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傳薪向來管殺不管埋。
他拍拍屁股走了,清廷便遭殃了。
日本的林權助和葡萄牙的白郎古兩人慘兮兮的回去上報。
兩國一合計,能治理中國人的,還得是中國人。
這次吃的虧太大了。
葡萄牙沉了兩艘戰艦,日本沉了一艘,還有一艘載貨火輪被搶走了,這簡直是強盜行徑。
另外,日本腆着臉強調,東沙島乃日本商人發現的,理應屬於日本。
日本和葡萄牙聯合照會清廷外務部:趙傳薪殘忍嗜殺,狡謀奢望,實屬當世之最大賊寇。趙傳薪傷二國使者,殘殺二辰丸號船員,而清軍在側,竟作壁上觀。限期十日,捉拿此寮。然則不日羣艦即抵大清沿岸,兵燹之禍就在目前。
這只是首要的條約,除此外,他們還要求清廷賠償葡萄牙和日本戰艦的錢。
紫禁城。
慈禧好懸被氣出心梗來,她摔了一個又一個茶盞,兀自覺得不解氣:“趙傳薪此賊給朝廷惹下禍患,日本、葡國之戰艦,即將炮轟我國沿岸,如之奈何?”
愛新覺羅·載灃沉默不語。
愛新覺羅·奕劻硬着頭皮說:“日本狼子野心,葡人則貪婪大小琴島,志在必逞。趙傳薪兇殘狡詐,不若讓他們鬥個兩敗俱傷,朝廷只是拖延。”
慈禧拍桌子:“葡國和日本若真的發炮,又當如何?”
愛新覺羅·奕劻不覺得意外,慈禧就是這樣,被打怕了,總是退讓。
他想起了早上和兒子議論的結果,說:“臣子說,趙傳薪之能,鬼神莫測,不但兇殘,且貪婪,不下於列強。既給銀子,給誰不是給呢?朝廷只需秘遣一使臣,帶着金銀財貨交付趙傳薪,讓他鑿沉葡、日兩國戰艦,戰艦之圍立解……”
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
我焯……這可真陰損。
這是扔肉包子,讓狗咬狗啊。
原本既不能得罪兩國,也拿趙傳薪沒辦法的死循環局面,立刻被盤活了。
慈禧此時焦灼的已經顧不上和趙傳薪的恩怨了,她掃視一週:“誰願當使臣?”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低頭。
民間管趙傳薪叫戰神,而官場管他叫“瘟神”。
都不想離瘟神太近。
慈禧眉頭大皺。
一個個自詡重臣,關鍵時候怎麼都靠不住?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載振和趙賊打過交道,對其知之甚深,就讓他去吧。”
愛新覺羅·奕劻如遭雷擊。
那叫打過交道麼?
打交道打個半死?打去了金山銀海?
慈禧風蝕殘年,可關鍵時候,目光如刀,望向了愛新覺羅·奕劻。
愛新覺羅·奕劻嘴裡苦澀:“臣,遵旨……”
……
龍濟光,陸榮廷二人,得了清廷的令,開始對起義軍反擊。
共率二十多個營,開始圍攻右輔山。
起初,清廷柿子挑軟的捏,進攻摩沙、卡鳳、渠力這些無關緊要的山頭。
因爲他們急需一場勝利,向清廷交代。
好在,這裡可有可無,起義軍只是象徵性的抵抗一下,有的地方甚至都沒有佈防,清軍順利佔領。
而主力軍則堵截龍州、寧明、憑祥等地,步步爲營。
孫公武自是有手段的。
法國退役炮兵武官男爵尤氏,被雙喜暴揍一頓後,竟然還幫孫公武操炮,向清軍開火。
也不知道是怎麼被說服的。
他的技術很過硬,直接打中了清軍的營壘,讓清軍後院起火,死傷了六十餘人。
清軍只是起初的一鼓作氣,取得很小的勝利果實,緊接着就被起義軍猛烈的炮火打的找不着北。
尤其是營壘被轟,駐隘口幫統陳炳昆打聽到,是孫公武和黃興兩人親自在山頭上督戰,深知這會極大的增強反賊的信心,於是不敢輕舉妄動。
清軍的戰鬥素養不高,行軍速度慢。
陳炳昆只能原地等待後援。
右輔山上。
雙喜找到了黃明堂:“現在趕緊想好退路吧,不然有很多人要跟着遭殃。”
黃明堂其實還是挺看重雙喜和王隆的。
但此時起義軍聲勢正隆,雙喜卻說晦氣話,讓他大爲不滿:“什麼遭殃?我等正要一鼓作氣,將清軍擊退,豈能撤退?”
王隆說:“黃總督,你看過地圖沒有?”
黃明堂愣了一下:“自然看過,每天都看。”
牆上就掛着地圖。
王隆從自己兜裡取出一支鉛筆,走到地圖前,隨手點了幾點,又畫出箭頭。
黃明堂看的臉頰抽搐:“不要亂塗。”
王隆充耳不聞:“別的俺不說,你仔細看,陳炳昆在這裡堵着,清軍後援四面八方而來,咱們即將被包圍。哪怕右輔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但黃總督有沒有計算過彈藥?”
