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國站在了米國和露國的這一邊,使得日本大發雷霆,此時接任林權助的日本駐清公使阿部首太郎對清國發出了戰爭威脅,不過很快美國公使柔克義便有了針鋒相對的言論,並宣稱美國代表和平的白色艦隊將在今年晚些時候從佛吉尼亞州的漢普頓海軍基地起航,進而訪問亞洲,以表達美國對亞洲人民的友好之情。美日矛盾由來已久,在日俄戰時雙方友好了一段難的的時間,但是終究因爲對朴茨茅斯條約的失望,讓所有日本人想起了新仇舊恨。隨着日俄矛盾的加劇,這一次,內心懼怕日本人的羅斯福不得不表現的強硬了一些,說話溫和的同時,大棒也亮出來了。
美國人強硬的表態,俄國的璞科第卻大談和平,親俄的法國表示遺憾,英國則因爲和俄國遞交協約只能沉默不語。環視所有列強都不支持日本,而此時在聖彼得堡進行的日俄談判,又被俄國外交大臣伊茲沃爾斯基拿住了日本的把柄,即在日本吞併朝鮮這一件事情上拿捏到了分寸。朝鮮代表是從海蔘葳前往荷蘭海牙參加世界和平大會的。如果日本對此不妥協,那麼俄國將支持朝鮮代表進入會場列席併發言。鐵路之事無法阻擋。那就只能讓其修建,但是日本駐聖彼得堡公使本野一郎也就此提出了要求,即不支持有美國人背景的通化鐵路公司修建這一段鐵路,而是希望俄國貸款修建它。
列強間的勾心鬥角。京城裡的一日三變,都讓楊銳就像一個擲出骰子的賭徒,只只能靜觀其變,等老天開眼。在他等侯北京批文的這一個多月裡,諸多人找了過來,美國那邊見着中國佬通過愛麗絲獲得羅斯福支持,哈里曼找到了虞自勳後友好的承諾將支持通化鐵路公司向北延長的決定。並且希望和通化鐵路公司進行更加密切的合作;日本人這邊,安東的岡部三郎和滿鐵的第一任總裁後藤新平拜訪了杜亞泉,雙方相談甚歡,過程不但友好而且有益。但是在此次交談之後,那些來洽談購買煤炭出口日本的商人們忽然跑了個沒蹤沒影;最後找過來的是俄國人,找的是還在聖彼得堡的陳去病,意思是鐵路最好使用華俄道勝銀行的貸款修築,早有準備的陳去病對此並不拒絕,但是因爲鐵路屬於民辦,所以貸款可貸,但錢不能用在鐵路的修築上。
風雲變換的一個月後,梅長鐵路的呈文批了下來,而後順帶的吉長鐵路也被批了下來,獲知此消息的楊銳卻笑不出來,因爲這段時間的朝廷裡的打點花了三十多萬兩,而華俄道勝銀行五釐息,五百萬盧布九三折的貸款又讓他損失了不下於一百萬。同時,通化鐵路的不少股票也轉給了哈里曼,他現在不但是股東,還簽訂了鐵路租賃協議。整件事情,除了鐵路可以連通東清鐵路以外,好像什麼好消息都沒有。有所得總是有所失的,即使早對此有所準備,但楊銳還是被紐約和聖彼得堡來的電報上的囂張口吻氣的發暈,真他媽的狗屁世道。
朝廷的旨意一下,梅河口這邊的十幾萬大軍就開始動工,路基早就已經鋪好,枕木、鋼軌都已經備齊,接替陳大發位置的一個廣東人許諾三個月內全線通車。楊銳對此並沒有什麼反應,這都是計劃好了的,只是他要求務必要把鐵路找藉口修到東清鐵路西面去,不需要修多遠,起個頭就行,至於俄國人是不是反對那就修了再說。
東北的夏天樹林鬱鬱蔥蔥,即使是大熱天走在林子裡也不覺得的熱,坐鎮敦化已久的楊銳在囑咐防火防盜防日本之後,便前去樺甸見一見覆興軍的煙霧彈韓登舉。敦化到樺甸近四百里路,他走了七八日才走到,在見過韓登舉並被他熱情的帶去參觀了裝機器的金礦之後,楊銳忽然見到了一個想不到的人,他在心中反覆思量之後,讓陳廣壽出去把那人請到屋子裡來。
“遁初,別來無恙啊。”看着一副日本人打扮的宋教仁,楊銳笑了起來。
同盟會諸多舉事都是失利,即便是影響最大的一次萍瀏陽醴起義也是如此,舉事都是由孫汶執意發起,但是糧餉不濟的情況下失敗,責任大多都歸罪於那些爲富不仁者。比如南洋那些華僑還有錢從來沒有缺過的復興會。前者派方君瑛去開槍嚇唬了幾回,還是弄來了兩三萬元,但是惡名從此傳開之後同盟會的聲望一落千丈。現在的南洋富紳要麼投靠已經雞犬升天的保皇黨,要麼就加入不要捐錢一起發財的復興會。除了一些沒錢的華工,和在美國一樣,同盟會已經沒人支持了,可即使是有這些華工,但在自己生計愁苦之下又能捐出多少錢呢。
