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復興會今後要以通化作爲後勤基地,那麼有很多事情要做。鐵路只是額外增加的項目,按照之前經營通化的計劃,輪船公司是要開辦的,這是諸人在謀劃通化之時商議的結果。通化深處山區,往西至奉天、往南到安東相距都有二三百公里路程,往北距吉林也有兩百公里,陸路水路都很不方便,要想盡快改善,那麼最見效的就是開辦輪船公司——只要花費八萬塊,購買十艘貨輪就能很好的解決交通問題——當然,因爲地域的特殊性,這些貨輪是打算用麥克尼爾的名義開辦,按照歷史,日本將佔領整個遼東,而英美是其後盾,如此可以杜絕日俄的干涉,而且在今年冬天還要疏通航道,前次那兩個航運師傅已經探查好了需要爆破清理的區域,其實也就是通化接鴨綠江的渾江這段,有三四個太急的彎道和一些河中巨石要清理,爆破清理之後通行五百噸的貨輪沒有問題,至於後續發展,那就非鐵路不可了。
辦輪船公司當地士紳是完全支持的,有些甚至還和鍾觀光洽談入股事宜,比如今日約了的寶泰公司的老闆陳廷森,此君也是浙江人士,早年從軍,居功升至管帶,後來棄官從商,打通了奉天將軍增祺的門路,以礦務官員的身份接管了鐵廠(地名)煤礦。此礦開採已有十多年,在庚子事變時,俄國人佔領東北,打跑了盤踞通化縣城兩年之久的忠義軍,見此礦就想佔爲己有,謊說這煤礦爲鬍匪所開,非要停辦,後來經談判被增祺收爲官辦,並派官員監督,陳廷森就在那時接手的。
此礦所產是良好的焦煤,德國工程師估計可開採煤層有兩到三層,初估埋藏量近六千萬噸;除此以外,五道江也有煤礦,不過爲無煙煤類型,不能煉焦,但儲量更豐,初估達一億多噸;而其他儲量較小的如東來煤礦和大安煤礦,儲量都在五千萬噸以下,尤其東來煤礦所出的焦煤,鍊鐵尤佳。雖然已經探明東來這一個焦煤礦,但鍾觀光還是希望能把鐵廠煤礦併購過來,因爲這鐵廠煤礦和探察出來的七道溝鐵礦同在一條山溝裡——鐵礦是難得的富鐵礦,礦石品位都在50%以上,儲量也有兩千多萬噸——這煤礦還在山溝外側,離江更近,而東來煤礦則與鐵礦隔了一道山脊。如果要用東來礦的焦炭煉七道溝的鐵,那麼就要繞着山勢修條路才成,因此鍾觀光是想把鐵廠煤礦給併購進來。
未時,陳廷森如約而來。此前在縣令秋老大人的引見下雙方都已經見過,對於這位同鄉年紀輕輕能立下那麼大的基業他是極爲佩服的,味精他是嘗過的,真可謂人間絕味。雖然鍾觀光對外解釋說自己來這關外之地是來辦榨油廠收購豆餅的,順便來看看有沒有其他賺錢的行當,可在旁人看來他明顯就是來找礦的,帶着的三個找礦的洋人極爲明顯,而且聽聞其在湖州長興開了一個大煤礦,年採煤五十萬噸,此等產量聞所未聞,似乎只有大清最大官辦開平礦才能勝過。
陳廷森戎馬一生,年紀大了雄心不在,念及自己奮戰半生而沒什麼基業留後,加上官運也不暢,所以就下定決心,舉債通過關係把鐵廠煤礦從奉天將軍增祺那裡給盤了下來,此在經營一年不到,一兩百號人,每月產煤多時才四十萬多斤,少時只有二十多萬斤。產量不大,同時因交通不便,煤價很低,每百斤也才一錢四五,拋去人工,一個月只能賺個兩百兩左右,一年下來除去各項打點也只能收個一千多兩。可要是煤能運到安東,不說好煤光是差煤每百斤就要兩錢銀,價爲山裡的一倍多,而且航路一通,銷路不愁,那麼可以多招礦工,產量將劇增。是以見鍾觀光相約他立馬就來了。
陳廷森剛一進門,就見鍾觀光在客廳前迎接他了,他從軍多年,雖年邁但是身形剛健,利索的禮了一禮,“有勞鍾老爺親自相候了。”
鍾觀光連忙回禮,“陳兄親來,小弟怎麼敢怠慢啊,快請快請。”說罷把陳廷森迎進去了。上茶不久,陳廷森就問道:“聽聞鍾老爺欲辦輪船公司,如不嫌棄,幼山也是想入一股。卻不知這章程如何?”
