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來到這個時空的目的,不單是要將越革命越混亂的中國拉出深淵,還有一個責任就是帶領整個國家走向復興,不再讓這個國家的人民像後世那般,爲了一些印有‘dollars’以及‘rica’的綠紙成爲任勞任怨的奴工,重演八億件襯衫換一架飛機的故事。後世真是沒半點辦法的,按照那種產業價值分配,除了政府重稅,根本就不可能去研發高端科技,而缺少高端科技支撐,國家則會永遠處於產業價值鏈底層。
也許有人會認爲假以時日,終有趕超的那一天,但這種話在楊銳看來只是騙阿q罷了。便如計算機產業一樣,當美國人樹立了計算機產業標準,你的任何努力都只在他所營造的空間之內,在這裡,他是可以改變所有物理規律的神,而你只是人,結果是必輸的;而當你要另搞一套,則會諾基亞對蘋果——不兼容。一個後發的、容量狹小的潛在市場。去挑戰一個成熟的、規模巨大的市場,結果也是必輸的。
二戰中,中國必須確定自己的勢力範圍。率先開展第三次科技革命,雖然後世的資料殘缺不全、過於籠統,但再籠統方向也是正確的。科學研究最重要之處不是找到辦法,而是發現問題。因此,楊銳所定義的復興不是領土擴張,而是在中國獲得科技優勢後,能建立並穩固那種只能靠戰爭才能破壞和奪取的產業標準。
基於這一點。中美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於是如何保衛國家、保護高新產業發展就顯得至關重要了。以戶部的預測。以百分之七的年經濟增長,到神武三十年,也就是耶穌歷1941年,中國的gdp將達到一千零四十億華元。可美國在神武二十年gdp就將超過一千億美元,到神武三十年,gdp必定超過一千五百億美元。以此覈算,中國僅僅是他的三分之一,並且工業gdp還在這個比例之下,唯有加上日本,工業gdp才能超過他的三分之一。
真正可能拉近彼此差距的,只能是1929、或者提前一些的世界經濟危機。沒有抗日戰爭的刺激,沒有、或延緩納粹挑起的戰爭。美國將耽誤十年,也許產業規模依然龐大,可科研在這十年內將是停滯的。唯有在這段低谷時期中疾行。中日的工業產值纔可能接近美國一半。當中日以一艘航母對抗兩艘航母、以一架飛機面對兩架飛機時,更需更好的指揮官、更有效的戰術、更先進的武器、以及更科學的內部管理,戰爭纔有贏的希望。
當然其他穿越者一樣,還有另外一個辦法,那就是儘早弄出原子彈,但問題是誰能擔保在美國人挑起戰爭前原子彈就能研發出來?即便原子彈研發出來了。那也會遇到和後世蘇聯一樣的困境,即在美國艦隊控制海洋的情況下。怎麼將原子彈扔到美國去?難道丟到近一點的阿拉斯加?
不管有沒有原子彈、不管美軍能不在中國大陸建立灘頭陣地,只要美國海軍控制了海洋,掐斷了中國對外貿易、對外輸出標準的通道,那這場戰爭就是輸了。產業的競爭,是全世界有多少市場支持中國與有多少市場支持美國的競爭,是兩者勢力範圍內的經濟總量、優質原料地的競爭,一旦被美國海軍堵在大陸上,那有再多的原子彈也是白搭。
十月十五在銀安殿舉行的常委會擴大會議上,聽蔡元培用虞自勳草草寫就的中國汽車產業成本調查報告反駁之前常委會上提出的中美矛盾論,楊銳很是不悅,且越看他越噁心。在他冗長的發言結束後,主抗大梁的徐華封搖頭道:“孑民所言,我不認同!我覺得我們所說的不是同一件事情,你所提的只是成本可以被關稅所抵消,可我所說的是通化生產模式最終將取代福特生產模式,最終葬送美國工業。
這是生產模式、生產理念的競爭,隨着此種生產模式的擴張,決定的是中國製造佔領全世界,還是美國製造佔領全世界的問題。或許成本可以用關稅抵消,可質量可以用關稅抵消嗎?便如孑民你,如果當時你乘坐的是奧迪轎車,你遵守交通規則用三點式安全帶將自己牢牢扣在座位上,那就不會有現在的傷勢了。”
徐華封以事實做例子,不由讓與會者淺笑不斷,但蔡元培卻不願意服輸,他反駁道:“安全帶只是一種技術,在明瞭安全帶的作用後,美國汽車廠也可以裝上他。華封先生,不要忘記了,福特t型車是十四年前設計的汽車,而奧迪是近幾年設計的。以一輛新汽車去和舊汽車比質量是毫無意義的。”
“安全帶我們已經申請了專利,任何廠商要給自己汽車裝上都要給我們付專利費。”徐華封申明道,而後開始反駁他的新舊論:“你也知道福特t型車是十四年前設計的,可爲何福特公司在這十四年這麼長的時間裡不升級、不更換車型呢?你知道我們的車型壽命是多少年嗎?”徐華封看了他一眼,自問自答道:“我們的車型壽命不會超過四年。
諸君想想吧,一輛生產十四年還要生產下去的汽車。一輛從退出就不斷改良換代的汽車,兩者之間價格——便如孑民所說關稅可以抹平價格差異,甚至我們的汽車還會更貴些。可作爲一個能買得起車之人他會賣那輛?答案是顯而易見的,買車如娶妾,誰要黃臉婆?”