這些點和線頭十分明瞭,黃明堂從來沒見過這樣分析戰局的。
被王隆一說,黃明堂心裡打鼓。
但是,起義軍自始至終佔上風,讓他飄飄然,有些聽不進去王隆的話:“你所言不無道理,可清軍已經被我們打怕了,只要再堅持堅持……”
王隆將鉛筆一收,朝雙喜攤攤手。
雙喜忍着不耐,說:“俺們保險隊有軍事課,俺也學了點皮毛。總督,戰爭打的是後勤和消耗。此消彼長,堅持不久的。一旦失敗,那些投靠的鄉親和那些爲我們送水送飯的百姓,清廷一準找他們算後賬。”
黃明堂也不耐煩起來:“好了,你們先出去吧。”
雙喜也是脾氣大的人,氣呼呼的帶着王隆離開了。
出了門,王隆說:“用不着跟他們解釋,這些坐井觀天的跳梁之輩,當真以爲打兩天順風仗,就什麼都懂了。”
雙喜抓了抓凌亂的頭髮,苦惱道:“傳薪總說,不怕敵人拿鹿崗鎮百姓報復,殺百姓一人,他去殺敵人十人。但俺知道,當真有太多百姓被殺,他會發瘋的。眼下,起義軍必敗無疑。那些跟着起義軍的百姓,怕是難以善終。”
鹿崗鎮的人很在乎髮型。
以前,雙喜留着精煉的短髮。
可這段時間,哪有鹿崗鎮理髮店那樣精細的理髮師?
他的頭髮長了,亂的好像雞窩。
王隆有些冷血的說:“非親非故,管他們呢?”
雙喜搖頭:“你看過那些百姓的眼睛嗎?他們眼裡有光,是真希望這些起義軍能成事,能給他們帶來好生活。何況,這段時間,俺還吃了不少他們拿來的雞蛋。”
對上日本人的時候,雙喜從來沒有手軟過。
可對自己人,或者百姓,他從來沒有仗勢欺人,更不會冷血。
所以雙喜在鹿崗鎮,無論百姓間,還是在保險隊中,人員都是最好的。
這是個恩怨分明的漢子。
王隆無奈:“雙喜哥,那咋整?這些癟犢子現在打出來優越感了,根本不聽咱們得。”
“先看看,實在不行,到時候俺出手幫一把,你自己退回鹿崗鎮去。”
“呵呵,雙喜哥,俺是不會丟下你一個人跑的。”
兩人相顧而笑。
這趟旅程,兩人都有所成長。
事情的發展,一切都如兩人所料。
陳炳昆原地等待增援,後面的陸榮廷調兵遣將,大量清軍涌入周圍,約麼兵5000的清軍,兵分四路從青山炮臺、南關閘、摩沙、南關左弼山和四方嶺及尖山等處,包圍了右輔山炮臺上的起義軍。
此時,被勝利衝昏了頭腦的孫公武才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首先彈藥快要告罄,其次外面圍的密不透風,來送水送糧的百姓已經無法對起義軍進行補給了。
指揮所裡,黃明堂嘴角起泡,罵罵咧咧的進來說:“張雙喜和王隆這兩個刺頭,總跟我嘟囔要撤退,還說百姓遭殃……”
孫公武一愣,臉色忽然變的凝重:“你仔細將他們的話講一遍。”
黃明堂不明所以,回憶着仔細傾述。
當孫公武聽完,臉色有些發白:“張雙喜當真這樣說的?他說這都是在保險隊的軍事課裡學的?”
“是。”
孫公武沉默不語,開始發呆。
鹿崗鎮保險隊,那是屢戰屢勝的勁旅。
在趙傳薪的帶領下,他們一直以少打多,至今沒打過敗仗。
更要命的是,人家打仗的次數多不勝數,作戰經驗定然比他們這些半吊子強。
既然兩人都這樣說,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孫公武越想越慌,召集了黃興等心腹,商議說:“如今彈藥即將告罄,我打算回河內,籌款購買武器。”
黃興錯愕說:“趙傳薪不是偷偷運來一批武器彈藥麼?應當是不遠了吧?”
其實籌款購買武器什麼的都是藉口,孫公武主要是怕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立即說:“趙傳薪的那批武器,因爲最近九州洋海面鬧騰的厲害,水師看的緊,暫時運不進來。”
黃興狐疑,正是因爲九州洋那邊鬧的厲害,清廷自顧不暇,武器運輸的很順利。
他還想說話,就看見了孫公武暗中使的眼色。
孫公武瞞着大多數人,但沒有瞞黃興。
等人散了,他才說:“武器是快運來的,但是你看地圖,你覺得清軍布放的這般嚴密,我們能順利的把那批武器彈藥運上右輔山嗎?”
黃興無言以對。
孫公武說的是事實。
於是,孫公武帶着以黃興爲首的心腹,先一步離開了右輔山。
當雙喜和王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兩人面面相覷。
王隆破口大罵:“膽小如鼠,竟然跑了?”
雙喜似笑非笑:“別這樣說,人家不是去籌款購買武器了麼?”
“隊長送來的武器彈藥已經在路上,還購買個屁的武器?”王隆從沒遇到過這種事,因爲保險隊,從來沒有拋棄隊友這一說法。“主角都跑了,雙喜哥,咱們也跑吧。”
雙喜不同意:“再看看,想走,對你我而言還不簡單麼?”
“那倒是。”王隆對自己本事有着強烈的自信心。
而當夜,陸榮廷便帶着清軍,向鎮北炮臺發起猛烈的進攻!
黃明堂被打蒙了……