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新軍華興會那邊也有類似說法,陶成章並不驚訝,只是見王季同後面說自己練軍,心中一動說道:“復興會除了在遼東的那支復興軍外,是否還有軍隊?”
真是一個聰明的人啊,卻又是這麼的性急,真不知道吸收入會是福是禍,王季同心裡如此的想到,南轅北轍的事情可不是好事。又是猶豫了一下,他才方低聲道:“此事是絕對機密之事,復興會除了復興軍之外,是還另有軍隊。”
陶成章心中一喜,他剛纔聽王季同說有兩策,又詳說第一策而略說第二策,便猜到復興會自己在練軍,若是自己在練軍絕對是機密之事,現在如此大膽的把復興軍亮出來,估計除了提升復興會的天下第一革命黨的名氣外,那就只能是掩飾其他目的了。他壓住猜中的喜悅,說道:“若是復興會真有軍隊,那麼不要說和浙學會合作,就是合併也未必不可。只是我想到軍中歷練,學習軍事,還望小徐兄成全。”
陶成章此求不出王季同的意外,他去年便去日本成城學校學陸軍,只不過當時清廷駐日本學監汪大燮知道他是個革命黨,哄騙他回國之後便讓學校註銷了他的學籍,等陶成章回國之後發現受騙再回東京發現自己早被學校開除,憤恨之餘別無他法。此時他見覆興會有軍隊,便又打了學軍的主意。
王季同道:“若是煥卿要學軍,也不是不可,只是復興會內部紀律很嚴,還是要通過考覈爲好。”
陶成章不明白他所說的考覈是什麼,問道:“如何考覈?”
王季同道:“北上。如何考覈我也不知,不過煥卿北上之後自然便知道了。”他實在吃不準陶成章這個人要不要加入復興會,便想還是把他先派到楊銳那邊,讓楊銳做決定吧。陶成章不明所以,王季同只好補充道:“煥卿不要擔心,遼東雖在打仗。但是隻是在奉天左近,北上並非去那裡。若是煥卿近期沒事,過幾日便可乘船北上。”
陶成章不明白爲什麼要北上考覈,但想及復興軍就在遼東也沒有細問,只是心裡已經打定注意要北上了。旁邊龔寶銓心中卻是大急,這次來是和復興會談兩會合作事宜,本是陶成章爲主他爲副,現在正事還沒有開說,爲主的便要跑去學軍了。他拉着陶成章道:“煥卿,你去學軍。我們剩下的人怎麼辦?”
陶成章聞言這纔想起今日來談兩會合作的。便說道。“若是都爲了革命,也就無所謂怎麼合作了,只要能早日推翻韃子,浙學會併入復興會也無不可。未生如何看?”
陶成章如此說,龔寶銓心中就是有想法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他不是陶成章這般爲革命癡狂的人,在這當口其實心裡也是矛盾的,一方面知道只憑浙學會這些人幹不出什麼大事來,從革命計應該和復興會聯合,最好是合併,另一方面又覺得浙學會本來一個獨立的組織,一旦併入復興會那麼便不復存在了。他眼神閃了閃,道:“既然煥卿同意。我也贊成併入復興會,只是這事情應當早通知其他人,讓大家過來一起商議的好。”
王季同聞言心中不喜不憂,道:“煥卿也不要太着急,還是先和會中諸人商議吧。如此日後大家合作也更加默契。”
王季同對於如何合作心裡自有草稿,復興會在這一年多來發展很順利,兩江、閩浙、湖北、四川、陝西、河南、山東、山西、直隸等省教育會和商業系統都已經完成佈局,當然這兩塊的佈局都是專業性的,只能當作革命的支撐點,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在這些省建立復興會分會。既然要馬上要成立革命組織,那麼這些省份本來的革命力量就要收編過來。這個工作之前已經開展了一部分,主要是通過東京分會吸收留日的進步青年來實行,比如四川的卞小吾(此人欽佩章、鄒二人,曾三次獄中相探)、山東的徐鏡心,河南的張鍾瑞,山西的谷思慎、何澄,陝西的于右任、井勿幕等。
只是還有些組織人員遊離在復興會之外,比如江浙的浙學會、湖北的科學補習所,江蘇的趙聲、安徽的陳由己等。這裡面除了浙學會可以收編之外,其他的組織和人士都是偏向華興會的,哪怕是鄒容的同學陳由己也是和章士釗交好,幾次邀請也是沒有入會。其實華興會的實力很是不弱,東京的軍國民教育會除了浙學會陶成章這些人,其他都是華興會成員,其策劃的潭州起義計劃和復興會在遼東的復興軍都在熱血青年裡面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只不過華興會起義不成,復興會完全壓過華興會一頭,坐實了國內第一革命組織的名頭。
幾日之後,浙學會在國內的一些骨幹,陶成章、魏蘭、龔寶銓、沈瓞民和張雄夫幾人齊聚滬上,商議與復興會合作之事。木樓狹小的臥房內,龔寶銓把門窗全都關上,免得外面的唱戲聲傳進來,這裡是三馬路上他在滬上的住所,旁邊是一個茶樓,平日裡甚是熱鬧。
諸人坐好,最新說話的是魏蘭,“諸君,復興會之事都已經知曉,我對此無什異議。我們自己幹是反清、是革命,併入復興會也是如此。就是這復興會除了拒俄之外,他們要什麼時候才反清革命?上次煥卿和他們的王先生相談時沒有說到這件事嗎?”
