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渠本翹等人回去後,也進行了一番商議。
渠本翹說:“五百萬兩銀子斷然不可,此時我等掌握158萬兩,壓下價格後,餘者從全省各縣錢糧畝捐公股和個人募集私股中墊付,務必將礦權拿下。”
馮濟川憤憤不平:“便宜了英國鬼子,心有不甘。”
專門搞實業的劉懋賞比較淡然:“那哲美森所言也不無道理。當初圖謀礦權,所圖甚大,我等不可抱着僥倖心理。依我看,哲美森的心裡價位在300萬兩銀子。只需低於此數,即是勝利。”
三人於是準備接下來的談判,和去湊剩下的錢。
保晉公司要從全省募股,數日來,渠本翹多次發電報回去,聯繫山西各大報社。
消息一出,百姓士紳踊躍參與。
山西籍留日學生同鄉會,聽說了此事,竟發通電發公開信,再次呼籲趙傳薪出手,語氣竟帶着些質疑。
因爲至今趙傳薪都沒有表態。
當然,這些事趙傳薪並不知道。
而在京城,慈禧大發雷霆:“趙傳薪豈有此理,多管閒事的匹夫,還當真以爲他能隻手遮天?說,他是不是和亂黨有勾結?”
怪不得她疑神疑鬼。
以前根本不將這些亂黨放在眼裡,可最近幾年,事態的發展,愈發讓慈禧覺得心驚膽戰。本不成氣候的孫公武,此次在鎮南關竟然連下數個山頭。
趙傳薪更是個燙手的山芋,他們兩人若聯手,後果不堪設想。
愛新覺羅·奕劻垂垂老矣,顫顫巍巍說:“老佛爺息怒,廣西巡防營統領郭人漳來電,聲稱傷亡不大,且事端已然平息。據聞,趙傳薪帶他的徒弟遊歷山海,偶經欽州,聽小人讒言那些亂黨同夥是百姓,這纔出手,不過是一場誤會……”
雖然這個解釋,並不能讓慈禧疑心盡去,可火氣暫時壓住了:“澳島呢?若葡萄牙人派戰艦來如何?”
已經出任軍機大臣的愛新覺羅·載灃說:“老佛爺,葡萄牙,或許不敢派戰艦來了。”
“爲何?”
“他們和日本人一樣,擔心趙傳薪會鑿了他們的戰艦。”
慈禧:“……”
愛新覺羅·奕劻,心底對趙傳薪很打怵。
他趁機進言:“老佛爺,趙傳薪此人,或桀驁不馴,可也專克列強。爲顧全大局,且由得他再胡來一次。”
心說可千萬別再下海捕文書了,逼的趙傳薪狗急跳牆,搞不好真就和孫公武攪在一起,那才真的成爲心腹大患。
愛新覺羅·載灃和愛新覺羅·奕劻暗中不對付。
爲何?
光緒和慈禧身體日漸虛弱,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慈禧心裡已經隱隱想要立溥儀爲嗣,因爲同治、光緒已是兄弟相繼,再立載灃,三代皆屬昆弟傳承,古無前例,實不相宜。
而愛新覺羅·載灃將手握大權,成爲攝政王。
愛新覺羅·奕劻目前是和袁大頭站在同一陣線上的,愛新覺羅·載灃如果上位,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收拾袁大頭。
秉着愛新覺羅·奕劻贊成的,愛新覺羅·載灃就要反駁一二的態度,他看似人畜無害的建議說:“老佛爺,何不讓陸軍部大臣鐵良,遣一得力干將,赴澳主持大局?”
鐵良原本是軍機大臣,就是現在愛新覺羅·載灃的位置。
但此時位置讓給了愛新覺羅·載灃,他目前專任陸軍部大臣。
這其實是慈禧的謀劃,慈禧爲人陰鷙多謀,自知一旦事有不諧,滿漢大臣間須得維持平衡,大權不能旁落,而鐵良知兵,專門可以和袁大頭抗衡。
所以,北洋六鎮中的第一、三、五、六鎮,目前盡爲鐵良掌握。
鐵良自然就站在了愛新覺羅·載灃這一邊。
慈禧饒有深意的看了愛新覺羅·載灃一眼,搖頭說:“讓張人駿斟酌行事即可,此人素有膽略,兩廣之事一概交由他來定奪。”
向來懂得藏拙的愛新覺羅·載灃臉上毫無波瀾,彷彿只是隨口一說,結果無所謂。
慈禧見了,果然放心。
……
澳島。
張人駿派來的人還是南澳鎮總兵李準。
李準打聽到,趙傳薪派來掌管澳島大小事宜的人,名叫李梓鈺。
李梓鈺雖說在港島的警界內部小有名氣,但在大陸和澳島,卻是名不見經傳。
李準先找來幾個澳島的士紳打探:“這幾日,澳島情況如何?”
