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北京的憤怒通過電報傳至柏林時,雖經呂特潤色少了些尖銳,但中國人七十二小時通牒是無法隱瞞的,在夏洛騰堡宮,聽到宰相彙報這件事情的德皇摸了摸鬍子,神情很是不悅,對於中國他是寄予厚望的,可沒想到中國人居然如此無禮。
“那麼,這件事情應該怎麼辦?”皇帝看着宰相貝特曼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中國人的‘無禮’要求,兩國真要翻臉,那中俄之間簽訂合約,東線唯一牽制力量就沒有了,總參那些元帥一定會極爲不滿,可若要放棄青島這個遠東唯一據點,又是馬上就要取得勝利的自己難以接受的。
“陛下,雖然我軍獲得了坦能堡戰役的勝利,但俄國的力量不能輕視,現在沙皇又派遣了新的兵團前往遠東,這對我們是極爲有利的,中國人如果拿下哈爾濱,那不但能牽制俄*隊,還能切斷俄國唯一的外援通路,俄*工生產不足,他們將沒有足夠的步槍和我們作戰。用一個青島換取整個東線是明智的。”貝特曼道。
“可要是歸還青島後,中國人也像和日本人那樣和俄國和談怎麼辦?”皇帝還是有些不安,他其實是捨不得青島。
“不,陛下。如果中國人真的只要青島,那爲什麼不和俄國和談之後再對我國宣戰,最終拿回青島呢?”貝特曼反問道。
“可是有幾千名的中國技工在德國,所以中國人不會對我們宣戰。”皇帝笑道,之前不願意的事情,現在成了他最大的把持。
“陛下,那中國人爲何只派技工到我國而不是美國或者法國?”宰相再次反問,“根本的原因還是中國人從軍事到教育到工業都想效仿我國。這就是楊銳閣下派人到德國而不是法國的原因。陛下。最近得知的消息,楊銳閣下曾經被一個法國醫生救過命,還有他的妻子。第二個妻子,曾經在巴黎留學。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
“第二個妻子?哦,真是野蠻的黃種人。”皇帝似乎被宰相說服了,中國確實很崇尚德國,友好的交還青島將會使德國在中國民衆當中獲得更好的印象,“那他的第一個妻子呢?”皇帝忍不住問道,他明白和自己順利繼承皇位不同,東方的那位是靠着步槍和大炮纔有的今天,這不由讓他多了幾分好奇和尊敬。
“他的第二個妻子只是一個舞女。因爲救過他的命,所以他娶了她;而第一個妻子則是他的戰友,是一個出色的狙擊手,就是她刺殺了慈禧太后。她出生於美國的檀香山,可以說是一個美國人,說着很流利的英語。”東西兩線都傳來捷報,這使得宰相有功夫八卦一些無聊的東西。
“爲什麼就沒有一個能說流利德語的妻子?”皇帝不自禁忘記自己對多妻制度的牽制,開始爲楊銳閣下的兩個妻子犯愁。
“陛下,中國人可以娶很多妻子,也許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有第三說德語的妻子。”貝克曼道。他不想再八卦下去,道:“陛下,我建議您親自召見中國公使。將交還青島的消息通知他。”
“好的。就這麼去做。”皇帝陛下從關於楊銳妻子的沉思中回過神了,答應了宰相的請求。但是三個小時後,情況卻讓他和宰相口瞪目呆。
“陛下,這就是敝國總理閣下的真正目的,所以感謝陛下的仁慈和慷慨,請拒絕敝國的最後通牒吧。”駐德公使施肇基鞠躬說道。雖然國內傳來的訓令讓他無法接受,但訓令就是訓令。
“你們的總理瘋了嗎?”皇帝張着嘴好一會才吐出了這句話,這隻讓旁邊的宰相跳腳。皇帝因爲口不擇言而引起外交糾紛,這不是第一次了。
“陛下。楊銳閣下應該是有另外我們所不知道的計謀,東方人總是無比聰明的。”宰相連忙打斷皇帝的發言。又加上了一些好話。
“陛下,敝國不認爲貴國能短期取得勝利。尤其是海運仍被英國封鎖的情況下。總理閣下一直希望貴國海軍能出海和英國艦隊決戰,或者用潛艇全面封鎖英國,這是貴國獲勝獲得勝利的可靠辦法。”施肇基重複着德皇並不愛聽的一些話題,最後解釋道:“陛下,敝*隊在三日之後佔領俄國遠東地區……”
“什麼!?”德皇威廉二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連忙問道:“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旁邊的宰相貝克曼也極爲震驚,這是他們之前想做卻無法做的事情。
“是的,陛下!”施肇基說道。“鄙國政府現在所處的壓力巨大,英法美三國已經聯手壓制我國在東亞地區的發展,即使敝國和俄國處於戰爭狀態,一旦進攻並佔領俄屬遠東,控制符拉迪沃斯託克,三國也會惱怒的鋌而走險。爲了減少外交的上的壓力,還請陛下命令青島守軍堅決抵抗敝*隊,這樣在外交上敝國就可以……”
“真是太聰明瞭!真是太聰明瞭!!”德皇從皇位上走下來,用他的右手抓住施肇基的一隻手狠狠的搖晃,“貴國總理閣下是最聰明的中國人了!上帝作證,他爲德國所做出的一切一定會得到我國最大的回報!”