“哈哈……”與會的代表們聽到徐華封最後一句頓時爆笑,即便板着的楊銳也笑着搖頭,他從來就沒有發現徐華封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幾分鐘後笑聲漸歇,徐華封再道:“諸君,德國到底是因爲大造軍艦因而被英國敵視。還是任由其發展最終會成爲歐洲霸主,進而挑戰世界霸權被英國敵視?我想各位都有自己的判斷。發展農業以拉動工業是我們的既定國策。以歐洲大戰看,工業就是戰力,任由我國發展工業,同處一片大洋的美國必會打壓。如今情況是。美國國內經濟繁榮,而我們的建設又刺激美國出口,可當某一日美國經濟大幅衰退會怎麼樣?
以美西戰爭爲例,當時美國正處於光緒十九年(1893年)開始的嚴重經濟危機中,其工業有一半的設備被迫閒置,失業人數多達四百五十萬【注125】。因爲內部危機發動對外戰爭的例子古今中外舉不勝舉,美西一戰便是如此,它使得美國把手伸進了亞洲,而我國強勢崛起勢必會阻擾美國在亞洲的擴張。以往很多例子證明,洋人是不會講理的,美國人更不會講理。
未來形勢如此。我們便要提高警惕,防止成爲第二個德國。只有竟成繼續任總理,之前的政策才能得到延續,這和孑民所說的專權毫無干系,我們只是要借重竟成的領導天賦確保這十數年間平穩發展而已,若二十年後戰事不發生。竟成自然下野。而他即便成爲總理,政務也將交由右相負責……”
“右相?”出身於浙學會的張雄夫代大家問出了問題。“華封先生。右相怎麼是怎麼回事?”
“總理本是丞相,丞相自古便有左右,我朝以左爲大。不是有人擔心竟成專權嗎?那就增設右相一職,以爲牽制。對外可稱之爲副總理大臣。”徐華封道,“左相負責軍國大事,右相負責國計民生,無法分清界線之事則兩相協商,不決者交由稽疑院公斷。待二十年後,爲免左右互博,再取消右相,即副總理大臣一職,如此制衡難道還有人不放心?”
在徐華封的敘述下,諸人明白左右相只是制衡的權宜之計。如此設置也不是不可,大家正沉思間,出身輔仁文社的黃世仲站起來道:“那這個副總理大臣是由總理任命,還是由稽疑院選舉?”
“當然是由稽疑院選舉,不然他有何權力去制衡總理?”徐華封再道。
又有人問道:“那是不是國民黨中人也可競選?”
“如果總理爲復興會中人,國民黨中人是不可競選副總理大臣的。”稽疑院議長徐貫田出聲道。“不然他們有此權力不只會用於制衡監督,更將用於派系亂鬥,到時候內閣什麼事情也辦不成,出了事還會互相推諉。設立副總理只是黨內監督、黨內製衡。”
徐貫田答完,待諸人互相商議了一陣,他再道:“後日就要向稽疑院提交下屆總理候選人了,今日會議一定要有個明確意見,諸君若是沒有問題,那就投票表決吧。”
“那選舉副總理大臣之事如何讓稽疑院同意?還有,副總理人選是何人?”黃世仲再問,
“提交總理候選人名單時將同時提交設立副總理以制衡的議案,議案通過是肯定的。”徐貫田道。“至於副總理人選,常委會認爲華封先生、太炎先生名望最高,故而提名他們,你們若是不同意,也可以提出其他的人選,自己毛遂自薦也行,這一切就看稽疑院代表的投票結果,票高者任,絕不在投票前作何種暗示屬意。”
左相鐵定是楊銳,其他人想當選總理是萬萬不成的,但右相卻是放開了任由大家競爭,會議氣氛一下子又活躍開了,以至於是不是推選楊銳爲下一屆總理候選人這個重大問題不再被諸人關心。二十分鐘後,開始投票開始,搶在諸人面前第一個投票的蔡元培看着大家說道:“諸君。歐洲大戰前,英德之間曾有過許多許多挽回的機會,但德國都錯過了。他們根本就是奔着戰爭去的。我們絕不能像德國一樣,也以戰爭爲目的去計劃一切。
中美兩國的距離遠比英德的距離遠,兩國都是大國,如有爭端爲何不能和之前在華盛頓一樣協商解決?如果我們是以戰爭的態度去迴應美國的不滿和指責,最終我們只會得到戰爭。我們能戰勝美國嗎?我們不能!假設我們打贏了美國,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能確保俄國不趁勢南下?可以說。即便戰勝美國,那也是慘勝;而如果不能登陸美國本土。我們根本不能獲得賠款,最多隻能獲得菲律賓,可菲律賓就能彌補戰爭中的損失嗎?