“起初多有賊人趁火打劫,李長老一日內連破八起盜搶案子,澳島賊人無不膽寒,以至於不敢妄動,盜搶之風遂平。”
李準又問:“是否恢復秩序?”
“已然恢復,李長老揚言爲慶賀趕走葡人,頭年免稅,商賈實業之流趨之若鶩。其人學貫中西,轄理民事遊刃有餘,勿論葡、華,總能公道。其轄民團,召澳島賢士,本因所務不同,利害亦異,隔閡甚多,牽制斯多,李長老竭盡任用之能,舉澳島應辦之事悉以委之,竟全然井井有條。事則公商,移則會畫,簡約手續,雄才大略可見一斑。”
李準倒吸一口涼氣。
這又是哪冒出來的人才?
爲何以前從未聽說過?
當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又禁不住好奇問道:“和葡人總督相比如何?”
那士紳撫須而笑:“葡人總督所能,李長老無一不精。李長老之所能,葡人總督遠不及矣。論偵查破案,李長老法眼如炬;論掌管民事,李長老無所不能。”
這就奇了。
這根本沒清廷什麼事,人家短短時間內就掌控了澳島的民心。
民心所向,李準來了也無可奈何。
他問:“李梓鈺現今何處?”
士紳遙指西方:“在總督府。”
李準苦笑,鳩佔鵲巢啊。
他辭別了澳島士紳,帶隨從前往總督府,人數不多,全然不擔心在李梓鈺那遭遇不測。
李梓鈺正在辦公,聽聞兩廣總督張人駿派人來了,也沒有怠慢,急忙出門迎接。
“李大人,在下李梓鈺,咱們是本家。”
李準仔細打量,見李梓鈺頭髮烏黑油亮,整齊向後梳理,兩眼炯炯有神。西裝筆挺考究,襯衫雪白,看起來十分精明強幹。
他拱了拱手:“不料深山藏猛虎,江湖中亦有高人在,李長老真令我刮目相看。”
李梓鈺笑了笑,將李準引進辦公室,就是曾經總督羅沙達的辦公地。
李梓鈺直截了當問:“李大人此次前來,可是要佈防澳島?”
這麼直截了當,顯然是西方的交道方式。
李準還有些不適應,他乾咳一聲:“正是如此。”
李梓鈺心細,趕忙吩咐人:“給李大人斟茶。”
然後纔對李準說:“我們掌門走之前交代過,朝廷派兵來佈防無可厚非,但僅限於軍事。此外,選擇駐兵,則應擔起守土重責,一旦葡人反撲,須得提槍上陣。李大人認爲如何?”
李準猶豫了。
如果葡萄牙人真的打回來了,那朝廷肯定還是會退讓,將澳島交出來的。
李梓鈺見狀笑了:“掌門還說過,如果朝廷無法勝任,我們澳島民團也可以擔負起守土責任,那麼就不需要朝廷派兵了,反正只是走形式而已。等葡萄牙人來了,朝廷便以此推脫責任,保證不叫‘老佛爺’爲難。”
最後一句話,多少帶着些揶揄諷刺的意味。
可李準能說什麼呢?
眼前這個假洋鬼子是趙傳薪親自召來的,李準可不敢翻臉。
但他還是反將一軍:“澳島民團又有幾人呢?葡萄牙人當真報復,怕是戰艦如林,旌旗蔽日。”
“我們掌門會讓戰艦有來無回。”李梓鈺成竹在胸:“時日雖短,可我們澳島民團已擴增至兩千餘人,人人挎槍,若有葡兵上岸,我們將前赴後繼。屆時,在下雖手無縛雞之力,也定當衝鋒在前。宗門有難,一聲令下,玄天宗數萬人不日即抵達澳島,大丈夫不過一死而已。”
我焯……李準也聽過玄天宗,尤其是澳島和葡兵一戰,讓裁決團名聲大噪,可李準沒想到玄天宗已經有幾萬人了。
所謂澳島民團,顯然更像是玄天宗的外圍。
想想趙傳薪帶着四五十人的裁決團就能讓澳島的葡兵全軍覆沒。
趙傳薪要是帶着幾萬人,那還了得?
