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玉醒來時,一擡眼瞅見的便是辜尨的下巴。
她穿着棉質的睡衣,正縮在他的懷裡。他的懷抱溫暖舒適極了,她不禁動了動腦袋,又往他的懷裡蹭過去幾分。
“醒了?”頭頂有聲音道。
她應了一聲,腦中有些鈍,半晌纔想起來自己居然暈倒在了院門口。
這種橋段發生在她身上,簡直難以置信。她自詡一舉一動虎虎生威,怎麼可能和林妹妹一樣見風落淚迎風便倒?
怪事。
不過眼下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她四處張望了一圈:“珪呢?被亞伯抱走了?”
辜尨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還有精力關心別人家的孩子?”
她揪了揪他的衣領,嘆道:“那個孩子很可憐啊……”
他驀地一聲冷哼:“我覺得我的孩子也很可憐。”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什麼?”她暈過去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她家斯文敗類連孩子都有了?什麼時候有的私生子?簡直混蛋!
他眼見懷中的小妻子眼眶一點一點變紅,心登時軟得一塌糊塗,哪裡還有戲耍她的心思?
他吻了吻她的眼瞼:“你什麼時候可以關心一下你自己,嗯?”他的手掌覆在了她的腹部。
“我們的孩子才幾周大。”他輕嘆,“孩子他媽,你能不能讓孩子他爸省省心?”
她一雙水眸瞪得滾圓,竟是不敢相信。胸腔裡的喜悅跳脫出來,撒了蹄子一樣在她心口狂奔:“喔……我也要當媽媽了?”竟覺得有幾分夢幻。
他卻愁得慌:“你這樣耐不住寂寞的性子,我得時時看顧着。廖神醫說你近來情緒起伏大,思慮太重,昨天又受了驚嚇,你的身體已經向你發出了抗議。”
“會影響到孩子嗎?”她有些緊張。
他板起面孔,嚴肅道:“你若不聽我的話,那自然會變得嚴重……”
她瞪他:“好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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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即繳械投降:“你倆都好好的,健健康康。”
她這才鬆了一口氣,眉眼彎彎地瞅着他:“你竟要做爸爸了,是不是很意外?”
他將她攬得更緊,眼裡蘊滿了笑意:“我念着這個孩子很久了,隱約覺着,他就要來了。果真,他便來了。”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倫敦月色下見她的第一眼,他便對家這個模糊的概念有了渴慕。
很多個夜深人靜的不眠夜,他都幻想着有一日,她能安眠在他枕邊。
而當他如願以償擁她入眠後,他又渴望,或許某一日,他和她能有兩三個玉雪可愛的小娃娃。
人心大概永遠也不知滿足,尤其是嚐到了那一絲甜頭。
當年那個獨自躑躅在倫敦街頭的散漫男人,白日衣冠楚楚埋首於試驗室,夜間流連於血色賭刀場。他大抵永遠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也能擁有這樣一份幸福。
感謝上蒼送來了一個她。
書玉側耳聽着辜尨有力的心跳,心中的柔情滿得似要溢了出來:“我卻沒覺得會這麼快呢……要不要寫信告訴爺爺奶奶和外公?還是不要了,他們肯定瞎忙亂,還是等月份大了再告訴他們……”
他吻了吻她的額:“都依你。”
她噗哧笑了:“我大概是要母憑子貴了。”
他也笑:“是這個孩子,子憑母貴。”因爲是你和我的孩子,我方分外珍惜。
***
廳內,賀子峘坐在一張輪椅上,膝上蓋了厚厚一層毯子。賀子池緊張兮兮地盯着兄長:“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不舒服得說出來,別逞強。”
賀子峘很是無奈:“我又不是紙糊的。”
閻崶蹙眉:“你說,那太阿山地宮的入口就在點梅小築的那片人工湖的底部?”
賀子峘點頭:“我本來快要探清門路了,可惜湖裡突然爆出了一個怪物。”
是珪。
那個擁有一口毒獠牙的小狼崽子。
韓擎拍了拍桌子:“成,我這就叫人把湖水放幹。我們去探一探那個入口。”
賀子峘卻忽然緘默了下來,目光似有深意地看向閻崶。
“怎麼?”韓擎不解,“閻王你有問題?”
兩廂沉默中,賀子池開了口:“組長,你想清楚了,這地宮的門開還是不開。當初是爲了嘉穗,你死活要爲她除了這個心結。可現在呢?你還要爲嘉穗做這件事嗎?”
