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夜,位於小城鎮最北端的傍山老宅隱在婆娑樹影中。雨水順着屋檐鬢角往下淌,匯成大股大股的水流,沿着黃土路朝着地勢低的城鎮裡奔去。
黑魆魆的老宅裡寂靜無聲,唯宗祠的小閣樓裡燃了一盞煤油燈。
搖曳的燈火印上了八仙桌旁的半邊臉,越發顯得那臉溝壑縱橫,老態畢露。唯那一雙渾濁的吊梢眼明明滅滅,深不可測。
“老爺,聽說南邊那個褚庫爾家族出了些亂子。”桌前站着箇中年的瘦高僕役,垂眉道。
老人屈指不緊不慢地扣了扣八仙桌:“聽說了,下一屆當家人喪了命。說是內鬥,年輕一輩裡連折了兩人。”
僕役舔了舔嘴脣:“除了這個,還有一樁事情。”
“嗯?”老人掀起眼皮。
“就在前幾日,隱退了的恆汐大當家又回來了,力排衆議開了七霜河的活人墳。”
老人扣着桌子的手頓了頓:“開墳做什麼?不合規矩。”
“聽內院的人說,是爲了開墳從裡頭接幾個人。”僕役垂頭。
“嗬。”老人嗤笑了一聲,“活人墳裡還能有活人?”
僕役斂了斂袖,不敢多言。
老人冷哼:“我們一族應祖上流傳下來的家訓,世代守着這片山間河地,容他們在這裡開墳鑿墓已是看顧了老王爺的面子,若他們敢亂來妄動了山基……”
“老爺說得是,水脈出錯,山基難免要動搖。褚庫爾一脈也是從上頭綿延下來的,斷不會做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僕役連連附和。
語罷,他忽又想起一事,“老爺,昨兒三郎歸府了。”
“哦?”老人挑眉,“小兔崽子在外頭浪夠了肯回來了?”
“還帶了幾位朋友過來。”
老人有幾分驚訝:“我倒不知道,韓三還有能過府的朋友。”
“其中一位似乎是北平那邊的紅人。”僕役眼觀鼻鼻觀心,“辜先生。”
“這一輩裡,數韓三最成氣候,可惜母家的血統差了一些。”老人緩緩道,“不過能拉攏北平辜尨,也是他的本事。”
僕役又道:“謝老的高徒閻崶也來了,另還有南京賀家的那兩位公子。”
老人默了默,倏而嘆了一口氣:“嫡系這一脈到底資質不夠啊。菁姝還算可以,可惜比起韓三還是差了一截。”
“那這回趁着元月闔族都在本家,是不是把下任家主的繼任儀式給辦了?”僕役試探地問道。
“不急,”老人道,“雖人選已定,還是得讓那邊的人過目才妥當。過幾日,老王爺的後嗣會來本家,你好好準備一下,休要怠慢了。”
僕役躬了躬身:“是。禮宮先生的廂房已經備下了。”
老人揮了揮手,示意僕役可以退下了。驀地,他又把人叫住:“韓三回來了以後可有什麼動作?”
僕役張了張嘴,略有些艱難地組織了下語言:“三郎這回還帶回了一位江湖高人。說是要應族裡幾位長老和幾位叔伯的要求——”
“——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