當然,李梓鈺不過是在吹牛逼。
玄天宗核心成員很少,外圍人員不過烏合之衆。
李準抱拳:“我一定將此事上報給張總督,一切由他來定奪。”
李梓鈺則說:“無論如何,李大人不必急着回去,正好我們正準備宣佈投標之事,李大人不妨跟着湊湊熱鬧,順便吃一場由總督府舉辦的酒席。”
李準略一猶豫就答應了。
不爲別的,他實在好奇投標是做什麼。
曾經兩廣禁賭,澳島的賭坊生意一落千丈。
後來慢慢又變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澳島的賭坊業變得混亂不堪。
而李準聽聞李梓鈺要給澳島商人免一年的稅,那他們經營澳島的錢從哪來?
到了投標現場,李準懂了。
投標的地點不在別處,正在蜀山進行。
全澳島的賭坊老闆都來了,此外還有其它行業的商人也來湊熱鬧,實在是博彩行業的紅利太過誘人。
到了現場,李準才知道李梓鈺此時在澳島的威望有多高。
一羣賭坊老闆恭恭敬敬的打招呼:“李長老。”
李梓鈺臉上如沐春風,每個人他都能叫上名字,一一回應。
到了盧廉若處,李梓鈺笑的格外燦爛:“廉若來了。”
盧廉若知道李梓鈺是有本事的人,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
李梓鈺拍拍他肩膀:“坐吧。”
他來到臺上,壓壓手,現場便鴉雀無聲。
李準瞳孔一縮。
這人果真有兩下子。
這肯定不光是仗着趙傳薪的聲勢狐假虎威而已。
李梓鈺站在擴音器前,整理了一下衣服纔開口:“明正德七年,葡萄牙商人歐維智來華販賣香料,發現了這塊風水寶地。
嘉靖年間,葡萄牙人賄賂地方官吏,取得船舶停靠碼頭的權力。嘉靖三十二年,葡萄牙人開始得寸進尺,找藉口上岸長居久住。
鴉片戰爭後,葡萄牙人侵佔凼仔島和路環島。
光緒十三年,葡萄牙迫使朝廷和他們簽訂條約,強塞了葡萄牙‘永駐管理澳門’的條款。
葡萄牙人無恥醜陋的嘴臉一展無餘。
但是,
我們澳島的百姓,遠比清廷更硬氣。
面對葡萄牙堅船利炮快槍,我們澳島百姓夷然不懼。
葡萄牙在澳的第79任總督亞馬留,企圖效仿英國,用武力逼迫道光皇帝就範。
清廷軟弱,節節退讓。
但咱們澳島的百姓不幹。
一個叫沈志亮的百姓,喬裝成商販,攔住亞馬留的去路,僅僅用一把鐮刀,將這個葡萄牙的海軍上將,也是澳島的總督殺之馬下。
葡人膽寒,澳島百姓振奮。
可好景不長。
沈志亮逃得過葡萄牙人的追捕,卻沒逃過清廷,最終要是被抓,移交給了葡萄牙人。
怪不得洋人總說,能治華人者唯有華人,關起門來內鬥,我們是懂的。
當看到這段幾十年前的歷史,李某血脈噴張,又憤慨至極……”
這個時代的商人,還是很熱血的。
哪怕在場的人,很多都幹過狗屁倒竈的骯髒事,但一聽到這個故事,各個鼻翼翕張,呼吸粗重。
是啊,葡萄牙人橫行霸道,但澳島百姓從來沒屈服過。
李準冷眼旁觀,見李梓鈺滔滔不絕口若懸河,那份口才當真了得。
一席話輕易挑動了在場的氣氛,不由得佩服。
李梓鈺揮舞拳頭:“但是,我們玄天宗的掌門——趙傳薪,在1908年初,終於將葡萄牙人趕走了!
葡萄牙人至今不敢派遣戰艦前來,爲何?
按照我們掌門趙傳薪的話是——希望葡萄牙人不要讓趙某久等,希望這次戰艦數量多一些,趙某的大刀早已飢渴難耐!”
我焯,最後一番話,直接引爆了全場!
“戰神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