好戰必亡,玩火者必*。這個國家將來會是怎麼樣的命運。全在諸君一票之上。我……我說完了,諸君請投票吧。”
蔡元培說完便在秘書攙扶下走下投票臺,緊接着上去的是楊銳,他必須糾正蔡元培給諸人帶來的誤解,不然會內思想必一團混亂。在一干人沉思的時候,楊銳開口說道:“我曾經說過,孑民是我的諍友,也是一個真正的愛國者,雖然他的很多想法都是彆扭的、簡單化的、婦人之仁的。在他看來。我若上臺便是中美開戰,我若下野便是中美友好。切記,完全不是這樣!這種簡單的等式只適合三年級的小學生。根本不應該拿到會內來宣揚。”
楊銳前面還是客氣的,可最後幾句話出口,整個會議上頓時鴉雀無聲。“在此我不得不再次闡述這個世界是怎麼樣的。
我們面對這個世界是一個行將崩潰的世界,第二次工業革命,即內燃機、電力的工業革命中,世界霸主大英帝國落伍了。她的紡織工業、鋼鐵工業、煤鐵工業不但逐步被後來者追上。還在汽車、重化工、電氣等涉及霸權的工業上被德國和美國反超。
面對這兩個後起之秀,礙於美國的疆土和雄厚的勢力。也考慮到自己身處歐洲,英國將抑制對象選爲德國,這就是爲何當初美西戰時,所有歐洲國家都譴責美國開戰唯獨英國支持的根本原因。加勒比海海權對於控制拉美的重要性英國人會不知道嗎?他完全知道,但在歐洲即將被德國趕超挑戰的情況下,她不得不選擇從美洲戰略撤退,而這正是我們所知的門羅主義、所謂的‘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真正實現的原因。在此之前這口號美國人喊了幾十年,可實現了嗎?
美洲是大英帝國主動放棄的,東亞也是大英帝國主動放棄的。如果不是因爲印度處於南亞,西亞發現大量油田,興許她也會把整個亞洲讓給我們。爲何如此?因爲在剛剛結束的歐洲大戰中英國勞民傷財、元氣大傷,只要我們能保證她已有的商業利益,那麼英國完全願意我們代替她在東亞行使霸權。
另外,雖然英美都是盎格魯-撒克遜人種,私底下也有向美國轉移世界霸權的意向,但以更多英國人的利益考慮,讓中美兩國互鬥,延緩霸權的轉移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這就是英國在華盛頓會議,在其他場合都支持我們的原因。以前,是美國人坐在北美,看着英德在歐洲互鬥;現在,是英國人坐在歐洲,看着中美在亞洲互鬥。
諸君前往不要以爲與人爲善,人家就會與你相安。這是庸人的處事哲學,若是抱着這種哲學的人成爲總理,那將是中華之大不幸!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各位何時看過洋人跟你講過理?即便是講,那也是他的道理,而不是什麼萬國公理。何爲德?何爲仁,對他們而言還不如多做幾筆生意。
幹你的正事去吧!用英文說便是:ss。何爲正事?ss,生意,生意就是正事!與一個視財如命的人講道理,與一個被你斷了財路的人講友善,這簡直是老壽星上吊!
