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玉跟着嘉穗一路來到了點梅小築,微涼的夜風裡飄來似有若無的花香,離湖心越近花香越甜膩。
嘉穗拿起沾溼了的手帕捂住口鼻,另又遞了一塊帕子給書玉:“這花香會讓人產生幻覺。”
書玉愣了愣,並沒有覺得身體有什麼不對勁。
嘉穗自嘲一笑:“我倒忘了,你是老天爺的寵兒,你這個體質應和大人一樣得天獨厚,並不懼怕這些永生花。”
書玉並不理會嘉穗,接過帕子捂住了珪的口鼻。嘉穗冷嗤:“他就更不用了,活死人一個,只不過比他的同類多了幾分神志,要想產生幻覺怕是比登天還難。”
“辜尨就是在這裡掉下去的?”書玉蹙眉問。
眼前的地面早已合攏了,只留下蜿蜒的裂痕昭示着地宮曾經開啓的痕跡。
嘉穗努嘴示意了湖底的藍花:“真正的入口在湖底。你沒辦法像大人一般擴開地宮入口,就只能從湖底找玄機。”
“我該怎麼做?”書玉問。
“我怎麼知道。”嘉穗聳了聳肩,“你身上灌入了大人一半的血液,你自己不會去感應地宮的入口麼?大人最寶貴自己那一身血,倒是便宜你這個外人。”
書玉心內微微一滯。她曾聽禮宮秀明說過,她的身上流淌了幾滴他的血,卻不想他竟往她身上注入了半身的血液?
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這是幾時發生的事情。從小到大,她的記憶裡並無禮宮秀明此人,也沒有需要大量輸血的事故發生。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然而此刻並不是問話的好時機,她滿心滿眼想的都是辜尨,恨不得立刻飛撲到他身邊。
點梅小築的湖底,藍色的梅花如鬼魅般隨風搖曳,花瓣上扭曲的人臉咧嘴笑得歡暢。
書玉沉吟半晌,俯下身攀着湖壁的藤蔓往湖底爬去。珪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旁,乖巧地不說話。
誰料,不過剛剛爬了幾步,她的手臂便被一股大力擒住。她甫一擡頭便看到韓擎蘊滿怒意的臉。
“你幹什麼?難道不知道湖底很危險麼?閻崶和賀子峘都被湖底的妖花擺了一道,你這是準備下去給花當飼料?”
書玉看着韓擎難看到極點的臉,以及一旁跌倒在地神色惶惶的嘉穗,搖頭道:“那些花對我沒用。”
韓擎眼中怒氣更盛:“你聽這個小娘皮瞎說什麼了?就算辜尨被那老不死地帶去了地宮,憑你一個女人還想把他帶出來?”
書玉平靜地望着韓擎盛怒的臉:“你說的沒錯。只能憑我了。”
“地宮遍佈各種變異的細菌和蠱蟲,還有不知什麼時候會甦醒的活死人鐵騎。哪怕你和組長的身手再好,入了地宮也只能束手就擒。”
“而我不怕那些怪里怪氣的東西,況且我身上還有禮宮秀明想要的東西。”她苦笑着撫了撫微微隆起的腹部。
“如果說誰能安然無恙地穿過地宮,將他帶回來,只能是我了。”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
倘若辜尨死在了地宮,她也不必出來了,哪怕埋骨於暗無天日的地底,起碼他們夫妻二人還能朝夕相伴。哦,還有他們的孩子。
這樣一想,也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成!”韓擎抹了把臉,“你非得去是吧?我和你一起。”說罷兩步躍了下來。
書玉愕然地看着韓擎因吸入少量藍花香氣而微微漲紅的臉:“你不行!”
韓擎吊兒郎當地勾了勾嘴角:“我怎麼不行?辜尨是我兄弟,我大難的時候他站在我身後,沒道理這個時候我獨善其身。”
“兄弟遭了暗算,若我非但不幫忙,還眼睜睜看着他懷了身孕的老婆爲救他以身犯險,我韓擎這輩子也不會安心。”
書玉驀地沒了聲音。
“走不走?”韓擎沒耐煩地催促,“再晚了賀子峘該按照計劃爆破了。”
他轉頭看了眼湖邊的嘉穗,大掌一揮,一把將她扯了下來:“我們進了地宮,沒道理你這個毒婦在上邊盯着。”說罷抽出腰間的繩索,將嘉穗的雙手綁在了身後。
“你幹什麼?!韓擎你有毛病吧?”嘉穗憤怒地掙了掙繩索,奈何怎麼也掙不開,“你們愛去地宮我沒攔着你們,還給你們通風報信,現在你這是在幹什麼?恩將仇報?”
