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我的人多了,個個都好像活得不耐煩了,我槍不能開,脾氣總能發吧。”楊銳一手摸着兒子的頭,一邊對女人的埋怨毫不在意,自小他就喜歡把自己弄的傷痕累累,並以此爲榮。
“你……”程莐聞言秀眉一蹙,真不知道說他什麼好,旁邊寒仙鳳只是用團扇掩着嘴笑,她比程莐更明白男人的處事習慣,他常說的是:發泄比淤積好,不然總會憋出病來。
“美國人真就那麼壞?”程莐說着又想了當下的形勢,她不比仙鳳,是個會出門的。昨天晚上楊銳忙公務的時候她去了那個被女老虎們霸佔的專屬茶館,也知道現在外交形勢猛然大變,以前支持中國的威爾遜現在居然站在日本人那邊,想把那些被圍的日本兵救出去。
“在我看來美國只比日本好一點……”程莐不光是摸藥,還幫他搓揉傷處,忍着劇痛的楊銳不由要找一些話來轉移注意力,“日本人是想佔了整個中國,最好是殺光中國人移民大陸……美國人是要中國病怏怏的,永遠仰他的鼻息……”
似乎不認同楊銳的觀點,程莐道:“不是說俄國人最壞嗎,殺了我們不少人,還差一點把東北給搶了。”
“俄國?俄國比美國好多了,他真正的目的只是要一個出海口而已,地最多也就佔到關外,這是割肉,不是亡命。日本人是亡命,美國人是投毒。我寧願缺條胳膊受俄國的氣,也不要變成病號讓誰都可以踩一腳……,啊…啊…好了。好了……”終於是忍不住了,楊銳開始喊疼。想從女人的搓揉中把手抽出來。
他這邊喊,旁邊仙鳳和兒子都笑了,小孩子還轉頭特意做了個鬼臉。楊銳這時已經把手抽了出來,看着他樣子頓時把臉板了起來,問道:“今天功課做了嗎?”
“做了!”小孩子有些驕傲的答道,“老師也檢查了。”
孩子的教育是放養的,唯獨每天規定的那幾個小時功課不能拉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雷打不動。以楊銳的總結來看。禮拜日、節假日是最害人的,人做事最好的督促是自身固有的習慣,習慣十四天就能養成,可一個禮拜日懶覺就能破壞,所以兒子從小就沒有休息日,過年也好,生病也罷,照樣讀書,堅持幾年來下,已不需要再督促了。
“好!出去玩吧”楊銳挑不出毛病。只得和藹起來。他這麼說程莐卻道:“不許去!都快變成不着家的野人了。和雷奧家的那個麗貝卡,還有孑民家的蔡無忌,帶着一幫子小孩天天玩打戰遊戲。一邊裝日本人,一邊裝復興軍,小半個內城都被他們鬧騰亂了,巡警也不敢攔,前一次還把石頭當炮彈使,砸了好幾戶人家的屋頂……”
“嗯…”女人的話讓楊銳面色由晴轉陰,瞪着這小子道:“還有這種事……”
“父親……我,”楊無名也是個嘴笨的,只是運動神經發達。他眼巴巴看着楊銳,又是懼怕又是委屈。幸好寒仙鳳道:“已經讓無名去跟人家道歉了。爲了要這幾個傢伙不敢再犯,補屋頂的那些瓦片還是他們這些人推着個車去馬神廟那邊自己買的。”
“真是這樣?”楊銳目光柔和了一些。他就把兒子會變成太子黨,雖然他已經是太子黨了。
“是這樣兒的……”終於見有人說項,楊無名道。他見父親臉色放鬆下來,趕緊奔了出去。
“無名不能老跟雷奧家的麗貝卡多玩,誰家小姑娘會像她那麼瘋?都是國公家的孩子,就她最野,蔡無忌就被她給帶壞了。”程莐收拾着那些傷藥,還在一邊抱怨。
中華是有爵位的,但除朱寬肅的親屬外,他人爵位最高者也就是開國八大國公,蔡元培和雷奧是其中之一,楊銳雖然拒受,可外界還是這樣稱呼的。
“麗貝卡有那麼野嗎?”楊銳倒不在意,“再說男孩子野就野一點,長大以後做水果買賣山裡跑總要野一些。”
見男人又提舊事,程莐悶哼了一聲,她怎麼也想不通男人爲何老提水果買賣,不但自己想着開水果公司,兒子也要子承父業,還說以後要把水果賣到東南亞全世界,想不通一個開國元勳、革命領袖,爲何對買水果情有獨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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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貝卡早就是孩子王了,學校裡那真是無法無天。她還認了秋姐姐做老師,秋姐姐也喜歡她,什麼都教。我看啊,這孩子長大不得了,肯定沒人敢娶。”程莐道。麗貝卡是雷奧的養女,因爲職業的原因,她從小就受德式軍事教育,程莐雖然欣賞這女孩兒,但不喜歡她。她這邊說話見男人不搭理,使勁跺了一下腳,嬌嗔道:“無名長大不許去賣水果!”