宋教仁在去年國旗之爭的時候就看透了孫汶剛愎自用、獨斷專行的本性,再加上現在同盟會前景堪憂,他想起某次在日本報紙上看到了關於間島獨立之國的描述,便一心想着來東北聯絡馬賊、發展組織,不過今年四月份開始他在安東等地轉了兩個月,沒有找到一個馬賊,北上奉天之後停留良久,他又到吉林樺甸夾皮溝求見韓登舉。不過韓登舉對他所暢言的革命並不支持。正要回去的時候,卻忽然見到了楊銳。
“文先生也是風采依然啊。”宋教仁不敢斷定面前的文先生是不是楊竟成,同時身處他處,他也不敢貿然喊破。只好以文先生相稱。
“遁初爲革命。東奔西跑,真是辛苦了。”現在的宋教仁除了日本人的打扮之外。要比以前在東京見的時候精神多了,“來坐吧,聊一聊也是好的。”楊銳一副主人的樣子,招呼着宋教仁。
“文先生爲何在此啊?”看着楊銳的主人坐態。宋教仁坐下之後笑着問道。他有些擔心楊銳是和他來搶生意的,又期望楊銳搶生意成功,不管怎麼說,能說服韓登舉對革命大有好處。
“我啊……”楊銳只是喜歡宋教仁這個人而已,不過這只是他以前喜歡的殘留,現在的他對宋教仁是敬而遠之的,所以在確定要不要見他的時候很是猶豫。“遁初來幹什麼。我就是來什麼的啊。”
果然和宋教仁想的一樣,宋教仁急問道:“那結果如何,韓統領怎麼說?”
“呵呵”楊銳打着馬虎眼,乾笑道:“人家有錢有金礦。他怎麼回遁初的,就是怎麼回我的。”韓登舉已經靠向了復興會,楊銳相信他一定是婉拒了宋教仁的。
他此言一出,宋教仁眼中的熱切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下去,道:“哎!當下革命艱難的。貴我兩會還是要團結一致共度難關的好。”
“遁初說的正合我意。我就是想邀請遁初加入復興會。你看如何?”楊銳說着團結,其實就是挖牆腳的,廣東南洋那邊很多同盟會員都加入了復興會,弄得孫汶暴怒不已,現在楊銳又要把華興會那些人拉過來。
“文先生,若是我沒有猜錯,復興會所信奉可是開明**之說?”面對楊銳的邀請,宋教仁終於說出了心中所想,在他離開東京的時候,一本名爲《大國崛起》的復興會宣傳書在各處學堂發售,書很厚,但賣的極爲便宜,而且其中的內容很是鼓動人心。宋教仁來東北的船上一口氣就把書讀完了,排除書中那種透人心肺的熱血沸騰,書中要灌輸鼓吹什麼,他一清二楚,加上早先所知道的復興會綱領裡面的“集權政府”,所以有此一問。
聰明人說話很是省心,大國崛起裡面的集權之意雖然透的不多,但宋教仁不是那種一聽到中國戰艦揚威四海就熱血沸騰的青年,他也是搞文宣的,同盟會現在的民報就是他挑頭籌劃的。楊銳對他的問題並不迴避,回道:“確實是如此,不集權中國無法富強。”
“是國家無法富強,還是百姓無法富強?”宋教仁見楊銳承認,便把他這看書看的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先有大家,纔有小家。國家不富強,百姓如何能富裕?”初中課本里的言語被楊銳提前一百多年說了出來,弄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他到現在都記得政治課本上有一副漫畫,叫做大河有水小河滿。當時太小沒細究,後面農村跑多了才知道,大河裡的水都是小溪彙集的,只能說小溪有水大河滿,怎麼可能大河有水小河滿的?
楊銳又想起大河小河的時候,宋教仁卻道:“民爲國之本,國家再富強對百姓有何益?即使中國如此貧窮,權貴們還是揮金如土,一擲千金。集權政府如同日本者,也是富者富,貧者貧。請問文先生,若是集權政府,如何才能保證這所集之權不被濫用?國家財富不被官員侵佔?”