鍾觀光和楊銳呆的久了,很適應這種直話直說有事說事的方式,真要像昨天的那些士紳一般,客氣來客氣去真不是一般的難受。此次陳廷森的來意他是很清楚的,他的實際情況鍾觀光業打聽清楚了——其實男人很多時候也和女人般的八卦,不同的是女人顯擺的多是自己多麼幸福,而男人關心的是別人是怎麼弄錢的、他口袋裡錢多還是自己的錢多,“陳兄,輪船公司的事情好說,入股者多多益善。計劃用八萬兩欲購五百噸洋輪十艘,一萬兩在冬日疏通航道,一萬兩在安東和通化買地建設碼頭,總計費銀十萬兩,以一百兩爲一股,共一千股。小弟自認六百股,其餘則靠各位認購了。”
聽到總投資,陳廷森眉頭不由一緊,這同鄉真是有錢人,出手就是大手筆,本來還以爲他辦的只是槽船,也就投資個幾千兩,自己湊個五千兩好佔個大股,誰知道辦的確是洋船,而且還花一萬兩去疏通航道,這規模可真不小,自己最多也只能認三十股。輪船的利潤可是不小的,通化、柳江、臨江等縣,地處深山,交通不便,加上鬍匪出沒,行商成本頗高。陸路成本高昂,也就使得水路價格也貴,大宗貨物以石灰爲例,每百斤運價需一錢五分,按照洋人的算法一噸就要三兩銀子,如果運煤就算輪船公司運價減一兩,算上每噸二兩的煤價,到安東每噸也要賣個四兩,如果這老鄉也開了個煤礦,同時輪船公司又是他的,這運價還不是左手倒右手,那麼自己的煤就別賣了,虧不起啊。
鍾觀光見他眉頭緊鎖,默認不語,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按照估計他能拿出來的錢也就三五千兩,這些錢最多也只能佔半成的股,要真是運價居高不下,他煤運到安定也無利可圖,基本在給輪船公司白做工;而要想賣煤能掙錢,運價就要調低,這就要在輪船公司就要佔大股,拉低運價,可現在他資金有限,最多也就是小股罷了。
半響,陳廷森說道:“哎,爲兄本想辭官辦個煤礦以作家業,可最後煤礦雖好,卻是難運,現在鍾老爺辦輪船公司是好事,可爲兄卻爲盤下煤礦傾盡家財,還舉債不少,如今煤礦剛辦囊中羞澀啊,認不了多少股份啊。”
鍾觀光見其真情流入,趕忙套他的話:“陳兄人脈深厚,別人就是想盤下來還要不着呢,盤下來雖然所花甚巨,但是有個兩三年也就賺回來了?有何好憂愁的。”
“鍾老爺不知啊,這煤礦盤下來雖說賣了不少情面,但是也花了三萬餘兩,本想三五年就能回本,誰知道此處偏閉,家家只用柴草,外運又不能運出,所得甚少。除去打點,每年掙兩千兩也就是老天保佑了。”陳廷森接手半年不到,心中對當日的決定很是後悔。
鍾觀光見狀馬上道:“陳兄原來也是有爲難之處啊。既然如此,那小弟新開煤礦之煤一斤也不在本地賣。輪船公司運價也將極力說服各位股東降低,以便利陳兄之煤外運。”
運價正是陳廷森最敏感的東西,見鍾觀光表態,連忙問道,“鍾老爺你看這運價最低能降到多少?我聞天津那邊開平之煤也就是賣個四五兩,如今人力採煤本錢甚高,按西洋算法,每噸需二兩,如運費也爲二兩,加上水腳人工等,那可是一分不掙啊,說不定還要虧不少。”