陶成章一時間錯愕,上次他滿心想着北上去學軍,之後就談的那些他就沒有什麼留意,“這事……”他語調拖延着,腦子裡使勁想着辦法,“……當時未生也在,而且之前的事情都是他和王先生談的,這點他更清楚些。”他實在是想不起來,索性把龔寶銓推了出來。
旁邊龔寶銓倒是給個實在人,也覺得這事情似乎還是自己更明白些,於是說道:“當初王先生找我的時候有說道這個事情,他只說復興會並不想依靠會黨成事,只說會黨陋習太多,特別是如今槍炮爲雄,會黨再多也難以和軍隊相衡,所以復興會之策略就是要運動新軍。同時自己練軍,如此待時機成熟,屆時大事可成。”
旁邊沈瓞民張雄夫是去湖南協助華興會過,對會黨之事瞭解的深一些,當下沈瓞民道,“會黨雖衆,卻是難以成事,華興會在湖南聯絡會黨甚衆,但是保密不嚴,被清廷偵得舉事消息。於是舉事難以成功。”
旁邊張雄夫也道:“是的。瓞民說的在理。會黨太過鬆散了,單指望會黨難以成事。”
魏蘭在浙江和陶成章拜會的會黨不在少數,對會黨本身的缺點知道的一清二楚,也知道要靠軍隊才能成事。只是這軍隊……運動新軍,浙江這邊新軍只組建了一個營,其他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練,想運動也沒處運動;自己練軍的話不要說槍炮,就是連經費也難以籌得,今年四月的時候他在雲和辦了一個先志學堂,學員只有數十人就弄得他變賣家產了。於是問道:“自己練軍說的簡單,可是這經費如何解決?復興會很有錢麼?”
這個問題同樣也只有龔寶銓知道,在衆人的目光中。他便思索邊道:“就我所知,復興會還真是不爲經費發愁,其他我未必知曉,但說這個中國教育會,在兩江、閩浙等地大開學堂。所費甚巨。同時教育會中薪酬也足,孑民每月月薪便有十塊洋錢,其他諸人估計也是不少。這教育會只是復興會的外圍組織,成員似乎有好幾百人,卻是如此有錢,這復興會只怕是更有錢。”
復興會的經濟情況惹得衆人很是關注,不論浙學會還是華興會都是經費有限,兩會中骨幹們都是破家舉債,如此才能籌得一時革命經費。張雄夫道:“那未生可知這復興會哪裡弄來的銀子?”
龔寶銓道:“這個……孑民那邊沒有說這個事情,我也不好問,只是守仁、行嚴他們幾個說好像是楊竟成在海外募集籌得的,蘇報案發時他便在海外籌款,其一直到年末的時候纔回滬上。”
海外籌款一直是反清勢力募集活動經費的固有辦法,保皇黨如此,興中會也是如此,但是對於國內的一些反清組織而言,卻是沒有那種關係。當然,如果復興會有那麼他們加之後也等於自己有了,只是這加入之後浙學會便不存在了,沈瓞民是浙學會的三號人物,他見魏蘭和陶成章兩人似乎都不關注加入復興會之後,自己這些人的安排問題,便道:“加入復興會對於反清很有好處,只是這復興會準備如何安排我等?倒不是要如何爭權奪利,只是……”
沈瓞民不好把意思說的太明,浙學會雖然不大,但是在浙江留日學生和新學學生中影響還是很大的,不聲不響的就這麼加入復興會他還是有些惋惜的。他此言一出,把魏蘭、張雄夫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幾個人都望向陶成章和龔寶銓。
陶成章道:“前幾日王先生也介紹過復興會會內的一些事,說是復興會會內又設一委員會,此會人數爲單數,共二十一人,委員由衆人推選,五年一任。此委員會每年一會,主要是討論一些要緊事務,而一些日常之事就有這個委員會裡七個常務委員決定,這些人來自復興會各個系統。據我猜測,楊竟成、王先生、孑民、太炎先生都可能是常務委員,至於其他三人是何人卻是猜不到。王先生說過,浙學會併入後可以在這個委員會裡留出兩個位置給我們,至於入常不入常,那就要三年之後由會員來選了。”
陶成章說完,衆人都沉默了,這套楊銳取其後世天朝的管理模式讓衆人都感覺很陌生,良久張雄夫才道:“如此說來,這復興會倒有一些西洋政黨的味道了。不過看似給我們兩個席位,但是其他十九人都是復興會原有的人,到時候勢必會選他們自己的人。”
