存在那麼長的時間,但確確實實從裡頭擡出過野獸撕裂的殘骸。”嘉穗面色發白,“我也沒有進過地宮,故而並不清楚到底裡頭是否真的有吃人的猛獸,但小心駛得萬年船,這總沒錯。”
書玉點了點頭,轉頭看韓擎:“我和珪從甬道走。我們第五層會合。”
頓了頓,她又道:“要不我和珪先下去,看看第五層到底有什麼古怪。如果一切妥當,我們再回到第四層告訴你們。”
韓擎皺眉:“不成。我先下去,如果安全再回來帶你們下去。”
書玉不同意:“如果有猛獸,我可以躲在甬道。如果你去,那麼就是將你大剌剌地暴露在危險面前,連退路也沒有了。”
韓擎抿脣不語。
“一起吧。”韓擎道,“我開棺,你下甬道,我開館後確認沒有危險,再往下跳。”他實在不敢拿這個開玩笑,萬一第五層的鬼東西不怕甬道里的細菌,那他該沒有臉面再去見辜尨了。
“行。”書玉拗不過韓擎。
因心裡記掛着第五層的情狀,書玉這番走甬道便有些急切,珪小跑着跟在她身後,唯恐將她跟丟了。
好容易眼前有了光,書玉急急往甬道盡頭處向外望去。
第五層洞窟如前四層一樣安安靜靜,並無半點活物的氣息。
這層洞窟依舊嵌了大量棺木,只是與前四層不同的是,第五層的棺木形狀各不相同,有的棺木規格是常見棺木的三倍,且呈不規則形,一看裡頭儲着的就不是人類。
書玉暗忖,也許那些南域進貢的獸類就封在這些形狀詭譎的棺木中,只要韓擎不開那些棺,應該不會有危險。
這當口,韓擎已撬開了洞頂的棺木,衝書玉打了手勢。
一切安好。
書玉亦衝韓擎點了點頭。
韓擎拖着嘉穗,幾個起落便穩穩立在了第五層洞窟。
看來,這所謂的猛獸只是危言聳聽。書玉和韓擎正準備一鼓作氣往下一層洞窟而去,卻聽嘉穗一聲尖叫。
韓擎當即握緊了長刀。
嘉穗驚駭的目光投向書玉身後,眼裡的驚懼不似作僞。
書玉猛一回頭,便看到嘉穗視線的中心。
身後,珪已經不見了。
取代珪的是一個前肢着地的小獸。小獸的雙頰起了細細的絨毛,嘴角的獠牙越發鋒利,唯一張小臉還能看出原本屬於人類的模樣。
書玉心裡一緊,直到看到珪眼中清明的光,這才安下心來。
還好……他還保持着人的神志。
韓擎瞪眼:“怎麼搞的,居然真的變成小狼崽了?!”
珪不滿地蹬了韓擎一腳。
書玉忽而心中一涼:“嘉穗,你所說的被野獸撕裂的殘骸,可能不是棺木中囚着的野獸活屍乾的。”
韓擎和嘉穗皆是一愣。
書玉的嗓音微微顫抖:“被種上活體細菌的苗子,血液裡隱藏了獸性。他們走過的石窟越深,他們體內的獸性就越發難以控制。”
“有沒有可能,那些意志不夠堅強的苗子,因獸化發狂而咬死了同類?”
書玉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
她想起了肖對她說的話。
辜尨的體質已經由mr.x的改造而異於常人,他的血液裡蟄伏着不可控的變異因子。雖然一直沒有產生副作用,但可能只是因爲沒有遇到導致副作用產生的誘因。
如今他們已下到了第五層地窟,卻依然沒有看到辜尨的影子,顯見禮宮秀明應是將他帶往了更深的洞窟。
那麼……她家的斯文敗類,會不會因爲深層洞窟的莫名影響,如珪一般獸化呢……
這個念頭一起,她便難過得要落淚,心內對禮宮秀明的恨又添了幾分。
原本他們夫妻二人好好地過着小日子,也許辜尨一生也不會觸發異變,可如今全叫禮宮秀明的一時興起給毀了。
***
第十層地窟內,死寂的囚室沒有一絲光。
囚室內的石牆上嵌着兩個巨大的銅製縛人環。環內鎖着兩隻胳膊,胳膊的主人正毫無生氣地垂着腦袋,顯然已喪失了意識。
突然,銅環有了動靜。
被縛住的那人陡然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