鍾觀光聽後很是吃驚,“陳兄採煤本錢怎麼如此之高,家兄前段時間來信,長興煤礦已經開始出煤,每噸人工也就是一兩不到,大概要八九錢。”
這話說的陳廷森更是鬱悶,“鍾老爺,那長興煤礦一定是機器採煤,我這煤礦本也可以機器開採,但先不說採出來怎麼運出去,就是能運出去,機器價值不菲,也不是我能買得起的啊。”
鍾觀光正等着他這句話,“陳兄如此爲難,我倒有一策,就是說了怕陳兄怪我。”
陳廷森正惆悵中,料想他說的也是有益,拱拱手,“請鍾老爺賜教。”
鍾觀光忙說不敢,“陳兄也知我僱了幾個洋人探礦,今日還是有些收穫。先我已經寄信家中,擬在五道江開一煤礦,此爲機器開採,因運輸所限,洋人說只能按年產十萬噸來辦,需二十萬兩。今陳兄辦礦爲錢所困,而我卻又有錢無處可去,所以……”
陳廷森聽着鍾觀光所言,臉上看不出喜怒,等他說到最後一句,實在忍不住了,“鍾老爺是想把我的礦給買下來?”
鍾觀光聽到聲音裡有些不悅,忙說道:“陳兄是想把此礦作爲傳家之業,小弟哪裡敢奪人家產啊。只是希望能和陳兄合辦此礦。將此礦改爲機器開採,每年產煤十萬噸。如此一來,每年獲利甚巨。陳兄也知,東北之地非安定之所,這本不早些收回來心中難安啊。”
陳廷森哈哈笑了一聲,“鍾老爺也知道這關外之地很不安寧,怎麼你不怕本錢難回啊?”
鍾觀光笑道,“陳兄有所不知啊,如果機器採礦,運至安東,每噸純利最少一兩,十萬噸也就是十萬兩,我如果投資只要兩年就能回本,再辦下去就是淨賺了。這三五年間,礦還是變不了的吧。”
陳廷森知道這樣算極對,只是自己財力有限,明知道如此可以賺錢卻無能爲力,這礦還真是有錢才能開得起的,看來這鐘老爺也沒有想謀奪自己的礦,如果不合作,人家大不了走上一點,到五道江開礦了,這通化又不是一處有煤的。如此想心中他已經趨向合作了,“鍾老爺,合作當是兩利,只是這怎麼個合法,還請告知。”
鍾觀光見他如此問,知道他已經意動,也就不再急切,“這合作當是合股爲好,陳兄此礦就作四萬兩算,小弟出二十萬兩,一切開支收益都按此股份分擔。如產量達十萬噸,一年可賺十萬兩,鍾兄兩年就可回本,再下去就是硬賺。”
陳廷森倒沒有在意股份多少,只問道:“要是賺不到十萬兩呢?”
鍾觀光知道他的顧慮,索性乾脆些攤牌。笑道,“陳兄要是擔心,還不如把礦直接賣了算了,生意總有風險。我今日也是聽陳兄心情不暢,所以纔有此一議。如有冒犯,還請海涵。”說罷起身施禮。
陳廷森這時纔想起來,說了半天其實是人家爲自己着想,自己如此要求還真是有些不妥。當下說道,“鍾老爺說的都是金玉良言。容爲兄回去考慮考慮,是合股還是賣掉總要定個主意,現在這樣半死不活也不是辦法。”又施禮道:“爲兄告辭了,鍾兄留步。”說罷大步流星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