“我就一個兒子,他不去誰去?”楊銳笑道。他以前爲了水果生意構思了一大堆商業計劃,現在要治國他沒空,加上商業環境也不允許,這個商業計劃最終只能交給兒子去完成了。
“問仙鳳去。”程莐笑着道。她一說寒仙鳳臉就通紅,楊銳見此有些疑惑,而後才反應過來,用那隻受傷的手指向寒仙鳳,很是驚喜。這種驚喜不是後世包小三那種人能感受得到的,在後世,老婆以外的女人壞了,那是愁眉不展膽戰心驚;在這裡,可就是一件大喜事,全府上下、親戚朋友都要高興的。
“好!”楊銳把寒仙鳳拉了過來,抱坐在自己腿上,撫着她的肚子道:“我決定了,生下來如果是男孩,那就叫無用,生下來若是女孩,那就叫無花。”
丈夫取的名字一個比一個差,程莐當即啐了一口。她更想到無名當初取名字的事情,口中長嘆;而寒仙鳳到底是個沒文化只懂音樂的,把這個兩個名字唸叨了幾遍。倒也沒有覺得什麼不對,只依偎在男人肩頭。說不出的幸福。
因爲仙鳳終於懷上了,本來不悅的楊銳頓時從心底裡高興,是以當管家彙報楊度求見的時候,他放下這一天不想見客的心思,讓人去把楊度請進來。
美國翻臉不認人,支持日軍平安從天津撤軍的消息楊度是昨天晚上就收到的。作爲帝王學傳人、當世縱橫家,楊度雖然在華夏鼎革之際賭對了一回,可畢竟功勞有限。楊銳雖極力提拔,但最終只得了個稽疑院議長的無聊位置。復興會一家獨大,稽疑院本就是牌坊,楊度每日的工作只是和國民黨諸人的稀泥罷了,對此他是不甘的,所以爲了能離開稽疑院,他不斷的四處尋找機會,現在,他感覺這機會終於是來了。
“總理,這美國有變。琉球還打嗎?”楊度開頭一句話就是如此,他雖然不知道復興軍是不是有佔領琉球的計劃,可他猜測一定會有。
“呵呵……”楊銳笑道。“皙子猜的倒很準嘛。照你說,該打還是不該打?”
“當然不該打。”楊度還是堅持之前的觀點,“美國這次雖然翻臉,但還是不夠陰狠,若是我,就等着這十餘萬日本人被我們吃掉,然後等我們打完琉球,再聯合着英法等國干涉要求把琉球歸還給日本,那時候我國可就真被動了。”
上一次諸人的討論還歷歷在耳。楊銳聞言笑道:“你之前反對攻佔琉球就是如此想的?”
“是。”楊度正色,“美國雖富。但國人卻不想打仗,而且輿論極爲影響民意。若是沒有合適的藉口,他們是不能像其他列強那樣開疆擴土的,打個西班牙也還要自己炸自己一條船,着實可笑。這樣的國家,根本不能在爭霸之時和對手硬碰硬,大多時候只看風頭,反倒是日本能打硬仗,要比美國好。日本海軍馳騁東亞,威脅菲律賓檀香山乃至美國西海岸等地,現在日本主力艦隊前往南太平洋追剿德國海軍,美國人估計是擔心了。”
楊度正色而談,理由卻不被楊銳所認可,他聽完後質疑道:“美國太白艦隊前些年訪問橫濱,日本當時在外交上口氣就軟了,他們怎麼可能會擔心日本聯合艦隊?”
“那時候的總統是羅斯福啊,威爾遜敢和日本開戰嗎?”楊度反問。“即使敢開戰,敗了不說,勝了的話又最終便宜誰?”