“無法保證。但是最終的結果無非是權貴拿大頭,百姓拿小頭,這總比什麼都幹不成一幫扯皮的好。”集權便無法制衡,失衡則必然**,這是無解之局。即使文宣部門使勁洗腦,被忽悠的也只是底層百姓而已,高層那些貴人們誰會信民族主義,怕早就搬進租界裡去了吧。
“教仁還是不入會吧。”宋教仁短短几字,就把和楊銳的距離拉得極大。
“不管百姓有多窮,權貴有多富,只要國家整體的財富在增長,那麼遁初所求的民主自然而然會到來。理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有的時候我們不得不曲折前進。先富國家,再富百姓,再改政體,這是中國民主的必由之路。”叫宋教仁進來是想說服他入會的。現在他斷然拒絕。楊銳還想做一些努力。
“文先生,這樣必定會再來一次革命。中國革命是不得已而爲之的,如此反覆革命,那麼國家元氣必定大傷。教仁投身於革命,是想建立一個漢人主導的民主國家。國家不必成爲一個新的列強,只要人人安居樂業便可。至於民主分權會損失效率,那無甚要緊,別人十年能建成的事情,我們就三十年、五十年來做,沒有必要在二十年還是三十年之內就成爲多麼強大的國家。現在之世界,猶如春秋戰國。中國應該不爭,自保即可。”宋教仁顯然對於復興會的文宣看的極透,知道復興會有領導中國爭霸之意,所以纔會有不爭之說。
“遁初。世界現在就是弱肉強食,不多給國家搶一些地方,以中國的人口怕終有一日要資源耗盡吧。”宋教仁所說楊銳知道,但他還有別的理由。
“文先生,我這次是從日本經朝鮮到東北的,沿路感慨良多。拜日俄會戰之勝,現在日本已經有吞併朝鮮之舉,可這對日本百姓何益?現在在朝鮮開礦修路都是日本財閥,即使有部分農民到朝鮮墾荒,但除了一個勝利者的身份,他們和在日本之時毫無差異,照樣要交稅要納糧。戰爭死的是百姓,得益的是權貴,這是打勝了;若是打輸了,那權貴還是權貴,最終的賠款仍是由百姓來承擔,慈禧對列國宣戰之後,庚子賠款能讓她痛心分毫?復興會集權之說我不贊同,復興會要把中國變成一個列強,我也不贊同,是以教仁不便入會,還請文先生見諒。”宋教仁說完便對楊銳拱手一禮,而後便告辭了。
楊銳在聽完宋教仁話語之後有些發愣,因爲他所說的便是好久以前楊銳自己所想的,所以當這番話說出的時候他有些渾渾噩噩。只待宋教仁走了良久,他纔回過神來,悻悻而歸。
楊銳再次回到敦化已經是九月,此時美國的股市正在動盪不安,就等着後兩個月股市狂跌,從而開始收網。按照謝韜甫的估計,如果哈里曼等人會履行之前購買安通長鐵路股票時的承諾的話,那麼這一次剪羊毛能收益四百萬美元到五百萬美元;如果哈里曼食言,行動並不能獲得其背後摩根家族的支持,那麼收益只能在三百萬美元左右。
紐約不是復興會的主場,即使有這樣那樣的關係,沒有金融皇帝摩根的許可,乘亂玩一些花樣還是很侷促的,殺人放火外加焚賬滅跡,要想大賺一筆還是艱難的很。畢竟,幾千萬的股票太招惹人眼了,能套出股價的三成便是要謝天謝地了。
楊銳在敦化靜靜的等着消息,這時候復興軍第一次大規模的實彈演習開始了,看着漫山遍野的士兵,他的心思又被轉到演習上。因爲有了軍工廠,現在的演習比之前像樣多了,最少橡膠彈頭的子彈是可以自產的,雖然並不完全安全,但是士兵眼睛上的護具,以及五十米外的射擊還是能杜絕大部分傷害。唯有炮彈、手榴彈不好弄,只能是通過隨軍的演習人員判定傷亡數字,雖然不無合理,但對演習的連續性造了一定的影響。
望遠鏡中,一隊在森林裡若隱若現的士兵剛剛確定好集結整地,步兵按方位展開之後,炮兵正在安裝迫擊炮。隨着軍官的口令,一枚枚實心炮彈發射到對面的守軍的陣地上,隨着炮彈的出膛和己方活力的壓制,已經落位的士兵忽然從地上爬起往前直衝,按照操典,整個隊伍應該是一個梯形,但由於是山林地區,隊伍就不是那麼方正了。攻方來勢洶洶,守軍雖然在隨隊演習人員的指揮下判定一些‘傷亡’人員不得不退出戰鬥,但仍有許多人站起來迎敵,畢竟是沒有真實的炮火,兩軍的白刃戰沒有完全的一邊倒,楊銳只看到好幾個士兵刺刀拼着拼着就扭打在一起了。
“不會傷着人吧?”楊銳問向旁邊的齊清源,這是他的部隊;他是紅方。
“不會!”齊清源模樣變了一些,人還是之前那樣俊秀,不過嘴脣上留了一道鬍子,看上去成熟了不少。這一次他力邀楊銳在他這邊觀戰的。
“不會。所有士兵都告誡過了,自己要是被對方制住了要害。可以喊停退出戰鬥。”齊清源有兩年沒見楊銳了,只覺得先生變了,眉頭比以前皺的深多了,像是有永遠化不開的愁。
“那就好!”楊銳聞言眉頭鬆開了一些。又看着身邊的炮兵團長程志瞂。開玩笑問道:“現在只配迫擊炮,不會到時候後膛炮不會用吧?”