施肇基本是一個文人,被德皇威廉二世抓的臉色發白,頭上急切的冒汗,他結結巴巴的表示感謝之後,醒悟過來的德皇才把他的手放下。“好的,我馬上下令,讓青島總督不交出要塞,然後戰鬥至最後一人。這樣可以了吧,親愛的公使先生?”
“陛下,這完全可以。”施肇基感覺手已經斷了,忍住劇痛說道。
“可是,親愛的公使先生,我那些忠誠的士兵該怎麼辦,他們都有妻子和孩子?”皇帝坐回皇位,忽然又感覺不妥,青島要塞有四千五百多名士兵。這就等於四千五百多個家庭。
“陛下,佔領符拉迪沃斯託克,俄國的西伯利亞鐵路將被徹底被切斷。沙皇和他的臣子們對此絕對無法忍受的,敝國情報部門認爲。這很有可能牽制俄國最少一百萬軍隊。陛下,即使駐守青島的四千多名士兵全部戰死,他們也是光榮的。況且,只要我們軍佔領了青島附近的外圍要塞,那麼無險可守的總督就可以下令士兵放棄無謂的抵抗了,這最多帶來一千人的傷亡,或者更少。”施肇基道。
“很好!德國能接受這樣的損失。”德皇讚許道,“如果戰爭結束。德國將支持中國在遠東崛起,佔領法屬安南。”
“陛下,敝國總理閣下認爲,德國要獲得勝利,那就一定要通過艦隊決戰打破北海的封鎖,特別是現在施佩閣下的遠東艦隊正牽制英國海軍,這是英國海軍最薄弱、與貴國海軍差距最小的時刻;而要想平局結束戰爭,那就只能通過無限制潛艇戰對大西洋進行封鎖。總理閣下還說,在最後一個印度人沒有死光之前,英國是不會投降的。”施肇基道。
又是艦隊決戰。海軍內部提爾皮茲元帥也常常提及這個,但他們都不懂德皇的心思,英國是親戚。最以後德國的盟友,真要是艦隊和英國兩敗俱傷,那最終只能便宜美國人、日本人。皇帝挪動了一下屁股,當下道:“貴國總理閣下的建議我會好好考慮的,只要機會合適,帝國海軍將在北海和皇家艦隊進行決戰。另外,感謝貴國這次提供的情報,我希望貴國以後還能繼續爲我國提供情報,我會爲次支付足夠的報酬。就比如這次……”
皇帝越說越又送客的趨勢,他這番話說完後。施肇基就起身告辭了。不過他走出皇宮的時候,從不知名角落射來的目光細細的打量着他。看到他蒼白的臉色,目光又急忙收了回去。當天晚上,泰晤士河邊的倫敦軍情六處辦公室裡,施肇基的表情是間諜門判斷的重點。
和中國負責國內安全的東廠和負責國外的西廠一樣,英國自五年前軍情六處成立後,原先軍情五處所管轄的海外情報網就逐步由軍情六處吸收,軍情五處專門負責帝國及殖民地的安全,而軍情六處則負責刺探海外情報。
革命之後新成立的中國不單是一個無法控制的國家,還是一個和遠東殖民地以及不列顛王冠上明珠印度相接壤的國家,更是一個極爲親德的國家,這便是軍情六處的關注重點。和白廳那些老爺們所判斷的不一樣,六處的頭頭曼斯菲爾德.卡明上校不認爲中日戰爭能消耗中國的實力,使其在遠東趨於安分,這反而會使中國由此重新執掌東亞霸權,並最終威脅英國在該地的利益以及各處殖民地。
但帝國國防委員會的人卻認爲,即使日本不能打敗中國,帝國也可以聯合法國和俄國進行外交斡旋和干涉,使得中國人的勝利化爲烏有,並陷入財政危機。可誰也沒想到,東亞戰爭還沒有分出勝負,歐洲自己就打起來了,而當歐洲一打起來,東亞戰場就接連發生鉅變,俄*團被全殲、臺灣被登陸、日本主力部隊被圍困,朝鮮被佔領……