楊度的話倒有些意思了,他再道:“對日本,美國真是不好應付,強硬吧,便宜了我們,服軟吧,自己又輸了面子。這樣打的贏打不贏自己都吃虧的國家,最好的辦法是敬而遠之。或是像羅斯福那般,嚇一嚇就好,千萬不要動真格的。
美國真正的上策是合日攻我,可是威爾遜還有其前任總統塔夫脫都與日本交惡甚深,是以策略一時間用老,支持我國對日開戰便基於此。現在日本國內都盛傳是美國出錢出槍助我國攻日,恨美勝於恨我,而美國又更改之前支持我國之策,如此境況,我國還是要變更前計,聯日爲好。”
“皙子,你就不怕日本是條養不熟的狼?真要聯日了,就不怕他反咬一口?”楊銳又開始覺得沒什麼意思了,楊度所言還是之前那套。
“總理大人,請問日本能咬得動當今的我國嗎?”楊度越說越自信,“輒任先生所提南洋之土列強可讓於日本,而我國之土不可讓與日本,此話精闢。但,若是我國能把南洋之地搶來分於日本,那情況又是不同了。關鍵,還是誰比誰強的問題。南洋英法美俄荷五國,不但遠隔萬里,還分屬兩地,真正可懼則也就是隻有美國,但美國若是找不到開戰之藉口,那隻能眼看着我國對英法俄分而破之……”
楊銳聽他說得美國,打斷道:“皙子,藉口是可以製造的。”
“問題是這樣的國家真的會爲了英法殖民利益和中日兩國開戰?”楊度反問,“再則,日本人會不會相信美國人會爲英法開戰?”
誇誇其談中還是有珠玉的,楊銳凝神道:“那要看日本誰當政了。如果是山縣有朋這些人當政,那是不會相信美國人會開戰的,如果是西園寺公望這些人當政。那是會相信的。美國也是如此,如果是羅斯福當政,那以他的手腕。即使不開戰也會全力支持英法,但其他的總統是不是有手腕去扭轉輿論。那就要看運氣了。”
“正是如此啊!”楊度抓住這一點趕緊道,“日本有相信中日連橫能戰勝英法俄荷的可能,也有不相信這一點的可能;美國也是如此,他們有找到開戰的可能,也有找不到開戰的可能。藉口是可以找,但萬一穿幫如何是好?日本如果只是一味打壓、全力敵對,那連橫的可能一點兒都沒有,爲什麼不能試一試呢?”
“皙子啊。說了半天你可是做說客來了。”楊銳大笑,“你收了日本人多少銀子?”
“收了十萬日元。”楊度開口驚人,“不過我來總理府之前都送到督察院了。我此來倒不是爲了日本人而來,而是爲我國今後之制霸而來。英國稱霸世界三百年,可現在卻難以爲繼,不說美國,即便是德國也能讓其疲於應付、狼狽不已。此戰過後,其霸權已是日暮西山,我國若是能與日本連橫,那執掌亞洲牛耳並未難事。”
“那要不和日本搞連橫呢?”楊銳問道。
“最多稱雄東亞。”楊度說完反問道:“大人以爲我國和日本相比。有何難以追趕之差異?”
默然的想了一想,楊銳沉聲道:“人。日本普及教育已有二十年,有幾千萬較高素質和技能的人口。這是我們短時間內難以追趕的。”
楊銳此言一出,楊度就擊節讚歎,“正是如此。教育我國起步較晚,可人之黃金歲月是在五十歲左右,沒有這些人,一個強國萬難撐起來,德國、日本是例子。我國要想真成霸業,沒有三十年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可歐戰之後英國頹勢不定。三十年內萬一有機會該怎麼辦?中日兩國,海陸雙雄。真要能連橫唯一,那亞洲格局將大大改觀。”
楊度越說越歡。可楊銳卻越來越靜,中日同盟,放棄今生後世的仇恨他也想啊,可自己想不代表別人也想,他冷靜的聽楊度說完,再道:“皙子啊,不扯亂七八糟的了。我就一句,結盟是可以,但日本能給我們什麼?而且,不管有好處沒好處、守承諾不守承諾,就算真的能結成,那也是八年之後英日同盟到期的事情,你能確定日本現在做出的保證以後還有效?”
半天的預熱,事情終於到節骨眼了,楊度放下扇子道:“美國能給我們什麼,那日本同樣能給我們什麼。我國交好美國,所求三點:一是外貿通道,二是今後支持我國取消不平等條約,三是支持對日開戰嗎?這幾條日本也可以給啊。
其一,日英同盟,藉助日本的關係,我們直接可以把商品賣給英國,何必轉求美國?其二,我國取消不平等條約,日本那一定是會手舞足蹈,他們所想的是洋貨斷絕,那不就是便宜日本貨嗎?這其三……”楊度掉書袋了,楊銳看着他笑。“其三,和美國密約是爲了要對付日本,和日本密約那爲何不能針對俄國?”