“不會!”程志瞂朗聲道。“部隊那些後膛炮一直在做實彈射擊訓練。同時練習各種炮術。”
“哦。炮彈哪裡來?”楊銳奇道,據他所知繳獲的彈藥也就是幾百發每門。
“之前是從俄毛子那邊買過來,後面軍工廠開了,就可以復裝一些。今年開始75mm的炮彈也可以自產了。”程志瞂解釋道,迫擊炮雖有,但是後膛炮也不能丟下,所以他這個兩年一直在絞盡腦汁訓練炮兵。“演習結束有將有炮兵戰術操練,屆時請長官蒞臨。”
見程志瞂說的這麼有底氣,楊銳卻笑了。他對炮兵是極爲重視的,炮兵就是步兵的膽。這個膽威力雖大,但是卻要細緻操作,訓練一批合格的炮兵比訓練一批合格的步兵難多了,因爲炮兵是技術活。而不是體力活。隨着火炮射程的增加,二十世紀初期是火炮從直接瞄準逐漸轉變爲間接瞄準,日本當時千辛萬苦攻佔二零三高地,就是要取得一個火炮觀測點以炮擊旅順港內的俄**艦,爲了這一個觀測點,他們死了幾萬人。
在以後的戰爭中,誰有更精準迅猛的火炮,那麼誰就能壓着對方打,塹壕工事只是減少炮火對士兵的殺傷,但沒有哪支部隊敢面向炮火進攻或者防守。爲此,在迫擊炮下發部隊的同時,後膛炮被楊銳全部集中上來,這些費勁心血弄來的後膛炮,全部用於炮兵訓練,同時,由後世所知的密位制和各種只有名稱但是卻不知道具體辦法的炮兵戰術,被楊銳提了出來,把諸人的嚇的一跳。
其實密位制在現在這個時間段還是極爲超前的,現在德國人教的炮兵測距度量用的還是度和分,根本不會細緻到用六千四百個密位去度量,這種分法雖然在上個世紀中就被人發明了,但真正運用到炮兵戰術上,還是要等到一戰中期的法國人。除此以外,復興軍的火炮射程都很短,迫擊炮不提,即便是後膛炮,也只有俄軍當初敗退的時候弄來的一門攻城炮,其他則都是76mm野炮和山炮,這些火炮的射程並不太遠,所以間接瞄準發並不很有用。
面對炮兵和參謀的質疑,楊銳力排衆議,強力在部隊推行間接瞄準,禁止直接瞄準,同時從滬上抽調葉耀元、崔朝貴這兩個算是中國當代有名的數學家派到炮兵部隊,除了研究炮兵間接瞄準射擊技術,教授密位計算方法、制定射表,同時還鑽研各種試射方法和炮兵戰術。很快正弦、餘弦,阿爾法、貝塔,這些專業術語就把炮兵軍官給繞暈了,天天做數學題的結果便是有一些人想申請轉崗到步兵部隊,可楊銳之前就想到了這些兔崽子們會逃跑,老早下令學不出來的軍官下到基礎去做小兵,如此相逼之下這些人的腦袋裡硬是塞滿了各項公式,不過幸好公式不多,算來算去就這麼幾個,最後大家都算是過了關。
炮兵推行密位制,除了在炮兵軍官腦袋裡加了一堆計算公式外,自然對於測繪和軍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地圖測繪要更加嚴謹,因爲在沒有參數的情況下,炮兵只能是對圖作業;同時對火炮穩定性及彈藥均一性的要求也大大提高,因爲更高的精度只能是來自更精確的裝藥和更準確的火炮。迫擊炮及迫擊炮彈的生產因此也做了大規模的改進,方向、距離公算偏差在不斷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