這一切都使得卡明上校極爲後悔聽從了帝國國防委員會所屬小組詹姆斯.埃德蒙茲上校的意見,沒有把中德潛艇交易的內幕完整、正式的警告日本人。當然,這也有所有人對德國潛艇的航程估計不足的原因,沒人知道德國的柴油機潛艇能航行那麼遠。
“大臣們想知道小威廉對中國人的最終答覆,你不會讓我們失望是嗎?”帝國國防委員會的埃德蒙茲上校和軍情五處主管弗農.凱爾上尉急急的趕到軍情六處,他們是被幾個貴族老爺命令來的,目的是要弄清中德外交關係的走向。
“我們還在分析和監聽無線電,但就對中國公使走出皇宮的神色來判斷,小威廉應該沒有對中國太過友好。”卡明上校叼着菸斗,看着他們說道,“先生們,這很重要嗎?也許幾個小時之後中國人或者德國人自己就會宣佈最後通牒的交涉結果。”
“可以確定嗎?中國那邊有什麼消息沒有?”埃德蒙茲上校追問道。“有幾個先生想提前知道德國的答覆。”
“暫時無法從中國人這邊確定,你知道的,他們的保密措施很嚴密,而且密碼非常古怪。我很早就說了,我們需要漢學家。需要漢學家,但是委員會都給我們找了一些什麼人?那些*分子根本就是些考不上的落榜者,他們根本就無法破譯中國人的密碼。”說到中國人的密碼卡明上校就很憤怒。而且現在是非常時期,委員會禁止軍情六處採取行動去盜竊中國人的密碼本。認爲這會激怒中國人。
“上校,不要擔心,下個月就會有真正的漢學家抵達倫敦,他們是支持清朝皇帝的舉人和進士,不是革命黨的秀才,也許他們會對中國人密碼會有辦法。。”軍情五處的主管弗農.凱爾上尉說道,他很早就去過中國,也懂漢語。對中國的形勢比六處瞭解的多。“現在先生們關心中德外交的最終走向,如果能通過這件事情離間中國和德國的關係,就想我們上個月在紐約做的那樣,那就最好不過了。”
“中國和德國之間聯繫非常緊密,但是楊竟成很聰明,最善於利用國際形勢,所以這一次我認爲他的對德國人下達最後通牒是有另外目的的。當然,也有可能只是分贓不均。根據情報,他們和德國人有協議,我們雖然不能知道確切內容。但可以猜測的是,中國幫助德國在遠東拖住俄國人,而德國將青島、租界、遠東艦隊剩下的那些魚雷艇交還給中國人。現在中國人已經做到了德國人要他們做的。而德國人則一直拖延不交還青島,這就是他們糾紛的由來。”
卡明上校的推斷基本就是中德交易的真實情況,在埃德蒙茲上校和凱爾上尉點頭之際,他再道:“德國人能交給中國的東西就是青島和膠濟鐵路了,除了這個……”卡明上校猜測道:“還有一種可能……就像戈本號一樣,我很擔心無路可去的斯佩艦隊會突破我們的封鎖,在某一天忽然回到青島,然後,小威廉會和上個月那樣。宣佈這幾艘戰艦售予中國人。”
“這種情況可能嗎?”被卡明上校分析震驚的埃德蒙斯看着凱爾上尉問道。“中國人有可能加入同盟國嗎?”
“情況是可能的。”凱爾上尉說道,“但這只是艦隊而不是說中國人會加入同盟國。楊竟成對國際局勢的判斷很準確。這就是他能主導中國並戰勝日本的原因。先生們,你們認爲不列顛要輸掉戰爭嗎?”
“但德國人卻認爲他們要贏得戰爭。”卡明上校沒有接口他的問題而是說着另外一個問題。“我認爲德國人應該同意中國人的要求,交還青島,這樣中國人可以接着被利用;但現實卻讓人困惑,中國公使離開皇宮的表情明顯就不是愉快的,如果小威廉同意了他們請求,他應該會笑着走出皇宮。先生們,爲什麼德國人不同意呢?”