韓擎卻被她一句“恩將仇報”給氣笑了:“成,你嘉穗格格菩薩心腸,拜託你入地宮爲我們指點迷津,好讓我們承恩得心服口服。”
韓擎牽着繩索一頭,如牽牲口一般扯着嘉穗,另一手環住書玉,幾個起落便落在了湖中央。
嘉穗被巨力扯得一個踉蹌,重心不穩直直倒在了花海上。
藍色的妖梅被人體的重量砸得抖了抖,大把花粉便撒到了嘉穗未來得及遮掩的口鼻中。她腦袋一沉,當即雙目渙散陷入了幻境。
書玉蹙着眉站在南域圖騰中央,腦中飛速運轉。
禮宮秀明是如何打開此處的機關?
嘉穗篤定她能打開地宮入口,那麼其中的關節一定在她與禮宮秀明的共同點。
她與禮宮秀明的共同點……
血。
她不止一次被告知,她的身上流淌着禮宮秀明的血。
成與不成,試一試罷。想到這裡,她抽出辜尨留給她的一把袖間刀,一把划向手腕。
韓擎踢了踢倒地的嘉穗,轉頭便看到書玉自殘的舉動:“你幹嘛?!”
書玉充耳未聞,目光凝重地盯着手腕上的血匯成一股,看它一滴一滴砸落在圖騰中心的梅花上。
湖底的藍色梅花突然動了起來,彷彿嗅到了美味的食物,齊刷刷地沿着藤蔓往湖中心靠攏。
湖中心的花越來越多,眨眼間將書玉的半個身子裹成了個幽藍色的繭。
珪察覺出了危險,冷不丁探出了獠牙,一個暴起格擋住突然發了狂的花葉。
書玉只覺得額間冒汗。怎麼會是這樣的情況……爲何她的血只引來了這些詭譎的梅花,地宮的入口依然紋絲不動呢?
韓擎冷着臉,一刀砍向源源不斷簇擁過來的藍花。奈何藍花的數量太多,重重疊疊的花葉和藤蔓生生將韓擎擠了開去。
突然,地面一陣顫動,以湖心爲中軸,大地再次裂開了口子,彎彎曲曲的裂痕呈輻射狀向外延伸。
書玉腦中靈光一閃:“韓擎,就是現在!”
韓擎蘊了所有的力道,大刀橫切一砍,生生將花牆破開了一條縫。他一手扯着縛了嘉穗的繩索,一手將書玉從花海中拉出。
書玉所站的地面起了一道漩渦,漩渦越來越大,漩渦之下是黑魆魆的無底深淵。
“下去!”
韓擎一手帶着兩個人,迅速向那黑色的漩渦躍去。珪緊隨其後,踩着韓擎的後腳跟掉入了漩渦。
沒了鮮血的滋養,藍花登時失去了活性,抽抽搭搭地散了開來,無精打采地鋪散在了湖底。空氣裡,連花香也較先前淡了許多。
隨着藍花平靜下來的是微微震動的大地。
裂開的口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攏,只留下了裂紋般曲曲折折的痕跡。
湖中心的漩渦早已合攏,半點也看不出剛剛吞噬過四個大活人。
天邊漸漸吐了魚肚白。
點梅小築內陷入了幻境的人逐漸恢復了神志。
聞聲趕來的江南直直立於湖邊,雙目死死地盯着湖底的藤蔓。
閻崶蹙眉:“如今他們在地宮,我們沒有辦法引爆火藥。”
“那怎麼辦?”賀子池撓頭,“等他們出來,禮宮秀明也該出來了。”
賀子峘剜了同胞弟弟一眼:“那也不能提前引爆,把辜先生他們封死在地宮啊。”
賀子池哭喪着臉:“我知道,可是就這麼放過這個機會麼?”放棄這個可以將那個不死不滅的老怪物徹底除掉的機會?
一旁的亞伯試探性地開了口:“要不,我們分成兩撥?一撥去到地宮先與他們會合再將他們帶出來,另一撥留在地上接應,待他們一出來就引爆□□。你們看,可以嗎?”
閻崶和賀子峘對視了一眼。
亞伯見諸人並沒有第一時間駁了他的提議,頓時受到了鼓舞:“賀氏兄弟和閻崶留在地上接應,你們熟悉爆破點的佈局,引爆交給你們再好不過。我、江南和夜十三入地宮,我們三人都是不怕死的,且我還對那些活體細菌有一些研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一番分析有理有據,衆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
“可是,我們當中沒有人能開啓地宮的大門。”閻崶率先開了口。
江南忽而道:“我們確實沒有辦法向禮宮秀明一樣開啓地宮,但地宮的大門也並非開不了。”
一直立於江南的身側的夜十三不禁挑了挑眉,詢問的目光飄向了身畔的男人。
“先前我擔心,強行打開地宮大門會損壞這個隔絕了陰間地府和陽間人世的屏障。前人費了大功夫才築成了這個屏障,毀之委實可惜。”江南緩緩道,“但如今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們的人已經陷在下頭了”
閻崶蹙眉問:“你打算用什麼辦法打開地宮大門?”
江南攏了攏褚紅色的外袍,淡道:“炸。”
萬噸□□,不信炸不穿這石板壘就的鬼神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