韓擎覺察出味兒來,摸着下巴不說話。
“禮宮秀明已經來了。”閻崶卻答非所問,“我們不開啓地宮,他也是要開的。”
“地宮不能開。”
廳內的四個男人皆一愣,轉頭就見一身褚紅色外袍的江南踏入了廳堂。
江南肅然道:“地宮內儲着無數未知的變異生物,一旦開啓,後果不堪設想。禮宮秀明開啓地宮,大概就是想將那些怪物放出來。”
閻崶蹙眉:“他應該不會這麼做,地宮裡的怪物跑了出來,他也無法控制。世間生靈塗炭,他又能獲得什麼好處呢?”哪怕要做執掌天下的土皇帝,沒有了子民,權力就成了笑話。
“你怎麼就知道他要的是最高的權力?”江南冷笑,“那個病態的傢伙,不老不死地過了不知多少年,心裡想的事情誰都無法預知。他若是活膩了,要天下給他陪葬呢?”
賀子池茫然:“那我們怎麼辦?開還是不開啊?”
賀子峘嘆了口氣:“閻崶,你說嘉穗懼怕地宮裡的一樣東西,那如果我們封死了地宮的入口,嘉穗這輩子也就不會再見到那個東西。”
閻崶眉心一動。
“地宮的入口是封不死的。”江南道,“一個處理不當,毀了封宮石,地宮裡的東西就徹底和人間沒有阻隔了。”
韓擎頭疼地搓了把臉。這個時候就該把辜尨拖過來,憑什麼他就可以窩在溫柔鄉里?
“我看你們吵也吵不出個所以然來。”韓擎捻滅了手中的煙,“你們大概也就兩種意思吧?一是要讓地宮裡的東西不得出來礙了閻王女人的眼,一個是不得讓地宮裡的怪物出來禍害蒼生。”
“既然入口封不死,那把地宮炸了,總能成吧?”韓擎的眼裡閃着狠戾的孤光。
“早在拿到那張地圖起,我就已經開始研究地宮的走勢了。地宮坐落在山間河地,地表都是荒原,就算爆破也不會影響村民。這一帶地質構造也很有意思,巖流層下面是中空的,地底淌着岩漿。”
“我們只要在地表的幾個點上安置□□,將那個儲了亂七八糟東西的地宮炸沉到地底岩漿,讓那些東西永遠見不得天日不就成了?”
一番話簡單粗暴,幾個男人都愣了愣。
江南思忖了半晌,道:“可行。”
閻崶遲疑:“禮宮秀明自然不會讓我們炸燬地宮,我們如何能避開他的耳目?”炸地宮這絕對不是小動作,禮宮秀明不可能毫無所覺。
韓擎吊兒郎當地笑了笑:“怕什麼。傻子才大剌剌地當着主人的面搗毀人家的墳。”
“等禮宮秀明入了地宮以後,我們再炸。”
***
一直等到書玉睡着,辜尨才推開門來到了庭院裡。他應該更細心一些,這樣便能早些發現她連日來的細微變化——嗜睡黏人,情緒起伏,連身體也變得越發敏感——皆是早孕之像。
韓擎曲膝靠坐在庭院的廊柱邊,見了辜尨便笑:“捨得出來了?”
辜尨在韓擎身側坐下:“捨不得。”
韓擎嗤笑一聲:“德行!”一拳便搗向辜尨的肩膀。
辜尨身子一偏,靈活地躲過韓擎的攻擊,反手一卡,架住了韓擎的鐵拳。
“還是得說一聲,恭喜啊。”韓擎笑道。他點了根菸,透過淺淡的煙霧,望向遠處的山巒,那雙如孤狼般的眼明明滅滅,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這副傷春悲秋的樣子。”辜尨覷了他一眼。
韓擎哀怨地瞅了他一眼:“這叫羨慕。”
辜尨笑:“既然羨慕,也找一個。”
韓擎習慣性地摸了摸胸前的十字架吊墜,扯了扯嘴角:“找不着。”
辜尨也不爭執,用眼神指了指那明顯有了年歲的古銅色吊墜:“女人給的?”
韓擎也不隱瞞:“女人給的。”
“你倆沒希望?”辜尨問。
韓擎深深吸了口煙:“沒緣分。”
“你信緣分?”辜尨啼笑皆非,“如果說真有‘緣分’這東西,我和她的緣分算是我強求來的。”
韓擎抖了抖煙:“世間緣分本來就稀薄得很,有人爭取到了,自然就有人落了空。”
“你韓擎怎麼也該做那個爭取到的人。”辜尨淡道。
韓擎笑了笑:“下輩子吧。”
閒語過罷,韓擎說起了正事,三言兩語將今日商議的過程和結果與辜尨說了說。
“炸地宮?”辜尨點頭,“是你的風格。”
“趁老太爺那邊沒反應過來,我打算先把湖水放幹,看看那地宮入口到底怎麼個回事。”韓擎琢磨着,“聽賀子峘說,那隻小狼崽子就是從湖底蹦出來的,我看湖底還有些貓膩。”
辜尨蹙眉,想起書玉也和他提過湖底的事情:“按那個孩子的說法,湖底應該不止他一個。”
韓擎眉心的疙瘩越來越大:“莫非湖裡還養了一羣鎮守宮門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