我所主張的是什麼?不是像德國那般擴充軍備——大家都看到了,海軍已在華盛頓會議上主動放棄所有主力艦噸位;陸軍,除了九個裝甲師,以及若干實在不能裁的部隊。真正只有二十萬人不到,國內的治安已經只能靠巡檢和農兵維持的地步了;空軍,也裁撤了一半。只剩下數五百架左右的飛機,飛行員大部分轉業。
我們不是要擴充軍備,而是要打牢工業基礎,儘量延緩美國挑起戰爭的時間,爲此我們可以在不損失關鍵利益的前提下一直退讓。華盛頓會議的時候,如果美國人要我們拆掉兩艘航母才肯簽約,那楊皙子最終是會答應這個要求。所有所有。都是希望將國家工業潛力提升到美國的六成。記住,不是艦隊是美國的六成。是工業實力是美國的六成。只要達到這個水平,美國就會在開戰前猶豫,因爲面對如此實力的我們,他們即使贏了。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請各位牢記一點,生意上是我們佔優勢,我們巴不得天下太平一千年,因爲這對我們掙錢有利。只有在商業競爭處於劣勢的人才會鋌而走險,用戰爭打擊對手。我們要做的,不是挑起戰爭,是制止戰爭,而避免戰爭的最好辦法,即是實力威懾。孑民一談到中美關係。爲何就認爲是我們在挑事,我們挑了什麼事?
日本如果不是我們的盟友,就會變成美國的盟友。這是我們拉日本的理由。結盟只是爲了自保,根本就不是爲了進攻。難道美國人一說不能結盟,我們就真不結盟?要是那一天美國人說,你們還是種田去吧,我們就真去種田?我很多時候鬧不明白,爲何有人老是認爲洋人的話才真有道理。自己人的話就是耳旁風?
我們擋了美國人的ss生意,等於斷了他們的財路。而美國正憑藉這一點才滿世界喊門戶開放。爲何門戶開放?正是因爲他的產品相比於歐洲各國又便宜又好,可如今我們的產品比他們還要便宜還要好,那門戶開放還有什麼意思?到時候全美國工廠關門、工人失業,不開戰就革命,別無二選下,矛頭指向我們該怎麼辦?
請切記,我想做的僅僅是爲了自保。而我們以後是舉手投降,還是現在未雨綢繆,全在諸君一票之上,我說完了,請投票吧。”
類似蔡元培講演的結尾,卻使諸人更加凝重,待所有人投票完當場開箱驗票,結果是十八比三,十八票贊成楊銳連任,三票反對。這個結果並不讓人驚訝,唯有蔡元培滿臉激動,當場憤憤離去,他一走,剩餘諸人不知道是該鼓掌還是該說些話暖場。不過掌聲還是在徐貫田的帶領下鼓了起來,總理任期一事到此終告一段落。
禮送完所有委員,楊銳帶着難掩喜悅的步入了後宅,卻不料程莐不在家,會客廳桌子上只一片狼藉,一個陌生女子正在小廳教老二和老三練毛筆字。她見楊銳進來,當即俏立起身向他行禮。楊銳覺得這女子面熟,便緊盯着她的臉一直看,好一會才道:“她去哪了……,難道,又被人拉到花園打骨牌了?”
女子被楊銳看的滿臉通紅,可終究是舉止得體,她脆生生的道:“是,大人。程姐姐陪着湯姐姐幾個去花園的淨真亭打骨牌了,她讓我幫忙看小公子一會兒,又說大人您正在開會,要十一點鐘以後纔回來了……,所以所以……”
程莐是女屆復興會骨幹,而女屆復興會的人雖說大多是女子中學畢業,可全是一羣瘋婆子,因爲府裡有個大花園,程莐無聊之際便常常帶着這些人到家來逛蕩,剛纔客廳的狼藉肯定是那些人留下的,而這女子,應該也是女屆復興會的一員。
“那你怎麼不去?”楊銳再看了她一眼,終於想起這女子是剛剛入府的機要秘書,又看向兩個正在悉心練毛筆字的雙胞胎兒子,在女子未回話之前再問:“無名去哪了?”
“無……”女子剛纔被他看得臉上羞紅火燙,此時低着頭不敢看他,只答道:“大公子剛纔說他肚子疼,要……”
“這小子,你被他騙了。”自己的兒子怎麼樣楊銳當然清楚,那傢伙看上去老老實實,其實肚子裡鬼主意特別多,反倒是老二和老三,感覺有些太過呆傻。
“啊……”聽聞自己被小孩子騙了,女子有些不知所措,不想楊銳正要出去時,卻被一副山水畫所吸引,他確定這不是程莐畫的,是以問道:“這是你畫的?”
“是,大人。”女子身材和程莐相仿,皮膚極爲白皙,站在楊銳面前總有些怯生生的感覺,她拘謹的雙手緊抓着一支筆,有些不好意思道:“畫的不好,讓大人見笑了。”
山水畫是一副扇面,高山、流水、人家、秋葉、草地,筆墨雖只有濃淡,可依舊栩栩如生,更把山中人家那種靜謐和安寧不留痕跡的展現出來,楊銳細看後不得不點頭,“確實畫的很美,就像…人一樣。”他自己也不知爲何多讚了一句,多餘的話使得兩人都很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