“小威廉本來就是個喜怒無常的人,也許中國人用這種方式冒犯了他,也許他覺得自己勝利在握,馬上就要佔領巴黎,反正不管什麼原因,德國人和中國人產生了問題,甚至還可能會引發戰爭,這就是我們最大的福音。”埃德蒙茲上校笑道。他覺得自己的今天是來對了。
“那麼先生們,我們是不是可以討論一下,如何讓這種分歧擴大?是不是可以在中國製造一些輿論,激起中國人的憤怒呢?我記得北京事變的時候,小威廉的發言完全可以觸發中國人的怒火,還有在七十二個小時之後,我們的記者應該全面關注發生在青島的戰鬥,並且要把戰爭裡最殘忍的一面展現出來,甚至有可能的話聯合美國人,他們控制了很多教會學校,是不是可以發起一場熱鬧的遊行?中國現在打敗了日本,楊竟成應該很驕傲……”
埃德蒙茲上校越說越發現得不到兩個情報部門主管的支持,他興奮聲音越來越小,卡明上校說道,“先生,中國的東廠雖然沒有控制租界,但他已經控制了全國的郵政,不符合政府言論的報紙是無法郵遞各處的,而且那裡人人都是密探,告密成風,誰也不相信誰,我真的很懷疑出了租界,我們的消息是不是能傳到十英里以外的地方。”
卡明上校說完,凱爾上尉又道:“先生,中國人依然是野蠻民族,他們從來就不爲殺死敵人而慶祝,也不爲殺死敵人而驕傲,最少官方沒有這樣的慶祝活動。革命成功時推翻清王朝就是這樣,這一次戰勝日本估計也是這樣。”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埃德蒙茲上校對於卡明所說不驚訝,但不太明白凱爾說的東西,哪有戰勝了不慶祝的。
“他們認爲敵人也是人,只要是人的死亡就是一件悲哀而不是值得慶祝的事情。北京沒有戰勝的慶祝,只有盛大的葬禮。”凱爾悠悠的答道的,思維早就奔向了東方。
北京的時間比倫敦早了八個小時,這一天正是中元節。從早上開始,北京都是一片素色,茶館、妓院、酒肆等等在在一天都這一條打烊。每家每戶都在準備紙錢和河燈,南苑、以及其他寺廟已經開始做法事了。凱爾上尉說的沒錯,這就是一場葬禮。
直隸派遣軍副總參謀長松石安治少將帶着副官很早就坐上了入京的火車,身着土黃色日軍軍禮裝的他們一下火車就很惹眼,許許多多的中國人打量着他們,目光中有驚訝、不屑、憤恨、好奇……,不過這只是打量,和之前想象的不一樣,沒人上去來找茬。
“請問……”一出檢票口,副官小田就去那一堆人力車裡面叫車,但是沒人理他們,還有幾個人在遠遠的唾罵。
“我們還是走過去吧。”松石安治少將明白自己這幅打扮是叫不到人力車的,當下阻止了小田,他指着火車站廣場前豎着的巨大地圖和道路邊豎着的路牌道,“我們可以走着去。”
“閣下,這……”小田看着松石很是不安,他可以走路,但長官是不好走路的。
“這沒有什麼,就當着一次行軍吧。”松石安治訕笑道。
兩個小時後,正在司令部百無聊賴的雷以鎮中將接到禁衛軍司令部的電話,說是有一個日本陸軍軍官求見,現在已護送到了司令部門口。他感覺困惑的時候,下面的衛兵已經把日本人帶上來了。
“鄙人日本陸軍松石安治,見過雷以鎮將軍閣下。”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地方的松石被禁衛軍送了過來,他看見雷以鎮年輕的臉有些吃驚,但想到復興軍本是新組建的軍隊,心下在驚歎的同時也就默然了。
“不必多禮!”雷以鎮看着鞠躬的日本人只是敬禮,他有些搞不明白的他來幹什麼。
“閣下,敝國大山岩元帥去世前,囑咐參謀長上原勇作大將將他的佩刀獻給閣下,上原大將去世前,留書要求鄙人完成這一使命。”松石安治從副官手中接過那個長長的包裹,解開繩子之後露出一柄渾身通黑的太刀,他雙手捧着,舉了過來。
中日締結和約,國人都是大喜,但軍官們對此卻又不少怨言,其他不說,戰功就少了一大截,好在戰功是每個都少,而且所有人都很年輕,先生威望又壓得住,這也就是大傢俬下嘀咕。雷以鎮身爲戰區司令官,比下面的將領更能理解先生的苦心,雖覺得遺憾,但不抱怨。
此時見日本進京獻刀,心下滿足的同時卻覺得要做些什麼,他當下接下自己的佩劍道:“大山閣下是貴*中元老,能死於軍中而不是臥榻,是我輩軍人之光榮。以鎮愧受其佩刀,故將此劍贈予貴軍。”
松石安治本以爲雷以鎮會驕傲的接過,並以此爲榮,卻不想他是想以劍換刀,於是心中僅存的一絲戰勝復興軍的念想也熄滅了。不以勝喜,天下有多少將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