“俄國?”楊銳確實有些跟不上節奏了,他以爲楊度要說對付美國,卻沒想到是要對付俄國。
“是啊!俄國。中俄之間還未停戰,俄國更還佔領蒙北諸地,我國攻入遠東海參崴等地,理由完全正當,如果英美法三國抗議,並封鎖我國外貿,那日本可以打開封鎖的局面啊,菲律賓可以轉口,那日本爲何不能轉口?”楊度胸有成竹。他身爲稽疑院議長,又是親信,中美協約的內容和目的他是知道的。
“戰爭局勢如此,日本所期望的無非是保住朝鮮南部,以免腹部受到威脅,臺灣那不是他們能夠拿回的。如果我們能夠保住其在朝鮮南部的一定利益,同時保證不在朝鮮南部駐軍,同時我們從所佔領俄屬遠東的利益中分出一些給日本,那他們一定是樂意的。”
遠東問題現在就解決?楊度所言不由引起了這樣的思考。動日本協約國是沒什麼意見的,畢竟他不是交戰國,同時英法也認爲戰爭短期就可以取勝,無需日本相幫。可動俄國可就不同了,雖說殲滅了俄軍二十萬人,但那是入侵部隊,真要復興軍打到遠東,佔領海參崴,那可就震驚世界的事件,英法兩國的牙齒都要咬碎了,而德國威廉要笑開懷了。
可現在不解決遠東,那就要等列寧同志革命成功了。他能如歷史那樣成功嗎?成功之後能兌現承諾嗎?腦子裡想着這些問題,楊銳開始在會客廳裡度步了。
“要是日本也像美國那樣半中途把我們賣了怎麼辦?”楊銳問道。“還有,皙子,你就不擔心,英法美俄四國再來一次亞洲大戰嗎?”
“哈哈,歐戰此戰可不是一年兩年能結束得了的,這是大人的觀點。”楊度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幾年征戰之後,英法俄三國還打的動嗎?其實也就是俄國可畏些,可想想九年前日俄戰爭都差一點使俄國皇帝垮臺,他打完歐洲打亞洲,還不會垮臺嗎?英法雖說國基比俄國更牢,但他們能派多少人來亞洲呢?只要日本不出兵,兩國萬里之外也最多派幾十萬軍隊罷了。可這又有什麼用呢?即便有二百萬軍隊,能不能贏還在五五之數,英法美三國有必要爲了俄國這一片領土大動干戈?”
“似乎、好像、也許、可能,有些道理。”楊銳不知所謂。他感覺楊度說的在理,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列強不讓自己掙錢,至於英鎊美金賺到後是不是能花出去倒是不怕,中國手中的英鎊真要是被拒收,那可就動了英國貨幣霸權的根本。
“這件事情要開會解決。”楊銳說道。
“我明白。”楊度聽聞這個提議居然能開會討論,當下就明白自己遊說的目的達成了。
“作爲我來說,只要能保證這幾年能賺到錢,我還是很樂意給英法美三國一些眼色看看的。”楊銳表明自己的態度。“就怕再被日本坑一次啊。”
“大人,日本真要坑我們,也要等到歐戰結束啊。最少在英法俄美等國軍隊還沒有派過來之前,他和我們連橫是最佳選擇,如果列強聯軍勢大,那時候再倒伐不是更好?”楊度道。“而我國要想取消列強的那些特權,不打戰是不行的,既然要戰,那不如把西伯利亞鐵路先拆了再說,這樣也算有了個先手。此戰若勝,那日本必定會和我連橫而不再傾向列強,這事情就真的成了。”
楊銳送客之後很快就把幾個常委召集到總理府了,昨晚商議之後,謝纘泰的意思是隻能同意公使團所請,但要要求一定補償,比如暫停支付庚子等各項賠款、海關改用華元結算之類,這些其實都是小問題。
楊銳把楊度早上的那番話說完後,補充道:“就現在來說,除了朝鮮南部、三個要塞沒有拿下外,戰爭基本上已經結束了。至於琉球,美國人支持還好,可以壓着日本認了,但美國不支持,琉球那幾個島不同臺灣能自給自足,即便是佔了也會被困死。
既然對日戰事已經結束,那剩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在這幾年中掙錢。美國人正是拿着這個軟肋,才使我們做出昨天晚上的決定。可如果中日之間能協商對朝事宜,並保證對外貿易的暢通,那復興軍的刺刀完全可以指向俄國,不必再等什麼俄國革命黨了,早些拿到手比什麼都重要。現在哈爾濱被李烈祖給圍了,遠東沙皇的兵力不到兩萬五千人,真要動手,比日本還好對付,另外德國人那邊還可以要一些軍費補償,這戰可是幫他們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