張雄夫說完,魏蘭道:“諸君還是不要糾結掌權不掌權之事吧,我等革命本不求高官厚爵、榮華富貴,只爲光復漢族、還我河山而已。華興會湖南之事說明會黨還是不可依仗的,現在復興會打算從軍隊着手,這是條明路,我等若是不聯合彼等,這宏願何日可成?諸君也表決一下吧,同意併入復興會者請舉手。”魏蘭說完就把手高舉起來,旁邊陶成章幾個也是舉了手。最後到沈瓞民和張雄夫也是舉手了,如此併入復興會一事已完全確定。
接着的事情,便是王季同先對浙學會的情況做摸底清查,然後再根據個人的特長、家境、學業不同安排不同的職位了。這其中只有陶成章是一心想學軍事的,只好趁着滬上到安東的最後一班船,把他送到安東去了。
11月20日,陶成章上了滬上開往安東輪船,這船沿途本來只停靠天津一箇中途港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現在只停山東黃縣龍口港。然後直渡渤海到安東。陶成章現在知道他要去關外東北了。不以爲憂反而大喜。估計在他的腦子裡以爲要去和遼西的復興軍會合。對此,王季同沒有解釋,只是叮囑他一路小心。
陶成章艙位是特別安排的,是一等艙。可因爲是今年最後一班船,船上擠滿了人,他艙室裡也安排了幾個年輕人,不過打聽下來才知道他們只是到山東龍口的,至於幹什麼倒都是口風緊的很,沒問出來。雖然他和他們幾個不常說話,但路途遙遠,時日一久這幾人便熟悉了,在他鋪下面打地鋪的這個叫陸挽。聽口音估計是個山東人,這個陸挽倒是和其他幾個同伴不一樣,每每吃飯之後他的同伴都出去看海鳥的時候,他卻捧這本書在那裡算啊算啊。一次陶成章掃過他的書一眼,上面除了算式之外還看到一個很怪的題目:
巡警拘捕了兩嫌犯。分別關押、審訊。告之:若都坦白,各判刑八年;若都抵賴,各判刑一年;如一人坦白,另一人抵賴,坦白者放出,不坦白這者判刑十年。請給出這一對策模型。
陶成章大奇,問道:“這也是算學嗎?”
陸挽見他發問,連忙把書藏起來,然後看着陶成章不做聲。
陶成章笑道:“有什麼好藏的啊,不就是本書嘛。你們的先生就教你們那樣的東西?這不是刑名嗎,怎麼在算學書裡?”陶成章畢竟也是留學過的,對算學公式也是認識的,只不過他把那題目當成刑名一類的東西了。
陸挽見他誤會臉上只笑,說道:“這怎麼會是刑名,明明就是算學,只是它是算學裡面的一種而已。”
陶成章知道陸挽是個不會耍心眼的,假裝生氣道:“是刑名就是刑名,算學我也學過,哪有這樣的東西。小孩子說話不不老實,就知道唬人。”
這邊陸挽卻不知道他是在套話,辯解道:“這叫運籌學,是算學裡面的一種,你沒有學過……”說到這他猛然醒悟,知道自己中了激將計說漏嘴了,連忙止住,只拿眼睛瞪着陶成章。
陶成章卻是笑,心下卻是在想這個運籌學,道:“運籌學,古人有云‘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這運籌學莫非學過之後也可運籌帷幄?”只是只是陸挽不在理睬他,他也就只好自己自言自語了。
又行了幾日,船到了龍口,這些學生都下船去了,艙室裡只有他一人,頓時清靜了許多。只是夜裡過海的時候聽到隆隆的炮聲,早上吃飯的時候,一大幫人都在說這個事情。
“……昨兒個沒聽見?哎呦喂,您睡的可真是沉吶,那炮聲就像是春雷一般,轟隆隆的,震得整條船都在搖晃兒,這小日本就在旅順口那邊和俄毛子拼命啊。聽說從七月初就開始打了,死了好幾萬日本兵都沒有攻上去。大傢伙都說是甲午的時候小日本在旅順口殺人太多,這次沒有死上十萬八萬的,那些冤魂就死死的護住旅順口不讓日本鬼子進去。
哎呦喂,您吶,還不知道啊。甲午哪會旅順口的百姓可就慘了,全城幾萬口只剩下三十六個活口,就這些個還是埋屍首的才讓活的。今兒個死上幾萬日本兵,該啊!這可是老天爺有眼啊!……”
再一次聽說旅順大屠殺的事情,陶成章心裡憋悶的慌,連忙吃了幾口東西便回艙了。庚子年在北京見到洋兵屠殺百姓,他便聽老人說到甲午日本兵在旅順的大屠殺,當是聽了之後血脈憤張、義憤填胸,就只恨自己槍械不熟,不然一定要把在京城裡的洋兵都殺個乾淨。幾年之後,人成熟起來便知道殺洋兵之前還得先把清廷給滅了,如此中國才能強盛,心中也是定下要學軍事的決心,只是幾經蹉跎,今日終於要達成心願了。中午的時候,船到了安東,陶成章整理好隨身的行裝,往岸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